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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 伦佐 4951 2024-12-10 09:19:40

西夏进入四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汛期。

黄沙之上的冬冰消融,合着新春第一场雨,已有恶化成水灾的势头,这一切都和光渡年前的预测相合。

各地发往治汛的折子,被光渡按在工部,不曾上疏。

一些地方官员不满光渡的隐瞒,于是直接越级奏报皇帝请求防治水患,可这些折子,却也都逃不过一个“留中不发”。

原因无他,朝廷拿不出治水的钱。

不止治水,就连地方官员的俸禄都拖欠了月余,如今的户部从上到下焦头烂额,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皇帝如今内忧外困,去岁朝廷收上来的钱粮,在献与蒙古后,本就不多的余钱要应付着宫里的用度,同时还要再凑出来增加军费,以应对前线危机。

是以这种折子,皇帝根本就不会理会。

而这一个月,皇帝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近来细玉一党的反扑堪称凶悍,皇帝不曾想到细玉尚书会挑在这个节骨眼发难,是以没有任何准备,只能被动仓促地应对,这一个月连续左支右拙,心力憔悴。

皇帝同样对细玉尚书也满怀怨恨。

郭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对他至关重要,一个身负祥瑞的皇子,一个证明李元阙并不是受神明眷顾的引子,就这样在宫中不清不楚地没了……他在失去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之后,似乎一切好运都开始离他远去了。

皇帝本来念及细玉一族的从龙之功,还有皇后、太子这两条缓和的纽带,只要细玉老贼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让其安度晚年。

毕竟细玉一族再没有其他子嗣,老贼一死,后族就没可能夺权,也再成不了气候。

原本他面前需要担忧的墙内之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元阙。

也没人在意小宋娘子明明与白兆丰“两情相悦”,如今却被迫断绝音讯,划清界限。

皇帝勉强笑道:“看来他最近倒还挺老实的。”

皇帝柔声关心道:“等下你出了宫,必要费心应酬,想必也没心思吃饭,等一会,陪孤用了膳再去,好歹肚子里垫点东西。”

说做就做,皇帝真的叫人开了私库。

光渡点了点头,容色严肃,“臣谨遵陛下旨意,陛下为臣庆生,臣深感天恩,如今却是臣回报陛下的时刻……容臣告退,为陛下筹谋明日。”

皇帝一直不曾忘记一件要紧事。

他因这细玉老贼憋屈了月余,如今双喜临门,光渡穿得如此好看,本该正是畅快之时,他是真舍不得放光渡离开。

他想把这个孩子认回来了。

“陛下的人一直在前线盯着他,他必然老实,若李元阙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李元阙?”光渡回答了皇帝的疑虑,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王爷最近在边疆与金兵部曲作战,率骑兵深入金境,我们的人说他那边一切如常,陛下,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想要父子一心,需要时间。

数个时辰后,细玉尚书拉着光渡的手,说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方才他喝得有些急,便趴在雪白兽毛毯的金丝靠枕上小憩,皇帝解开了他的发冠,摸着他在毛毯上铺开的长发。

而四年后,他是中兴府皇宫的座上宾,用着最精美的食物,欣赏着奢靡的歌舞,还被皇帝带回寝宫再饮。

可细玉尚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还压着一封信。

太子本性纯善敦厚,尊重母后与祖父,细玉一族足可以再延续辉煌。

开弓就没有回头路,时机更是稍纵即逝。

这不只是光渡对待细玉尚书的态度,还是宋雨霖对待白兆丰的方式。

在这座宫中专门设人日夜值守、层层把控的皇帝私库里,共分设六库,其中一库存金银宝石,一库存奇兽骨牙,一库存名贵器皿,一库缎纱绸绢,一库存茶叶人参等药材。

他膝下孤寂无子,如今身体愈发衰老,正是渴求亲情的时候,可光渡偏又不怎么理他,摆出一副只讲利益、无关情谊的态度。

白兆丰盯着光渡的侧颜看,被光渡抓个正着。

细玉尚书那边尚无回应,但光渡知道,这已是最好的时机。

“西风军精锐已扮作百姓潜入中兴府,已有一千五百人入城,皆归君遣。”

注意到白兆丰的目光,光渡问他:“白大人,你似乎有话对我说?”

光渡怔怔看了许久,抓过墨笔,挥笔写就一封信,叫心腹送了出去。

如今光渡地位今非昔比,只是生辰临近,门槛几乎就被来往恭贺之人踏破。

可此时光渡还要抓紧时间,他需要写几封信。

一踏入宫中,光渡就能看到今日气氛不同以往,自四月来,宫中一直沉闷,皇帝难得有心情叫宫人好好操办一场私宴。

这一天,皇帝竟恍然发现,他已经足足有数日,完全忘记去问一问李元阙的近况。

细玉尚书道:“好孩子,你再忍耐一阵子,为父不愿意看你受委屈,只是如今关头,不得不忍。”

光渡打开盒子,便看到一簇晒干的梅枝,幽淡细雪的清香如轻烟飘散出来,安神凝魂。

快马加鞭,一路向前线而去。

光渡起身告退,“细玉尚书,事既已商定,我先走了。”

“仔细算算,你我君臣竟然有差不多一月,都不曾安安静静地用过一次饭了。”皇帝叹息,看着光渡的眼神中,疲惫里却透着信赖与欣慰,“自从虚陇去后,孤身边得力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细玉尚书心里明白,光渡这是还不愿意认父,心中难免落寞。

皇帝一怔,随即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老贼,怎么样,是死是活?”

余光瞥到宋雨霖派来替他打点生辰贺礼的管事求见,于是将人叫了进来。

思考着如何落笔,他端坐桌前,执笔凝思。

光渡微笑道:“白侍卫,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至少最开始,我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况且以你心性,你在问我之前,难道不是已经有所依证了吗?非如此,宫中夜宴那次,你也不会帮我。”

皇帝本想放过他,现在却不得不将李元阙都放在一边,专心应对来自中兴府墙内的反扑!

皇帝笑意收敛,但依然是满脸得意。

这让皇帝的心都柔软下来。

当夜,中兴府西北塘口周记酒铺的伙计,在城门落关后依然有人秘密出了城。

时间来到四月中旬,已经距离宋雨霖和白兆瑞的五月婚期越来越近了。

适当的距离和冷待,会加重求不得之苦,让人更加铭心刻骨。

光渡:“有何意外?”

如今已是子时,细玉尚书年纪上来后,晚上也熬不动了,这还是为了等光渡过来,才勉力支撑着到这个时辰的,可是满脸都是疲乏。

这婚期越来越近,而白兆丰能选的路,也越来越窄。

这段时日以来,细玉尚书几乎想不起来,三年前他对光渡充满的不屑与憎恶。

光渡体贴地劝道,“明日朝上必不会轻松,陛下请养精蓄锐。等一会,臣就该出宫了,今夜还要宴请西凉府来的两位大人。”

光渡想着远处的百姓在受着汛期水灾,地方无钱修治水患,他想着上次见到李元阙,还在他的袖口处见到被刮坏后缝补的痕迹,那针线活很糙,八成是李元阙自己缝上的。

“望君岁岁无忧,喜乐安平。”

“去吧。”皇帝充满遗憾的喟叹,“你与孤,总是来日方长。”

“禀告陛下,细玉尚书那边……得手了。”

自从白兆丰收起了那些令他格外不悦的棱角后,就变成了一个懂事乖觉的庶弟,用心奉承起来,更是让他身心舒畅。

席间醇酒珍馐,这一场私宴皇帝确实花了心思,花费不止千金之数,皇帝也做了华贵的新衣,上面缝制的东海明珠成色极好,金色的线,绣工美轮美奂。

武将的字风骨自成,力透纸背。

光渡幽幽的笑了,“……是啊,那个位置上,只要换个人,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近来朝中多有变故,唯有光渡一直站在他身侧,从来没有变过,这段时日,光渡奔波忙碌,看上去又消瘦了些。

光渡看了他一会,“所以你依然觉得,我与你所在意之人,面目相似?”

如今,细玉尚书却愈发切身体会到光渡的重要,这个孩子这样能干,能渗透皇帝的阵营,提供最关键的信息,还能让自己手下对其这样年轻,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宫中歌舞粉墨登场,丝竹靡靡,光渡端坐次位,看着皇帝脸上终于浮现出许久不见的畅快,席间光渡应答得当,一直维持着皇帝的好兴致,一时宾主尽欢。

西夏财富尽敛于此,数不胜数。

光渡冷眼旁观,白兆丰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

光渡附和着应了一声。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有一会,光渡都没接茬。

可是他也知道,光渡所说不假。

……

光渡又想起了四年前。

宫中已经动了起来,光渡体贴的装作不知,皇帝想讨他欢心,这个节骨眼上,他自然会配合。

皇帝将人召了过来,屏退左右,示意不需回避光渡。

这日,光渡从宫中议事离开时,白兆丰亲自送了他一程。

于是白兆睿在自己养伤、不能亲往视察左金吾卫的时期,甚至委托给白兆丰处理探看北司之权。

他不甘心这样老去,不甘心看着细玉氏因无人而没落,不甘心还没有来得及亲手报长子之仇,还要对着仇人百般忍让。

光渡认得出来这是谁的字。

没人知晓白兆丰求娶在先,却被嫡兄在御前抢了亲事。

他心中想要的,却越来越明晰,光渡看得出来。

细玉氏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就是扶持太子上位。

可皇帝却永远不会知道,光渡此刻在想什么。

近来不止皇帝,就连光渡也忙得脚不沾地。

管事行过礼,将一份贺礼递了上来,“大人,所有礼品都已经按类列单,请大人过目,只有一份贺礼略显蹊跷。”

这半个月来,白兆丰在中兴府名声越来越好了。

厚重的贺礼堆满前庭后院,更有一沓沓请帖递上门来,东西多到宋雨霖特地送来了两个不曾在西夏中兴府露过面的管事,才把其中的关系、人情往来整理清楚。

白兆睿对这个异母弟弟愈发满意。

雨霖来过,还特地插手,叫人将一份来路不明的礼物,送到他面前?

就是长得太好了,就跟他生母一模一样,细玉尚书感到心焦……要快一点成事了,不能再放任他与皇帝厮混了。

光渡这一夜同样异常忙碌,屋外等着求见的客人已经排起了队,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而这其中,有些人不必见,有些人需要敷衍,有些人他需要见,还有许多事情,都等着他的安排。

光渡的这一个生辰,中兴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故,对于许多人都是无眠之夜。

“自从你大哥去后,为父身边得力的人,就只剩你一个了。”

他在宫中当值毫不懈怠,连皇帝都夸赞过尽忠职守,下了值,回家还用心侍奉坠马后在家养伤的兄长,他做过的许多事情“不经意”地流传到民间,好名声在中兴府流传开,就连街边的百姓都有所耳闻。

“没有人会平白无辜的如此相似,画中见峰,云耶山耶,是耶非耶?白侍卫,只盼你真的知道,你最后该选什么。”

……

若一切正常,这种小事本也报不到光渡面前来。

“是。”

光渡转过身,悠哉而行,不再理会停在原地的白兆丰。

四年前,他十五岁的生辰夜,他是在虚陇的地牢里度过的,面前只有泔馊的剩食,折断的双腿传来阴寒刺骨的痛,痛得他整夜整夜不能闭眼。

“太子倒是很亲近你,他会非常仰重你的。”细玉尚书拍了拍光渡的手,“如今皇帝的那个位置,当年便是我细玉一族帮他坐上去、再帮他坐稳的,他既然早就在筹划着过河拆桥,那么我们细玉一族,同样可以换个人来坐。”

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皇帝在位时,将光渡认回细玉氏的,除非……换一个皇帝。

“细玉氏早有防备,虽得手,但没死在当场,恐怕从今往后,他也是废人一个了。”

皇帝仔细看了光渡现在的模样。

皇帝:“年后各地进贡的好东西,孤都已经叫人送到你府邸了,如今你生辰,孤竟然一时还不知道还能再送你什么,想来想去,不如让你自己再挑一些。”

二月时,他尚在东胜州之时,这边是在他梦中萦绕缭乱的梅香,清幽淡雅,似是贺兰山下故人来,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妄。

因为比起最近疯了一样的细玉一党,这个昔日手握兵权的心腹大患,如今都已经当得起一声“安分守己”。

婚事是圣上亲赐的,皇帝绝不会轻易收回发出来的旨意,这有损于皇帝威仪,更别说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是绝无更改的可能。

这香味很熟悉。

梅花枝头下,包着半枚兵符。

酒宴散后,皇帝兴致依然高昂,他带着光渡回到了太极宫,君臣二人喝上了第二轮。

细玉尚书心知不能勉强,但看着光渡如此冷漠,只愿维持着合作的分寸距离,这只让他对“父慈子孝”那日的来临愈发渴望。

如今的皇帝只要挺过这一阵子的发难,喘过这一口气,就不可能再给细玉一派留下活路,朝廷之上的争斗,只有付诸身家性命的孤注一掷,才有可能挣出一条康庄大道。

但只要利益足够长久,又何尝没有机会,养出一个父子和睦?

这也是光渡第一次亲眼见证皇帝的库藏。

可是这些请帖大多会被搁置,因为他生辰当日,一定会在皇宫中度过。

而信上之人依旧不曾署名,只有苍劲潇洒的几个字写在上面。

"似与不似,光渡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白兆丰轻声道,让这段对话只能够他两人听到,“你守着这样的秘密隐忍不发,光渡大人,我最近时时在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可白兆丰不曾心虚,目光也不曾躲闪,反问道:“我只是突然想到,第一次与光渡大人面对面交谈的时刻,那个晚上,光渡大人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不知光渡大人,如今可还记得?”

光渡却示意皇帝看向等候在后面的人:“臣的事情不着急,陛下,可别耽误了正事。”

细玉尚书看着面前活力充沛的青年,再感受自己身躯的垂垂老矣,也要长叹一声。

毕竟在光渡最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细玉尚书选择了袖手旁观,如今情分自然有损,勉强不来。

皇帝温声道:“看看,你喜欢什么?”

而北司那边的军队副手更是精于事故,知道白兆丰如今在皇上眼中的地位,又是白兆睿的弟弟,不仅不敢有丝毫为难,还大开方便之门。

到了这个岁数,他已经很难再有子嗣了,光渡本就是他四十多岁时的老来得子,若是生在细玉府上,他一定爱若珍宝。

四月中旬已过,离光渡的生辰愈发近了,这大概是四月以来唯一值得皇帝开心的事情,因此他安排得用心。

皇帝见光渡这段时日的衣装太朴素,借着生辰为由,着宫中绣娘为他赶制了两箱衣服,特地送到了光渡宅邸。

可这细玉老贼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此物放在门口,无名帖,无信,也无一字署名,已着人验过毒,一切无碍,我本想置于一边,但小姐过来的时候看到,便特地教我呈上来。”管事双手呈上一只平平无奇的木盒,“小姐交代的,便是此物。”

每一次朝上的交锋,都需要派系的协同,为了应对细玉尚书的来势汹汹,他需要光渡在宫外帮他笼络相看官员。

“你年纪还小,再多几年扎实的政绩,孤就把丞相之位给你,如此一来,方能服众。”皇帝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信重与爱护,“经过这一遭,孤看清许多事,也看清许多人……孤会记得你的好,光渡,有你与我君臣同心,不用太久,定然有拨云见雾之日。”

他转过头,对光渡意味深长道:“这样也好,给这老贼留一口气,让他亲眼看着大厦将倾,咱们就且看他最后的垂死挣扎!光渡,守好最后这一段时日,把细玉一派的根系摸清,然后,你我君臣合力,将其连根拔起!”

皇帝很久不曾如此放松过,拉着光渡坐卧在雪白的虎皮毛毯上。

这些衣服华贵精美,光渡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拂皇帝的意,于是挑了好一会,挑出一套最丑的穿在身上,才进宫去见皇帝。

三日后,一封急信送到了西风军李元阙的手上。

信上没有斟酌过的用词,没有符合身份的伪装,没有陈情铺垫,没有精心构思过的试探。

上面只写着短短两个字。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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