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秋登上飞机时, 收获到了整整一个机舱的调侃目光。梁煐与QIN面对面坐着,旁边还有个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写满了好奇的俄罗斯人。
“怎么样?好好告别了吗?”明明看到了全程的梁煐故意开口说道,成功得到了一个脸颊红到可以滴血的后辈。
她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可还是没放过后知后觉着耻起来的季言秋, 十分“贴心”地询问:“你阿云姐让我问你,要不要开个私人用的号码, 她可以帮你处理, 还能顺带告诉你那几个朋友——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告诉王尔德。”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他很想装死, 但这确实是他所需要的,就只能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点了点头:“我很需要……麻烦阿云姐了。”
梁煐歪了歪脑袋, 拉长了声音:“只谢谢你阿云姐啊——”
“也谢谢你,Eileen姐。”短时间内遭到了三次调侃的季言秋脆弱的羞耻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只差一点就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万幸的是, QIN终于开口来拯救他可怜的学生。他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地说道:“到俄罗斯之后,你先不要和那边的官员打交道, 若是对方没有一上来就点明你的身份,就只说是文协的新人。”
季言秋愣了愣, 脸上的红意褪去了些, 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身边的梁煐收起开玩笑的心, 眉头微微皱起:“这么谨慎?”
“俄罗斯虽说和我们关系不错, 但以目前的局势而言,还是小心为上。”QIN冷静地回答道,“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先前的表彰仪式声势浩大, 应该有很多人都记住了言秋的脸。”
梁煐陷入了沉思,随后提出了建议义:“躲是没有用的,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些政客一惯的做法。还不如迂回一点,让言秋主动和他们本土的异能者结识,让他们认为这也算是与言秋建立起了联系。”
QIN沉思片刻,领首道:“可以。和异能者打交道要比和政客打交道好。”
一直对俄罗斯有滤镜的季言秋欲言又止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俄罗斯和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国家层面的亲近不代表所有人都友善。更何况,政客也是分阵营的。”梁煐语重心长的说道,“摈弃对一个国家的传统印象是了解他们政局的第一步。等回去以后,你要上的课就有关于这些的。”
就有……意思是不止这些是吗?
季言秋望着桌面,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水深火热的进修日常。
QIN的眼里染上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刚想让秘书把季言秋之前没能看完的档案重新搬过来,就听到自己的口袋中传来了悠扬的古琴曲。他的动作一顿,从口袋中取出工作专用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这里是QIN,有什么事吗?”
华国专门用于工作的电话拥有强力隔音功能,但QIN并没有开启,而是就这么让对面人的声音传到这片区域的三个人的耳中。
“这里是列夫.托尔斯泰,许久没听过你的声音了,QIN。”电话另一边的男人声音沉稳而温和,与季言秋对现实里的托尔斯泰先生的印象基本重合,让他不由得愣了愣神。
“有什么事吗?我们正在前往莫斯科的路上。”QIN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偷听的白发俄罗斯人,语调没有波澜地回答道。
“噢,你们在飞机上,我能猜到。”列夫.托尔斯泰顿了顿,似乎是在短时间内做出了选择,有些迟疑地接上了话,“你们新接回来的那个孩子叫季言秋,对吧?他在你身边吗?”
QIN与季言秋对视一眼,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被突然提及的茫然。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向着季言秋的方向靠近了点:“他在,怎么了?”
“嗯……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但应当不是件坏事。你的学生在这几年里有来过俄罗斯吗?”
QIN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排除被十年后火箭筒波及的那一次,没有。”
列夫.托尔斯泰沉默了几秒,随即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我认为你可以直接将发生了什么说出来。”QIN一边与梁煐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边说道。
“好吧,好吧,但我要事先声明,这件事是绝对真实的,而且我们也进行了调查,可信度还不小。”
列夫.托尔斯泰深呼吸一口气,随即说出了让季言秋差点失手打翻水瓶的话语——
“昨天晚上,有两个孩子拿着报纸从西伯利亚荒原徒步走到了我们的哨兵站,指着上面的报道说季言秋是他们的父亲,还给出了一系列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季言秋的异能、生日、性格甚至他在英国的住址。我们的档案都没这么详细……而且,这两个孩子都是异能者。”
桌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与疑惑。QIN捏了捏眉心,追问道:“你确定他们不是在说谎,又或者拥有着特殊的异能力,只是伪装成了小孩?”
“当然不,我敢打过来就是确定过的。但我也觉得奇怪,毕竟他们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竟然可以从冰原里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我更相信是有什么误会,你的学生是个纯正的华国人,再怎么样也生不出两个东斯拉夫人——噢,费奥多尔?你是怎么进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躁声,像是有人慌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过了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稚嫩的声音。
“能让我说两句话吗?托尔斯泰先生。”
“费奥多尔小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有关于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事情。“列夫.托尔斯泰严厉地说道。
“我知道我有错,但只是说一句话,可以吗?”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孩子成功用表情与可怜的语气成功让列夫.托尔斯泰心软,在沉默了一会后,俄罗斯人叹了口气,有些窘迫地问道:“QIN,你的学生的意见如何?”
季言秋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便睁大了眼睛,隐约猜到了什么,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在QIN转达了季言秋的意见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杂音,应当是手机的持有人进行了更改。而这一头,QIN也将手机递到了季言秋的手上。
“是季先生吗?”属于孩童的声音传来,但无论是语气还是发音的准确程度都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
季言秋有点紧张,不止是因为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是因为对面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养子。
为什么费奥多尔会主动联系他?按现在的时间点来说,他们应该还不认识对……
脑中不断划过思绪,季言秋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对,是我。”
对面的男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比方才轻快不少:“初次见面……啊,不对,这不能算是见面。我等了您许久,先生。真可惜,只能说一句话……”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突兀地终止了还没说完的话,只留下了一句简短的话便挂断了通话。
“莫斯科见。”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季言秋将手机缓缓放下,在两位长辈还没开口前就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了许久的果戈里的肩膀,风风火火地拽着对方进入了尾舱。
华国专机的尾舱没有座位,一般用于放置一些杂物,因此里面没有人在。当然,也有原本在这里的后勤人员看到他们像是要私下交谈的样子而礼貌离开的原因。
季言秋抓着果戈里的领子,把他按在了舱壁上,面色说不上差,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好。
“你都知道些什么?”东方人眼睛眯起,看向俄罗斯人的眼神中暗藏威胁。
果戈里的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十分无辜地举起了双手,语气茫然而可怜:“您指的是什么?我好像听不懂呐。”
“别装傻,你肯定知道。”季言秋想起之前果戈里对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当时他还一头雾水,而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为什么这个时间段里的费奥多尔会认识我?”
费奥多尔是他“十年后”的养子,季言秋不能肯定因为世界线的偏差自己还会不会收养这个孩子,可再怎么偏差也不可能让还没有与他见过面的费奥多尔知道他的存在,还指名道姓地要见他!
季言秋的大脑飞速运转,讲那些有关于果戈里的记忆在脑海中轮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过了半分钟,他的手放松了些,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不,他是怎么和你联系上的?”
果戈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去过俄罗斯,也不可能会知道现在才七岁的费奥多尔的联系方式。因此,只可能是对方主动联系的果戈里。
可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一次十年后火箭筒也波及到了费奥多尔……但完全没有一点预兆啊……
果戈里在东方人陷入沉思之时趁机挣脱了他自晋升以来就手劲大增的手指,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我知道您有很多事想要问我,但我认为,他或许会更乐意亲自和您解释。”
果戈里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对上了东方人的眼睛,夸张地发出了求饶:“拜托您了,要是让我剥夺了他【完美的第一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深棕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暗色,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在撒谎,果戈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对面人的视线收了回去。
“等见过他之后,我再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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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秋略显疲惫地回到了主机舱,坐回了梁煐的身旁。QIN不在座位上,或许是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
这位无论是在现实中的评价,还是在异能世界里的评价都和聪慧敏锐有关的长辈并没有过问他刚才与俄罗斯人聊了什么,而只是说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昨天睡得不好吗?”
季言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还在被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占据着,连回答都有些心不在焉:“大概吧……不过倒是没有做梦。”
“没有梦的睡眠反而效果最好。”梁煐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来揭穿了他的小小谎言,“不过,也有可能是你把自己做过的梦忘了。离莫斯科还有三个小时,你要不要先睡一会?晚上可能要很晚才能睡。”
季言秋的动作停住了:“是有什么活动吗?”
“有啊,一场无聊的、漫长的晚宴。”梁煐用手撑住自己的脸颊,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自己已经够卷了的头发,“不过你不用担心,俄罗斯人的交谈方式比欧洲那班老秃子直接多了,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扯皮就直接走开。”
季言秋的嘴角抽了抽:“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就不好了?脾气大一点,别人才不敢欺负你。”梁煐坐直身子,语重心长地开始了教导。
不得不说,Eileen小姐是个好老师,在讲那些交际场上的注意事项时生动有趣,只不过兴致上来了就会开始讽刺美利坚名利场上的阴阳作风和“听不懂人话的野蛮人”。季言秋觉得很有趣,他在英国时看到最过分的也只是公开给政敌难堪,又或者是火药味十足的阴阳,像是北美那边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做派他从没见识过,不由得充满了新奇。
就在梁煐渐入佳境准备从自己的相册里翻出先前总统换届后的酒会上两个落选者互砸酒瓶的名场面时,机舱前段的帘子被掀开,QIN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和平时没有区别,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看看就好了,不要学。”QIN坐回座位上,瞥了一眼梁煐手机上的内容,对着季言秋说道。
梁煐不乐意了:“谁要学他们直接砸酒瓶那套了?我只是让小秋看看乐子!”
“抱歉,我以为你要给他看你痛击美国安全局副局之后对着他比耶自拍的照片。”QIN点了点头,平淡地给出了他的道歉,不过听上去并不是很诚恳。说完,他又转向了一脸惊讶的季言秋,补充道,“还有她之前和前任总统的冲突事件,你想听吗?可能可以学到怎么让自己不喜欢的政客远离自己。”
被同僚在小辈面前捅出凶残事迹的梁煐一噎,把手机反扣,拿了条毯子盖到了季言秋的身上,很是生硬地转折道:“小秋,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等到目的地就睡不了了。”
被迫入睡的季言秋哭笑不得地将毯子盖好,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就这么闭上了眼。
算了,等到了莫斯科之后,他的疑惑应该就能得到解释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