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过去后, 理所当然的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和国学校开学的日子。果戈里和与谢野晶子由于上的是私立国际学校,开学的时间比寻常学校还要再早一点,三月中旬就得前往学校报道了。
“为什么贵族学校反而放假时间会短?这不合理吧?”开学当天,果戈里拽着自己身上剪裁修身的西装下摆, 幽怨地说道。
被季言秋热情邀清着进来吃早餐的与谢野晶子身上是形式相似的西装裙, 正在往吐司上抹黄油,闻言斜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说道:“谁跟你说贵族学校就代表着悠闲和宽松了?一般来说, 越贵的学费代表了越精英的教育——”
“听起来与谢野你对这一类学校的了解很深呢。“费奥多尔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声音里仿佛盛满了好奇, “为什么呢?是提前看过什么书吗?”
假期时因为焦虑而把入学手册和学校介绍翻看了不下十遍的与谢野晶子顿时红着耳根大声咳嗽起来, 故作镇定地说道:“只,只不过是偶然看到了而已!”
“唉~与谢野感到紧张直说就好了嘛, 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哦!”果戈里怀春少女般捧起脸颊,双眼不断往外散发着致死量的星星光线, “是担心被人欺负吗?还是担心自己和同学格格不入?不用担心, 果戈里大人可以帮你的哦!”
与谢野晶子感到一阵恶寒,表情略显扭曲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净。
被物理无视的果戈里不满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算上昨天,这已经是第二次无视我了!过分!这是不折不扣的冷暴力!”
“严格来说, 应该是无视了七次才对。”费奥多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淡定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 “还有, 如果你不想把爸爸吸引过来接受热暴力,那最好坐下。”
果戈里瞥了一眼在院子里与别人通话中的东方人,缓缓地坐下了。
与谢野晶子因为他明晃晃的认怂行为表示不屑:“怎么,果戈里大人不打算威慑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平民了?”
果戈里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而上钩, 做了个鬼脸之后拿起自己放冷了的吐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叫作能伸能屈……啊,忘了你应该听不懂成语呢。”
与谢野晶子额头青筋爆起:“我听得懂!我又不是文盲!”
“好了,好了。”亲自挑起这场火的费奥多尔又出来打圆场了,“快吃早餐吧,开学日迟到可不太好。”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两个人在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后顿时很默契地闭上了嘴,装作自己有在认真吃早餐的样子。刚挂断与维克多.雨果通话的季言秋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到一片祥和的饭桌,有些惊讶。
“吃得怎么样了?”东方人满脸欣慰地走了过去,“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就该出发了呢。学校在东京,所以要早一点出发才行。”
“很好吃,季先生!”与谢野晶子先是下意识地发出了称赞,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东方人问的到底是什么,通红着脸又补上了一句,“呃,我是说,快吃完了……”
季言秋面对这源于紧张的小小口误也只是会心一笑,转向了果戈里,在看到他盘子里只吃掉了三分之一的吐司时挑了挑眉。
“怎么了?今天的吐司突然不合胃口吗?”
果戈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否定的答案,一边嚼嚼嚼一边回话:“米有喔,河是河好吃(没有哦,还是很好吃)。”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吃不完在车上吃就好,不用这么急。你们先吃吧,我去找你们父亲。”
王尔德的那丛郁金香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雪压褪色了一样,眼看着就要变成白化种了。虽然夏目漱石先生在看到后发出了热烈的称赞,但喜欢明艳色彩的王尔德依旧很郁闷,一定要挖出是什么原因才肯作罢。
与谢野晶子在另外两人点头时也偷偷跟着点了点头,就好像她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和梦一样遥远。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感受家的氛围的就是这里了,每次看到他们的互动,就好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至少她可以坐在这个家里吃早餐,不是吗?
与谢野晶子拿起画着蝴蝶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也挡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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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刚刚还在提醒孩子们吃快点的大人反而还得被孩子呼唤,急急忙忙地把讨早安吻的爱人推开,赶在到达大门前将自己收拾好,确保看不出一丝一毫方才与人亲密过的痕迹。
“咳,我们走吧。”东方人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地搭上了两个孩子的肩膀。
其实能猜出他为什么来迟的果戈里和与谢谢野晶子也装作什么也没发觉的样子上了车,好奇地瞥了几眼驾驶座上穿着西服的男人。
“这是政府派给我们的司机,鹭田先生。以后也是他负责接送你们去车站。”坐进副驾驶的季言秋语气淡淡地介绍道。
男人侧过身来,恭敬地递出一张纸条:“果戈里小先生,与谢野小小姐。接下来将由我来负责两位的接送,这是我们联系方式。”
与谢野晶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恭敬地对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倒是果戈里十分接受良好,接过那张纸条后微微颔首,倒真的有几分小少爷的做派。
男人又是躬身致意了一次,坐直了身子启动车引擎。
“第一个星期我或者奥斯卡会陪你们一起去,一个星期后就要你们自己坐电车了,所以要记清楚流程哦。”季言秋在路上简单地说了一下以后的安排,“到了横滨站之后鹭田先生会来接你们,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去港口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乘坐电车到达东京之后还要继续走行一小段距离,不过总归是要比在横滨步行要安全得多。季言秋送他们到学校门口且送着他们进去后才准备转身离开。
“言秋?”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熟悉 的声音忽然传来。意大利语在周围的和国语中就像是被特别标注出来,季言秋大眼睛,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卡洛.科洛迪先生?”东方人惊喜地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到。”意大利人的笑容依旧温和,“本来我打算转车去横滨拜访你的。”
“这就是缘分的能力,它让我们得以偶遇。”
他们这番用意大利语的发言夹杂在一片和国人之中显得无比之突出,季言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左右张望了一下,挑选了一个人少一些的角落,和卡洛.科洛迪很默契的转移到了那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季言秋率先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在收到春节祝福时卡洛.科洛迪还在南美洲……更何况,和国明显不在对方的旅游清单上。
“我打算去俄罗斯一趟,顺路就来和国见你一面。”卡洛.科洛迪面带微笑解释道。他身后的背包里忽然探出了半个木偶脑袋,已经非常接近人类的匹诺曹朝他挥了挥手,关节处的圆球状连接物已经接近于无,不认真去看还以为是小孩子不小心勒出来的痕迹。
卡洛.科洛迪动作轻柔地把体型缩小了一半的匹诺曹推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浓:“匹诺曹一直说想出来玩,我就只能这样把他随身带着了。”
“他长大了不少。”季言秋感慨道。
不仅仅是外表的年龄,也是对方由木偶蜕变成人类的过程。或许用不到多久,他就能看到一个身为人类的匹诺曹了。
只不过,那个消失在苍白火焰里的少年却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东方人一双深棕色的眼里闪过一抹恍然若失,但很快又充满欣慰的摸了摸匹诺曹的头。木偶看上去很喜欢他,主动用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介乎于人类皮肤与木头之间的触感相当神奇。
“我一直坚信着,看到更多的事物有利于他的成长。”卡洛.科洛迪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季言秋连忙摆手:“没有,我最近都很清闲……倒不如说华国根本没有给我指派工作。”
他在和国这边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简单来说,把他当成具有十足威慑力的摆件就可以了。
不过,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工作倒是有,但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
卡洛.科洛迪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要拉着他继续往下聊的念头:“那就好……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好去处,等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会去横滨拜访你的。”
季言秋先前给比较亲近的朋友群发了新住宅的地址,可以被称为患难之交的卡洛.科洛迪当然也包含在内。
“那好,回头见。”季言秋并没有强留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之后便与他道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学校里头的情况之后满意地踏上了回横滨的路。
他和王尔德说好了,一人负责一个时间段的接送,早上是他来,那么下午就该轮到王尔德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停留太久。
从东京到横滨的电车依旧那么迅速,季言秋没有在车厢里掏出目前还没向大众推广的翻盖手机,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天空上逐渐聚拢起来的阴影之时,才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过今天好像有雨。
两个孩子的书包里都放了雨伞,而且在学校里应该不会被淋湿……他一边想着,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伞这个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先不说他是个异能者,再说了,他可以随时随地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电车缓缓地驶进横滨站,就算是暗沉的天色也依旧挡不住那高耸的五栋大楼。季言秋站在出站口,仰头看着距离下雨只差几分钟的天空,拨打了鹭田的电话。
“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到呢?”东方人感受着空气之中浓郁的水汽,“应该快要下雨了。”
电话那头的背景有些嘈杂,鹭田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颤抖:“抱歉,季先生,这边好像有点意外……路被堵住了,一时半会绕不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背景音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已经刺耳的尖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已经一目了然。
鹭田的声音更抖了:“实在抱歉!我会努力到达那里的!请再稍等一会!”
季言秋:“……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五栋大楼的方向,再次感慨横滨这颇为扭曲的权力分配。
鹭田可是政府分配给他的司机,居然还会被黑帮火拼给堵在半路上……真是魔幻,也就只有在横滨可以看到这一幕了。
正如他所说的,没过多久,雨水就淅淅沥沥的从天空上降下,为大地笼上一片水泽。世界在水幕的环绕之下显得朦胧不清,季言秋安静的站在站台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影,以此消磨时间。
俗话说的好,车站是最容易偏见社会百态一角的地方。身为一个作家,每次到达这个地方,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观察的心。
雨越下越大,甚至快到暴雨的范畴。季言秋踮起脚来朝街道的另一头张望,很遗憾的没有发现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的影子。
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黑帮火拼可不会因为一场雨而结束——要知道,根据异能特务科内部资料的调查显示,横滨是整个和国异能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至于是什么组织绕过政府收纳了这些异能者,已经不需要过多赘述了。
能用异能,军械和热武器都成了次一级的搏斗方式。能把政府的商务车堵在街上,很明显是属于异能者的火拼。
再呆下去奥斯卡可能会着急……是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异能直接回去,还是去便利店买把伞呢?
就在车站侧方的便利店与雨幕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并没有纠结多久,季言秋抬脚向便利店走去。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更喜欢用普通人的方式生活。超越者已经被各种人开除“人籍”过很多次了,还是不要在生活中都把自己划到另一种生物的范畴里去了吧。
一阵白光忽然闪过,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刚从便利店里出来的季言秋下意识地朝街道另一边看去,视线里却忽然撞进了两道略显眼熟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撑开伞,无声的跟了上去。
那是两个青年,身量很高,哪怕是看不清五官也可以猜测出两人的相貌绝对不坏。更关键的是——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属于超越者的出色耳力让他捕捉到了几句模糊不清的法语。
季言秋眯起眼睛,默默地加快脚步。在他距离目标20米左右时,站在右侧、穿着一身白色风衣的青年忽然转过头来,藏在帽子底下的黑色长发在雨幕之中划出一道弧度。
两双眼睛对上,同时缩紧了瞳孔。
“阿蒂尔.兰波?”季言秋提高音量,叫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作为前段时间刚晋升超越者的兰波绝对听得到他的声音。
兰波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他身旁的青年人也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五官深邃锐利的面庞。
蓝色的眼瞳、耀眼的金发。就算是季言秋并没有亲眼见过,也能立即认出来,那就是北欧的人造神明,被认定足以媲美超越者的存在——保罗.魏尔伦。
东方人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习惯看一个人先看眼睛,毕竟一个人的内心会通过眼睛如实展现出来。而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非人类。这个认知让他马上便理解了“人造神明”的含义。想起一年半前在巴黎的那场争吵,他再次往两人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兰波,波德莱尔先生——”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青年的脸上就闪过一抹惊慌失措,伴随着金色的光芒短暂亮起,那两道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之中。
季言秋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飘到脸上的雨丝。
听到名字就跑?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