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秋和王尔德对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一丝紧张与慌乱,几乎是同时迈出步子去乖巧地并排坐在了床沿,和陈云生面对面坐着,就像是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陈云生看他们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 我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非要棒打鸳鸯。华国有句俗语, 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驴踢脑袋的。别人可能说说笑就过去了,但我必须得认真点——毕竟文协里真的有驴。”
季言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赶紧用假咳来掩盖自己的笑意。而一旁, 尚未了解到华国俗语文化的王尔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会被驴踢脑袋?那是什么有特殊触发条件的异能造物吗?”
“只是一句俗语……当然不是异能造物了, 那是真正的驴, 一个有趣同僚的小宠物。”陈云生忍俊不禁,解释道, “不过看体型来说,那确实不能称得上是“小”宠物。”
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变得轻松许多, 陈云生换了个坐姿, 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之上,向后靠了靠, 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
“既然笑也笑过了,现在应该不紧张了吧?”陈云生直接切入正题, 说出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 “说吧, 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我们没有吵架。】季言秋控制着银色小字在空中浮现, 为了能让王尔德也看懂还特地做成了双语,眼神有些躲闪。
陈云生还没反应呢,雪花就已经把头抬起来了,十分疑惑地“啾”了一声。季言秋尴尬地摸了摸狐狸脑袋, 又强调了一遍:【我们真的没有吵架,只是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分歧,一时激动了点。】
让他惊讶的是,陈云生居然没有否认他说的话,点了点头:“我也认为你们没在吵架,说实在的,我很难想象你们真的吵起来的样子。”
季言秋睁大眼睛:【那您怎么还……】
“我都说了,我不是要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这次只是雪花来匆匆忙忙找我,正好我也要给你带份早餐才过来一趟的。”说到一半,陈云生顿了一下,向王尔德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趁此机会来见一见你选的这个人也好。”
王尔德瞬间紧张起来,放在床沿的手收紧,把床单抓住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季言秋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开口道:【奥斯卡很好。】
“唔,我还没接触过,所以不能贸然下定论。这毕竟是你的恋人,你会比我们更了解对方,我们也不能干涉你的选择……”陈云生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被拼在一起的两张床上,语气稍作委婉的提醒道,“当然了,作为你的长辈,我想我不会很乐意看见你们在还未正式确定下婚约前便发生一些亲密行为的。”
季言秋的耳朵一下涨得通红,隐隐还有要蔓延到脸上来的架势。他触电一般的将自己的手从王尔德的手背上移开,转过头去欲盖弥彰的看了看那张虽然拼过来,但其实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的床,那行能传达出他想说的话的银色小字又开始忽明忽灭起来。
王尔德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贵族出色的表情管理能力还是让他的脸红仅限于耳廓,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用有些古怪的语气回复:“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陈云生挑了挑眉:“这可说不准,之前没做过不代表将来不会去做。我见过太多的小年轻了,意乱情迷是谁也难以抵抗的魔咒。”
季言秋的脸已经红到像是被人一口气灌了三瓶红酒那样了,刚想开口制止大家长继续这个话题,就听到身旁传来了恋人坚定的声音:“我不会的——我尊重秋,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我对他的爱不会屈服于人类的本能欲望,也不会被欲望突然控制大脑。更何况,我喜欢循序渐进的爱情,而不是在一开始便直接到达终点。”
王尔德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发言,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身侧的东方人,耳廓的红似乎更加鲜艳几分:“若是我真的想那群被原始欲望控制大脑的人一样,我就不会到现在连一个正式的吻都没有得到过。”
他的话音刚落,陈云生就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而季言秋实在是受不了了,沐浴在长辈善意的调侃目光之中一把捂住了那张什么话都往外说的嘴巴,几乎是恼羞成怒一般让那行小字直直的怼在了王尔德的脸上。
【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和长辈探讨自己的感情进展……天呐,这实在是太羞耻了!脸皮很薄的季言秋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破窗而逃。
王尔德很无辜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声音因为被手给蒙住而有些闷闷的:“可我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我们现在就连一个吻都没有。”
季言秋强行让自己忽略陈云生十分好心将自己转过去不看小情侣的动作,忍着羞耻说道:【之前那几次不算吗?】
“不算。只是吻脸颊和额头怎么能算是吻呢?”王尔德说着说着就捉住东方人的手,在对方的手心又亲了一口。
季言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默默朝旁边挪了一段,与王尔德拉开距离。
其实将他们两个的互动尽收眼底的陈云生装模作样的在雪花的提醒下又将头转了回来,摆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怎么样?你们聊完了吗?”
【聊完了。】季言秋目光躲闪着,就连那行字都有些飘忽不定。
王尔德也跟着点了点头:“聊完了。”
“果然,就是得说一些真心话才能把矛盾化解。你看,你们现在不就好多了吗?”
陈云生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新月,里头盛满了独属于长辈的调笑。
“至于昨天你们吵了什么,又为什么吵,我就不问了。有什么分歧和矛盾不要含含糊糊地混过去,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说清楚才行,不然久了,这次不了了之的吵架就会变成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对方就要被扎一下。”
【我们会记得的,谢谢你,阿云姐。】季言秋下意识的与身旁的王尔德对视一眼,随即十分认真地说道。
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已经解决,陈云生当然不好继续留在病房里头打扰两个小情侣晨间相处,而且她也能猜到他们一定还有话想讲,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
在病房门合拢的那一刻,季言秋便猛地松了一口气,将雪花抱起来后充满了幽怨的说道:【你怎么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雪花故作无辜的嘤嘤叫了两声,拿尾巴缠了缠东方人的手腕。王尔德望着他们,眼里带着些许笑意,伸出手去打开了陈云生带来的三层食盒。
“秋,先吃早餐吧,你昨天晚上只喝了粥,再不多吃点东西对胃不好。”
季言秋暂且将狐狸崽子放下,望了过去。陈云生做的是两人份的早餐,因为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个地域的人,就把南北两边的早餐都放了上去,最上层的干蒸以及虾饺还在散发着热气。
还真是有劳阿云姐费心了……季言秋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一边把床边的桌板放下来,临时当做早餐桌。
王尔德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广式早点的味道,吃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望着盘子里头的虾饺,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这种华国早餐难学吗?”
【我不太清楚,但如果皮和馅都买现成的,那应当不难。】季言秋一眼就看出了王尔德的目的,叹了口气之后将一枚虾饺夹到对方的盘子里。
【你不用为了迁就我而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无论是英式早餐还是华国早餐我都能吃得惯的。】
“这不能叫做迁就,而是磨合。”王尔德又将那枚虾饺夹了回去,颇为心疼的看着东方人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太多事情而变得瘦削的脸颊,“而且,能吃到家乡风味说不定会让你的胃口更好,你需要多吃一点,亲爱的。”
【我每天都有在吃很多东西。】自认为自己一日三餐都有按时吃的季言秋试图为自己辩解。
王尔德叹了口气:“但那分量还是太少了,老奥菲不止一次来找我,隐晦的暗示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做的菜。”
【当然不会,管家先生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吃。】季言秋又把碗里的虾饺夹到了王尔德的碗里,但筷子还没放下来,王尔德就用叉子将那枚虾饺放了回来。
趴在床头柜上的雪花望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眼中充满了疑惑。就在季言秋即将把这枚可怜的虾饺夹起来第三次时,狐狸崽子一个弹射起跳,直接将这枚虾饺叼走了。
王尔德和季言秋:……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看着吃的正香的雪花:【差点把雪花给忘了……算了,给雪花吃也好。】
王尔德有些郁闷:“我真觉得它比一开始要胖上两圈。异能造物真的没有脂肪肝吗?”
被人当着面说自己胖的雪花发出了抗议一般的叫声。
两人同时发出了愉快的笑声,桌上的早餐 是长辈亲手送来的礼物,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在地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季言秋望着雪花将那枚虾饺咽下,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又像是百般遮掩。
【等早餐吃完之后,我们再来聊聊昨天晚上没有讨论出结果的那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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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大使馆,陈云生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就听到一曲婉转动听的戏曲。正在歌唱着的花旦生得一副好容貌,一把嗓子就像黄鹂一般,只是那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无法磨灭的妖气。
那种妖气并非是贬义的,而是字面意思上、像是一只狐狸刚刚化成人后的那种,让人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只狐狸的妖气。
陈云生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挂到后方的衣架上,对自己办公室里忽然出现的花旦熟视无睹,而是熟练的绕到书柜旁边的沙发前,将那杆浮在半空中的烟枪直接拿了过来,又反手用烟杆子敲了敲沙发上看不见的人。
“叫你的狐狸们唱小声点,别到时候又被路过的普通人说华国大使馆里头闹鬼。”
随着吃痛的倒吸凉气声,一道身影逐渐勾勒出来,化为了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那双狐狸眼里头波光粼粼,百般婉转,和后方停下了歌唱的花旦那双狐狸眼极其相似。
“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之前还不见得直接动手的。”蒲先生抱怨一般的说道,伸出手去将自己的烟枪拿了回来。
“少来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好脸色对着你了?”陈云生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朝着后方的花旦招了招手,对方顿时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狐狸笑声,化为了一道青烟飞回了蒲先生手上的烟枪里。
“我们好歹也有几分同僚情谊在,别总是说的这么难听。”蒲先生把自己的烟枪收起来挂在腰间,身子向后一仰,像极了一只藏了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
陈云生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都认识这么久了才不用装表面功夫——说吧,雪花明明过来找的是你,怎么把我派过去了?”
蒲先生非常无辜的摊开双手,振振有词道:“我去不合适啊。先不说这次我是偷偷过来的,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支持他们两个这事,过去了也起不到一点作用。”
“是啊,你才是奥斯卡.王尔德应该害怕的,会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陈云生凉凉地说道。
“棒打鸳鸯倒不至于,但我估计会忍不住挑刺。”蒲先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想象着自己和王尔德见面的场景,“虽然说心里清楚那些资料上写的是假的,但还是容易被留下的旧印象给影响,觉得那爱尔兰的小子绝非良配。”
“这不还是棒打鸳鸯?”陈云生敲了敲桌子,“醒醒,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我当然知道,思想也是会随着时代流动的好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他要是喜欢,我还去做恶人不成?”
蒲先生有些心不在焉的转动着手上的烟枪,看着从烟口时不时冒出来的青烟,叹了一口气。
“唉……只希望他们能长久吧,别闹得两人都肝肠寸断才好。你这次过去将事情解决了吗?”
“一半一半吧,感情这种事哪这么容易说开的呢?”
陈云生看向了办公桌面上的传真机,发自肺腑的感慨道:“果然,这种事还得要QIN来才行。”
蒲先生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等他到了就交给他吧。”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要多出一项被同僚强行转交的任务的QIN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轻皱着眉,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狐疑的看向了自己的窗户。
“怪了怪了,这窗户不还关的好好的吗?又是哪来的阴风吹的我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