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你疯了吗?!”
实验室里, 黑发的法国人左手无力的垂下,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滴,在地上晕开刺眼的鲜红。他的整条手臂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不只是因为疼痛, 还是因为……这个伤口产生的由来。
站在他对面的保罗.魏尔伦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就像是刚刚开出的那一枪只是兰波的错觉。
被背叛的愤恨与莫名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大脑都变得混沌起来。掌心的血洞不断传来刻骨铭心的痛, 几乎要无法忍受——可明明加入欧洲情报局许久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觉。
不过, 这份疼痛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能够让他痛苦的保持着清醒, 还能勉强抓住混乱的思绪, 在内心的震荡之中依旧条理清晰,哪怕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要这种冷静。
实验室里一时安静至极, 只有后方营养槽中抽气泵的气泡声,以及液体滴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来的声音。嗒、嗒, 明明十分微弱, 落到兰波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魏尔伦依旧没有说话,兰波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的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将受伤的手藏到了身后。
“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再说。”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努力的让自己的话语变得轻柔, 但暗金色的立方体却悄然在他的手上浮现, “等我们回临时落脚安全屋之后再聊一聊……”
“我不会再回去了。”魏尔伦开口打断了他,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兰波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意思?保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尔伦没有动弹,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法国人额头上渗着汗珠的脸:“无论是法国还是安全屋,我都不会再回去。”
属于人造神明的那双通透而美丽的眼睛里只是客观的倒映着世间事物的影子,但落在安静的沉睡于培养槽中的男孩身上时,却莫名多说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兰波本能地对他眼里的这种陌生情绪感到不安,依旧在不断往外流淌血液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尖锐的痛觉仿佛是揪紧他心脏的手。
“理由呢?”愤怒到极致反而能让人冷静下来,兰波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你知道这相当于叛逃吗?”
“我知道。”魏尔伦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目光落在了法国人背在身后的手上,“而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
他们到底搭档了数载,了解对方的程度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他当然可以捕捉到对方身上那难以压抑的杀气。
亲友想要杀了我。北欧的人造神明眼睫垂下,心头泛起了一丝名为“难过”的情绪,但身周却泛起了黑红色的危险光芒。
但没有关系——今天之后,他就会拥有真正的家人。
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暗金色的亚空间狠狠的膨胀开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而就在即将触及到魏尔伦之时,黑红色的光芒大盛,于这一瞬间增强的重力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尽数扭曲。
两道超越者的攻击就算不是全力,造成的冲击波也足以让周围的物品扭曲崩坏。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耳的警报声。
魏尔伦微微皱眉,看向了营养槽被打破后随着里面的液体一同滑落到地上来的男孩,身上的重力调转方向,几乎化为了一道黑红色的影子。亚空间紧随其后,空气裂缝于男人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也成功阻断了他将孩子抱起的动作。
兰波的脸上冰冷一片,暗金色的立方体与他的身边漂浮着,散发着危险而锋利的气息。
“跟我回法国,我们完成这个任务。”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只要你跟我回去,这场意外我可以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回应他的,是魏尔伦拔出腰间佩戴的军用匕首的动作。
这让兰波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彻底收起了一开始抱有的侥幸,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背叛的搭档。
“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将你的尸体带回去了。”
重力形成漩涡被亚空间狠狠碾碎,而一向被称为人形兵器的魏尔伦当然不会一味躲闪,直接调转方向便迎了上去,将方才冲击波所击碎的椅子碎片狠狠的踢向黑发青年的头颅。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手,分明一个小时前还是亲密无比的搭档,这时却像是生死仇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兰波掀起桌子挡下朝他挥来的一刀,咬着牙吼道:“保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就要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实验体而背叛我吗?!”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凌厉的斩击而来。兰波一个侧翻及时躲开,但飞舞在半空的长发却被削下了一缕,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上。
“阿蒂尔,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我不会明白什么?!我多么了解你——”
两个超越者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更别提正在战斗的两人都被古怪的情绪占据了全部身心,根本没有留意到已经被他们毁了大半的实验室。昂贵的设备以及精密的仪器通通化为了废铁,营养槽中的液体流淌一地,与落下的尘灰一起搅成了烂泥。
暗红色的重力压缩成近乎黑色的巨大圆球,兰波仿佛不甘示弱一般也增大了异能的输出量,整个世界都因为两股强大力量的对峙而震动起来!
而就在这道足以将半座实验室毁掉的对波撞上之时,将整座实验室笼罩进去的亚空间被狠狠的劈出了一条裂缝!而下一秒,两行银色小字所构成的锁链先行一步从缝隙中飞出,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紧紧环上了他们的脖颈,只是眨眼之间便没入了他们的皮肤之中。
令人窒息的束缚感传来,兰波下意识地去抓挠,却只触及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这点难受了——他的亚空间完全消失了!
原先被亚空间以及重力控制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物品尽数落下,砸到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魏尔伦重重地咳嗽出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尽是疑惑与茫然。
他们的异能……突然消失了。
响个不停的警报声忽然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东方人有些沙哑的咳嗽声。
“你们两个是疯了?”
沙哑的声音也难以挡住东方人语气中的愤怒与不可置信,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去,正正好对上了一双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的棕色眼睛。
兰波无力地张了张嘴唇,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感,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季言秋?咳咳咳咳……”
颈间的锁链还在不断施加力量,季言秋瞥了一眼难以呼吸的两个法国人,手指一动,收回了半道言灵。
他一共下了两道言灵,一道是把这两个家伙的异能给封住,一道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束缚】。
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毕竟他为了封住这两个超越者的异能,刚刚还紧急的进入了审判庭里打了场辩论赛。
撤回了部分言灵后,原先刺痛无比的嗓子微弱好转了些。聊胜于无,但也好过继续吐血。
季言秋将刚刚擦拭过血迹的手帕放回王尔德的怀里,顺便轻轻地将他往后推了一下,打断了他上前担忧问询的动作。随即,他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两个法国人,颇为头疼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把横滨炸了?”
看看这座实验室吧——都快变成废墟了!他都得担心一下自己还能不能在一片狼藉里头找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魏尔伦低垂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而兰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没有开口。季言秋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神经又在突突跳动了。
“都不愿意说原因是吗?好,那我们就等到简.奥斯汀过来吧。让她用异能力好好听一听你们到底是在犯什么毛病!”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听到简.奥斯汀这个名字,刚才还闭口不言的兰波顿时将脸抬了起来,有些焦急地喊道,“季言秋,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们冲昏了头在别国的军事基地里打起来?”
兰波的瞳孔颤抖,看一下对面魏尔伦的眼神里包含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我说过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
季言秋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了魏尔伦。
“保罗.魏尔伦——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既然兰波不愿意说,那你愿意吗?”
来自北欧的人造神明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座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的雕像。
可能是异能大幅消耗抽干了他的体力,又或者是纯粹被这两个哑巴给气的,季言秋扶住了王尔德的肩膀,借着他的力量让自己站稳。
这算什么?迟到的青春期?……不,这样论起来,其实两年前他刚见到阿蒂尔.兰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变成叛逆少年了。
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季言秋环顾这个实验室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有着红色头发、安静躺在地上的男孩。寻常人可能会在第一眼时将注意力放在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但季言秋第一眼望过去,却是马上注意到了那孩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与伤痕。
这是……
他心头一沉,快步走了上去将男孩抱起。男孩冰冷的身躯异常轻盈,让季言秋几乎是吓了一跳:哪怕是身材瘦弱的费奥多尔也要比这孩子结实的多。
而就在他百感交集地要抱着孩子转身之时,脚下的影子忽然从地上立起,直接用肩膀挡下了冲他袭来的匕首!
“啧!”王尔德脸色暗沉地将突然暴起的魏尔伦按倒在了地上,“被封住了异能还想搞小动作……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对自己的体术很自信还是过于大胆。”
魏尔伦挣扎了一下,不输超越者的体质让他其实拥有着挣脱束缚的力量,但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直直悬停在了他后颈之上,只要他一有动作,想必影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劈下去。
“是我失算了……早知道应该直接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季言秋叹了口气,仔细观察着怀里的男孩。
男孩禁闭着双眼,哪怕刚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季言秋不太能确定是被注入了特殊的催眠药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将这孩子唤醒。
无论怎么说,能被众星拱月的藏在实验室最深处的孩子必定是整个研究项目的核心。按他对能动用人体改造的研究员的印象……要是这个红发孩子的作用和谢瑞特差不多就糟糕了。
——他是真的不想拯救完西西里岛之后又来拯救横滨。
王尔德根本没有留手,刀刃几乎是紧贴着魏尔伦的皮肤,在魏尔伦没来得及停下挣扎的动作前直接在对方的后颈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痕。兰波注视着这一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边,季言秋检查完这孩子的生命体征,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裹紧,抬起头时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们来和国的任务是为了回收某个重要资料吧?”他顿了一下,“听起来没什么值得矛盾的点。所以,导火索是什么?别告诉我只是单纯的吵架。”
“这你就要问保罗了。”兰波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那么抖,“我也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才想这样?!”
“我说过了,你不会理解我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魏尔伦说道。
“我不能理解你?荒谬!是我亲手将你带回来的!现在告诉我,我没有办法理解你?”
……
季言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听了半天也没能筛选出什么可用信息,不由得嘴角抽搐两下,望着从走廊尽头急匆匆往这边赶来的人影,叫停了这场没完没了的争论。
“好了,先不要说了,你们再这样下去吵上三天三夜都没有结果。”
争吵声消失之后,皮靴踩踏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在实验室里四人的注视之下,棕发的贵族女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随即望着化为废墟的实验室,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我也想问。”根本没能想到自己的任务里还会出现其他异能者身影的兰波凉凉地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季言秋这么言出必行,真的把简.奥斯汀叫过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