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云笼罩在黑伞的头上,周围一大片区域都在黑暗中。黑伞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这些蚂蚁不知从何而来,莫名其妙出现一大群,趴在青色莲叶,都染成了黑色。成千上万只蚂蚁顺着莲叶爬上黑伞的身体。
黑伞保持盘膝打坐的姿势,一动没有动,我看得浑身麻酥酥的。这些蚂蚁不断从水里爬出来。
时间不长,黑伞整个人几乎被蚂蚁包住,只露出两个眼睛。她闭着眼,蚂蚁开始攻占了最后一处区域,她的眼皮。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黑色雕像。
“这些蚂蚁是怎么回事?”小妖鹿胆战心惊。
二毛面色凝重,缓缓伸出手触摸面前的空气,手指尖刚刚碰上,身体就是一震,然后保持手掌贴在空中的姿势,也进入定境。
我和小妖鹿对视一眼,我尝试着也用手去触摸,还没碰到结界边线,二毛忽然睁开眼,低喝一声:“不要碰!”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贴上去,一碰到结界的空气,就感觉难以描述的痛感,从手心传来,以极快的速度痛彻全身。
我知道不能打扰里面的静修,可这个瞬间大脑几乎疼到了极点,控制不住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仅仅不过几秒钟,我疼到几乎休克。长这么大没经历过这样的疼痛,估计比生孩子还疼。
对于痛感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小时候瞎玩瞎闹,被小伙伴从双杠推下去,脸拍地直接摔在水泥地,鼻梁骨幸好没骨折,只是错位了。到医院进行矫正,大夫拿着条状物硬生生往里塞,把鼻梁骨掰回去。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痛到极点几乎窒息的感觉,现在还残留在记忆里。
刚才触摸结界带来的痛感,比鼻梁骨的痛保守估计还要痛一千倍。
二毛把我扶起来,“你没经过苦行的训练,受不了这种痛感。”
“好家伙,她在干什么?”我心有余悸地看着被黑色大蚂蚁层层包裹住的黑伞。
二毛脸色苍白,他在感同身受黑伞,也疼得不轻。他说道:“那些蚂蚁应该是子弹蚁。”
“我知道这种蚂蚁。”小妖鹿说:“咬一口特别疼。”
二毛点点头:“外国有探险家做过实验,被子弹蚁咬一口的痛感,和挨枪击是一个级别,顾名思义子弹蚁。你们看她,一只蚂蚁都能要人命,更别提现在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的啃噬。这种程度的痛感,已经超越了人类禁受痛感的极限。连我都坚持不到五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小妖鹿跳到水边,好奇心爆棚:“我试试。”
“你拉倒吧,我们都受不了。”我阻拦她:“你别去遭这个罪。”
“试试嘛,怕什么的。”
小妖鹿还犟上了,她我可太清楚了,平时手扎根刺都能叽哇乱叫,更别提万蚁啃噬。我告诉她,疼了以后不要叫,否则会骚扰到里面的修行。
“不会的,”二毛说:“如果能被噪音侵扰,这结界也别要了,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让弟妹试试吧,也算是一种人生体验。”
“就是,看看人家。”小妖鹿瞪我一眼,跳到水边,轻轻把蹄子伸过去,触碰到结界的边界。
她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但没像我反应的那么强烈,她还在继续前走。
我正想拽住她,二毛轻轻摇摇头,说道:“看看她的极限在哪。”
小妖鹿继续往里进,整个脑袋都伸进去了,四肢一软趴在草地上。她的上半身探在黑森森的池水中,下半身留在青青的草地上,颜色界线非常清晰。
她垂着头,把脑袋探在水边,闭上了眼睛。
我吓了一大跳,别出什么意外,赶忙要拉她。二毛道:“你观察她的表情。”
小妖鹿脸上不是痛苦,竟然是沉迷、享受,乃至清澈。
给我一种错觉,她在剧烈的痛苦中得到了净化,从灵魂到肉身都沐浴在幸福的阳光里。
“拉她出来,差不多了。”二毛催促。
我赶忙抱着小妖鹿小心翼翼从边界拉回来,小妖鹿脸上还是恬淡的表情,微微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我轻轻抚着她额头的长毛,混杂着青草的芳香。
二毛道:“你们没有接受过苦行训练,这种近乎爆裂的身体感受,最后都会产生快乐的幻觉。幻觉是短暂的,都是泡影。让她休息休息吧。”
“为什么痛苦反而会产生快乐呢?”我在思考这个问题。
“快乐这个词不准确,应该是愉悦。”二毛说:“痛感只是一种电信号,每个人对痛感的解读和感受是不一样的。苦行僧们就是通过痛感来感知当下,逼自己回到此时此刻这一瞬,又在极度清醒中慢条斯理地分解痛感,如同品尝美食里的每一种味道。”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你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痛就意味着危险,”二毛说:“所以遇到了痛,你的第一反应是躲避,避免再痛,导致没有心情去好好体验一下痛。人都是向往快乐,逃避痛苦的,这无可厚非。我建议你醒来之后,回到现实世界,去做一次刮痧或拔罐,那个等级的疼痛在你的忍受范围内,好好品尝一下吧,顺便还能去个湿什么的。”
他哈哈大笑。
这时小妖鹿醒了,迷迷糊糊问,你们都在笑什么。
我笑着说:“你咋了,喝假酒了?”
“不知道,刚才剧痛之下,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感觉世界不是我们平时看的样子。”
我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这是梦,不是现实世界。”
“不,不,你不明白,”小妖鹿迷茫地说:“人总觉得自己最伟大,是世界主宰,其实人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东西太少了。这个世界远不止你看到的样子。”
我拍拍她:“好了,好了,别多想了,今天的主角不是你,是黑伞。”
我们一起看过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黑伞身上密密麻麻的黑蚁开始退去。
天空的乌云也渐渐散开,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