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 先冷静下来。”季言秋看着贵族小姐眼中的绝望,迅速动用了自己的异能,让声音中带上情绪影响,安抚道。
简.奥斯汀做了几个深呼吸, 原本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核心成员的她在异能辅助下很快便平复了内心过度的情绪, 只是依旧有些语无伦次。
“她不愿醒来,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歉, 但是我用了很多办法,她就是不愿意醒, 她一定知道那是梦的……”简.奥斯汀声音颤抖着说道, 手指不断试探着少女的脉搏,“我感受的到, 她在虚弱,这样不行, 她会死在梦里的!”
季言秋抿了抿唇, 眼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慌乱,蹲下来握住了伍尔芙的手腕——确实, 跳动的频率已经低于正常值了。
既然常规的做法无法将人唤醒,那么……
“【你将因为我的呼唤而醒来。】”
东方人冷静地说出了言灵, 扭过头去擦掉自己嘴边溢出来的鲜血, 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呼唤道:“伍尔芙, 醒醒!”
手下的脉搏逐渐变得有力起来, 伍尔芙在友人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是眼瞳依旧是一片空洞,仿佛还有一半的灵魂深陷梦中。
简.奥斯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在她的耳边轻声呼唤了两句, 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贵族小姐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过:“她为什么还是没有醒来?”
虽然睁开了眼睛,但伍尔芙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还在做着梦,只是身体醒来而已。
季言秋的眉头紧紧皱起,喃喃道:“为什么……”
明明异能生效了才对……
一抹灵光在脑中转瞬即逝,还没等季言秋捕捉到,刚刚还像是一尊雕像的伍尔芙就忽然站了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直直地向着门口奔去!
“伍尔芙!”简.奥斯汀和季言秋异口同声地喊道,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慌忙的赶了上去。可平日里就连路都不怎么走的少女此时却仿佛爆发出了身躯里的全部力量,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前,一把拉开了门就要冲出去。
而在她刚迈出一步时,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提了起来。随即,两个同样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外。
抢先一步把伍尔芙控制住的莎士比亚面色苍白无比,就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沐浴在身后王尔德不友善的目光中向着东方人说道:“乔治.奥威尔已经不在顶楼了……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呼吸很乱,很明显的表现出了不对劲。季言秋帮简.奥斯汀将伍尔芙控制住,不太确定的对着莎士比亚问道:“你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点头疼,嘶——”莎士比亚身形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还好他身后的王尔德不计前嫌地扶了他一把。他勉强站稳,继续叮嘱道,“快点,你们几个都是,先离开这里。”
简.奥斯汀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伍尔芙背了起来,问道:“为什么?其他人怎么办?”
莎士比亚发出了和往常一样的嘲讽笑声:“如果他们的脑子没坏的话就会知道要走了。”
时钟塔里只会比外界更加危险,毕竟……解决了钟塔侍从就等于解决了伦敦的异能防御系统,不是吗?
季言秋与王尔德对视一眼,主动带着两位女士向着门口走去。在经过莎士比亚时,季言秋听到他并没有主语,但让他莫名感觉就是说给他听的、漫不经心的话语。
“下手真狠啊。”
他忍不住回头,金发男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他的意思是……季言秋不愿再想下去,把头扭回来后跟上了简.奥斯汀的步伐。
事实证明,莎士比亚说的没错,时钟塔里的意外远比外界的更加防不胜防。异能者的存在仿佛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就能将自己乃至周围一同炸成废墟。而异能失控,无疑是最普遍的“意外”。
好在,也是因为异能者的存在,这些死神来临一般层出不穷的意外才不至于一出现就带走一条生命。
但是……真的只有这样吗?季言秋飞快地下到一楼来,看着还算是有条不紊的时钟塔,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演越烈。
如果异能者就能够解决因果律带来的杀机,那么阿加莎.克里斯蒂也不会被称为“英吉利最可怕的存在”。
——因果律,既是【无解的死题】。
在踏出时钟塔的下一秒,巨大的轰鸣声从塔楼本身传来,这座古老的塔楼发出了它最后的哀鸣。季言秋加快脚步,瞳孔紧缩着侧过头喊道:“时钟塔要塌了!”
“轰——”
象征着异能与权力的钟塔,在尘土飞扬中化为了废墟。
“小心!”王尔德猛然向着东方人的方向扑去,将他挡在了身下,紧紧地护住言灵者脆弱的头部。碎石与尘土铺天盖地地袭来,大片的水泥和钢筋倒向地面,钟塔的碎片毫不留情地砸在曾经爱着它的人类的背脊之上。
季言秋被人死死护在身下,被袭来的烟尘呛得不断咳嗽起来,手背被某种液体所濡湿,温热的、黏稠的,不断渗透过冬季过厚的衣物滴落在他的背上。
东方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僵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呼唤道:“奥斯卡?”
“嗒。”
液体从两人之间的交错处滴落在地上,刺眼的红色让季言秋呼吸一窒,更加焦急地再度呼唤:“奥斯卡?”
身上的男人动了动,流淌着鲜血的手轻轻捂住了东方人的耳朵,低声命令道:“黑影。”
影子从地面上立起,有些虚幻,就像是被稀释了的墨水,下一秒就会消散。
——由异能所生成的画像虚影,也会受到其本体的影响。
他一反往常喜欢和本体互讽的习惯,沉默着将压在两人身上的巨石移开,露出了下方已然如同血人的男人。
“你好像要死了。”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身形像配置不太好的放映机,诡异地闪动了两下。
“不是像,是我确实要死了。”王尔德以一种惊人的平静语气回道。
在塔楼塌下那一刻,他原本可以躲过很多致命的伤害,比如重重砸在他背上的石板和正穿过他胸膛的钢筋,可………这些东西如果不落在他身上,就会落在他的恋人身上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呢?
“奥斯卡……奥斯卡!”听不到他们之间对话的季言秋声音颤抖着,反复呼喊恋人的名字,无力地感受着那颗隔着层胸脯与他相贴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虚弱,难言的恐惧卷袭了他的整颗内心。
他想要站起来,去好好看看自己的爱人现在的情况,却连动动肩膀都不敢,只能捂住了那只放在他耳侧的手。
“奥斯卡,让我看看你,拜托了…… ”他紧紧捂住那只手,像是在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维持住对方的体力,“【你的伤势会快速愈合】——咳咳,你会没事的,王尔德,求求你别离开我……”
被碎石划开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出血肉,后脑勺上那可怕的伤口也逐渐愈合,看起来一切都在走向正轨,但只有王尔德自己知道,这是没用的。
避开了这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明白为什么异能武器对季言秋的杀意会这么大,但没关系,他会一个不落地挡下来。
手心落入湿热的眼泪,王尔德慌乱地操纵黑影将自己胸膛里的钢筋拨出,闷哼一声后忍着血肉重新生长的疼往旁边倒去,将东方人扶起,心疼地望着那双还在不断落泪的深棕色眼睛。
“我在这里,秋,没事的,你看到了吗?”满脸血污的男人扯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想伸出手去抹掉恋人的眼泪,却发觉自己的手上也满是血与尘土。他有些慌乱地用衣服擦了擦,但也还是擦不净那些脏污,刚想作罢,胆怯地将手收回,一只手就追了上来,拉着他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庞。
季言秋看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王尔德,忍着心脏的抽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很快,这抹笑容就被焦急所取代,挣开男人的怀抱就站起来:“简和伍尔芙呢?”
王尔德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忍地将东方人扯了回来:“秋,先别看。”
季言秋睁大了眼睛,里头充满了因为接受了过度信息量而产生的茫然,喃喃道:“你说……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但他却不敢确认,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彻底击碎了他的自我屏蔽。
“伍尔芙——”
就像是被这一声哭喊唤醒,季言秋于这一瞬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简.奥斯汀的身边,看着她发了狂般挖着碎石与水泥板的动作,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
“——【名为伍尔芙的异能者上方,不存在任何物体。】”
异能发动,碎石与杂物自动飞起,移到一旁,直到露出了被掩埋在下方、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她的伤口不多,只是身上的裙子满是尘灰的印记,额角不正不倚地有看一个极深的血洞。
简.奥斯汀颤抖着将她从地上抱起,带着微薄但又堪称虔诚的期待去抚上了少女的颈侧,在感受到那微弱但依旧在持续的脉搏时喜极而泣,一边笑着一边哭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季言秋也露出了庆幸的笑容,轻拍着她的背,安托着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不出片刻,时钟塔的废墟中也陆续爬出了许多幸存者。医疗组的成员们有条不紊地开启了拖救工作——哪怕是有众多异能者在危机关头护住了大部分人,但依旧有逃不过死神镰刀的存在。
季言秋陪着简.奥斯汀一起将伍尔芙送上担架,目送着医疗组成员之远去,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简.奥斯汀摇了摇头,原本一直恪守身为贵族的礼仪时刻穿戴整齐的她此时哪怕蓬头垢面也不在意了,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本来应该被埋在下面的人是我,是伍尔芙挣脱了我的手,突然把我推了出去。”
季言秋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伍尔芙会没事的……我认为你需要休息。”
简.奥斯汀没有反驳,而是疲惫地点点头:“也许吧……我想回家了。”
季言秋没有接话。他知道,简.奥斯汀想回的不是自己那栋公寓,而是那个位于乡村里的、属于她的小庄园。
送走了简.奥斯汀,季言秋回到一直默默等待着他的王尔德身边说道:“我们回去吧。”
王尔德总是这样,很体贴地在他与友人对话时避开,站在角落里等着他回来。
他总是会回来的,就像是现在他们也在一起回家那样。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厚重的云将月亮遮盖。不知道是哪处的电路也像时钟塔一样发生了意外,部分街道上没了路灯的照明,让他们不得已又动用了一回季言秋的言灵,来让自己拥有夜视功能。
车子缓缓驶入庄园,异能造物依旧没有醒来。王尔德让黑影去把庄园大门重新合拢,把车子停入车库。
到了这里,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将门打开,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连绵不断的哭声。
季言秋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一眼王尔德此时脸上的表情。王尔德眼睫颤抖着垂下,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来到走廊上时,那哭声更加明显。不是恐惧、不是疼痛、而是悲伤的哭号。金发男人无言地快步来到客厅门前,按下了门把手。
一只白狐狸从门中窜了出来,漂亮的眼睛里人性化地流露出几分悲伤,动作轻柔地拱了拱王尔德的小腿,示意着让他踏进众人哭号着的房间。
王尔德顺着它的力道向前两步,挤到人群之中,也看清了众人哭泣的对象。
——年迈的管家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陷入了无需呼吸的永恒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