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森鸥外的拜访人选感到诧异, 但季言秋也只是好奇了一小会便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和国政治场上的博弈斗争与他无关,森鸥外想拜访谁就拜访谁,别把他扯进去就好。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家老师和Eileen姐的休假安排。
虽说他敬爱文协里头的每一个前辈, 但人总是有私心, 当然会想要自己回去时第一面见到最亲近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够见到蒲先生和阿云姐。
幸运的是, 他心心念念的两个长辈到了年底反而空闲下来, 非常愿意到海关处接他——就算季言秋能用异能直接到达帝都也还是需要过海关的,只不过会比寻常海关快得多。
在拖家带口提着一大堆礼物到达海关口时, 原本准备好了上来给他们拥抱的梁煐看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惊讶地张开了嘴, 紧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两个孩子手里的袋子拿走了。
“怎么, 把横滨的免税店掏空了被赶回来的?”她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调侃道。
不仅是她, 原先正襟危坐准备迎接超越者的海关工作人员也看着那一大堆礼品袋傻了眼, 互相递了个眼神,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需不需要缴税”的肯定答案。
按理来说, 携带一定数量的商品就要缴纳海关税了。但看这些零零碎碎的种类,应该不需要?
还不知道自己购物欲上来后的成果吓住了好几位同事的季言秋面对长辈的调侃, 很是高兴地笑了出来, 笑声里满是见到亲近之人的欢喜。
“掏空了免税店怎么会被赶走?他们把我供起来都来不及呢。”季言秋说完之后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好奇地问道, “老师呢?他今天不是休假吗?”
梁煐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他去接人了哦。”
这句话颇有些语焉不详的味道,但季言秋只是愣了一下,就两眼放光地说道:“是阿云姐回来了吗?”
他在上周就隐约听到了华国驻伦敦大使团队要进行人员更换的消息,现在终于能够确定, 不由得为可以回到故乡的陈云生高兴。
梁煐哑然失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接替她的是你胡叔,到时候可别在他面前这么兴高彩烈的啊,小心你胡叔后悔。”
文协里选择各国大使的标准既严谨又草率——要懂得当地的语言,异能的攻击性也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选出符合条件的人之后,就是公平公正的抽签了。很不巧的是,那天的胡先生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由于幸运守恒定理,光荣地抽中了去伦敦的签子。
季言秋闻言,赶紧把脸上的笑容收起,只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胡叔什么时候启程?”
“放心,过完年他才过去。”梁煐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害得季言秋往后挪了一步。
她只当自己看不到这点小动作,向前靠了靠,说道:“你还没有和你胡叔打过牌吧?这不得趁过年这阵子挑战一下?”
季言秋立即推拒:“不了不了,我还不想把小金库输出去呢。”
开什么玩笑,月音姐和汪先生加一起都拼不过胡叔这个牌局圣手,他一个只会最简单打法的菜鸟凑上去是给胡叔送连胜记录吗?
梁煐一点都没有关怀自家小辈的自觉性,相当自然地转移了目标:“没事啊,你可以喊家属来充当外援,在实力极不平均的情况下这是牌桌上的默认规矩——怎么样,王尔德,会打牌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王尔德明显慌乱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嘴开开合合好几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都是什么牌?”
“扑克、麻将、叶子片,想打哪个打哪个。”梁煐报出来的都是些民间常见的牌,只不过落到纯正英国人的耳朵里就和天书没两样,“麻将我们最常打,也容易上手,让小秋教教你就会了。”
麻将……王尔德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便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先前伦敦上流社会里有短暂流行过这种牌类,不过那时他没怎么去了解。
这让他有些后悔——如果他能够早点上手这个游戏,或许能在恋人的长辈面前留个更好的印象。但现在也由不得他反悔了,只得怔怔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学的。”
他这幅虚心好学的样子把梁煐逗乐了,而季言秋则是忍笑,拿手肘捅了一下他,低声说道:“麻将而已,随便学学就好。反正我也没指望能打过胡叔。”
王尔德对着他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明显是紧张得不行。季言秋虽然无奈,但还真没什么办法来安抚他——毕竟华国的长辈们相当于他的家长,而王尔德现在要去见的是整整一个院子的家长,比寻常恋人之间要见的家长多上好几倍呢,能不紧张才有鬼了。
两个孩子在华国住了一年多,早就和姨姨伯伯们混熟了,听到麻将要找外援时顿时竖起了耳朵,等王尔德应完话之后才悄悄接上了家长们的对话。
“爸爸,我也会打。”费奥多尔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仰着头笑得一脸乖巧,“让我来当外援吧,胡伯伯夸过我算牌很厉害。”
季言秋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质问小儿子什么时候学的麻将,还是该汗颜可以布局撼动世界线的脑子用来打麻将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最后,他选择了转移话题:“月音姐叫人买了几箱烟火,你们想今天晚上就玩还是留到跨年那天?”
这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很吸引人的问题,方才还兴致勃勃要举手说自己也来当外援的果戈里注意力瞬间被调开了,认真思索了一下,很纠结地说道:“不能到时候再买吗?”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提前就把烟火全都玩过一遍,到了那天就没有新鲜感了。”季言秋笑着说道,“所以你们才要二选一呀。”
“那就跨年那天再放好了。”费奥多尔没过几秒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看向了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两道人影。
在那天晚上,院子里人才最齐,烟花也最好看。烟花本来就是欢庆节日团圆的东西,要是少了一起看的人,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煐在看到那两道人影的那一刻就惊喜地举起手臂大幅挥动,招呼着他们过来。陈云生明显看到了老友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她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哟,还怪热情的。”梁煐笑容满面地回抱了她,特地在松手时拍了下她的侧腰,感慨道,“又瘦了……英吉利那地方的风水就是养不好人。”
“才一年多没见你就乱说,我都在那里住多久了,哪会突然吃不好。”陈云生无奈地看着她胡乱担心的老友。
“说不定是你每年都更瘦一点,只是你自己没看出来呢。”梁煐说得信誓旦旦,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她说的都是歪理。
陈云生更加无奈了:“按你这么说,我再在英吉利留上几年就要变成骨头了——小秋,好久不见,来让我抱抱。”
季言秋主动迎上去,给了这位豁别已久的长辈一个拥抱。望着她明显瘦了些的脸庞,有些愧疚:“对不起,阿云姐,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找不到他本人的贵族与政客自然会转移目标,试图从大使的口中问出一点线索。再加上自己过去一年里去过这么多次伦敦却也没去见陈云生……
“说什么胡话呢?那些人又不是你派来的。”陈云生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把目光落到了王尔德和两个孩子身上,笑容明显收敛了许多,恢复了那幅温和知礼的外交官的样子。
“王尔德,好久不见了。”她先是对着王尔德不算疏远但也称不上有多亲密地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明显要柔和不少,“这就是费佳和尼古莱吧?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身上也没带个礼物……”
她虽然在电话里已经和两个孩子交流过许多次,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倒也挺有纪念意义的,不能太草率。
陈云生想了想,指尖泛起光点,伸手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各点了一下,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的异能【再生缘】,能够抵消掉一道致命伤,也能在受了重伤后保住性命,直到异能失效为止。”
这相当于是一道保命符,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被点过的地方,扬起了乖巧的笑容:“谢谢云姨!”
果戈里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份礼物的珍贵之处,脑袋瓜子转得飞快,果断从王尔德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礼盒来借花献佛:“我们也有见面礼哦,虽然和国那边的药妆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用法很新鲜!”
陈云生有些意外地看着被递到自己身前来的礼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忍不住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真懂事——回头云姨再送你们一点小玩意,让你们拿到和国玩。”
季言秋本来很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上去拦了拦:“阿云姐,别太宠他们了。”
而且别看陈云生总是优雅端庄的样子,在伦敦捣鼓出来的小玩意不止一次让误入华人街的狄更斯嘟嘟囔囔地跑来和他告状——虽然他知道季言秋管不到身为长辈的陈云生。
要是果戈里拿到那些个小玩意……横滨接下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季言秋都不敢细想,赶紧叫停了陈云生。
“这哪里就叫宠了呢?只是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陈云生不赞同地看着他。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啊!
季言秋知道长期生活在异能界的人对危险程度的定义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他人生的前半截都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所以还是对这个古怪的标准敬谢不敏。
QIN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等到自家学生终于撑不住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他的眼中才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开口拯救了季言秋:“好了,站在海关这里算什么事?不要耽搁人家工作。”
看温馨大团圆现场看得正开心的海关工作人员突然被提到名字,赶紧澄清道:“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是负责异能者入关这方面的,不打扰,不打扰。”
华国的异能者是多,但也不是天天都有人出入海关的,今天最大的工作量或许就是现在站着的这几位了。
“那也不好在这里拖太久……需要什么证件?我们先把入关手续办好了再说吧。”季言秋带着几分歉意向他们笑了笑,朝果戈里招招手,白发少年顿时将手伸进外套里掏了掏,拿出了被文件袋装好的证件。
由于已经提前申报过了,因此过海关的手续也简化不少。王尔德甚至还没有找到空档和大家长QIN聊上几句打好关系,那边的所有程序就已经走完了。
由于他们携带的礼物实在太多,海关那边商量了一下,还是按照规定收取了一定的税金。季言秋眼睛也没眨地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出去,扫了一眼缴税单之后就把它塞进了购物袋。
梁煐看到了缴税的全过程,不由得再次开口调侃道:“都买到缴税最低标准了?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
“也不是很多吧。”季言秋腼腆地笑了笑。如果安检机旁边的空地上没有躺着这么多购物袋的话,他说的话或许还算可信。
QIN一向是不太认可晚辈给他买太多东西的,但季言秋毕竟也是出于好意,便也只是皱了皱眉,拨通了文协后勤部的电话,让他们再多派一辆车过来。原先两辆商务车是完全足够坐下他们这帮人的,但再加上这堆东西就未免显得太过拥挤了。
出了海关,看着停靠的三辆车,陈云生很自觉地拉着梁煐上了一辆,而费奥多尔看了一眼两个监护人和大家长,和季言秋说了一声后就跑到了另一辆车上。至于剩下的三个人,则是自然而然地分到了最后一辆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上车门之后,车厢里显得过分安静起来。前面的后勤人员看到他们这氛围,很自觉的把隔板拉了下来,给后座一个独立的交流空间。
季言秋看着明显有话要说但又一直保持沉默的自家老师,又看了一眼紧张到开始看脚下地毯的王尔德,顿时感到了几分疑惑。
“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在车子开动后,季言秋终于受不了这略带尴尬的沉默了,主动开口说道。
QIN瞥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季言秋一头栽到车窗上。
“结婚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果戈里突然对他说“爸爸你的异能可以让我有个妹妹吗”,过了好一会,季言秋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反问道:“您说什么?”
这是新型的催婚方式吗?还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错过了的大事?
QIN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发现两人脸上的惊讶不似做假之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是吗?那你的无名指怎么会有戒指?”
虽然说那戒指设计得是朴素了些,但他清楚自己学生的性格,或许是故意没有镶嵌过于名贵的宝石在上面。如果只是寻常装饰,季言秋先前都没有戴戒指的习惯,怎么一个月过去突然就有了?
季言秋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虽然这枚戒指的本意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已婚,但被长辈误会明显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嗯……您可以理解为定情信物。”季言秋在说这话时脸颊泛着红,“我们还没有结婚。当然,如果未来有结婚的打算一定会告诉你们的,不会偷偷结婚。”
QIN看上去有些惊讶,又重复念了一遍“定情信物”四个字,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久别重逢一时兴奋,就找了个欧洲的小教堂宣誓了。”
而且言灵真的可以做到一天之内往返欧洲和亚洲不是吗?
季言秋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情节,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您最近在和雨果聊天吗?”
果不其然,QIN点了点头:“他正好也休假,就聊了聊,怎么了?”
季言秋嘴角抽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虚弱地说道:“您还是少搭理他吧……”
看看他的老师被维克多.雨果推荐的那些欧洲流行爱情小说荼毒成什么样了!找个小教堂进行没有宾客的宣誓……这不是私奔小情侣为爱出逃后的经典剧情吗?!
他在这边抓狂,而另一边,亲手把这枚戒指戴在象征着婚姻的无名指上的王尔德则是耳根完全红透了,侧着头盯着窗外,连呼吸都特地放轻了许多。
QIN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他们的反应,沉吟了片刻后又说出了让季言秋睁大了眼睛的话:“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先见家长吗?”
这过于开明的态度让季言秋的思绪有些混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老师对他们两个的恋情是这种态度吗……?他不太明白这种转变的原因,因此下意识地扣住了恋人的手,像是在汲取几分安慰。
被他所扣住的手轻轻翻转过来,将他的手反扣住,微微用力,无声地传递十足的存在感。王尔德终于把头转过来了,用还是带着点生疏的华国语很慢,但很坚定地回复道:“是的,我希望可以得到秋所有长辈的认可。”
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QIN看着王尔德的眼神带着点古怪,包含着惊讶、认可和一点点怜悯。至于季言秋则是心累一把捂住了王尔德的嘴,尴尬地笑了笑。
“他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王尔德完全不清楚文协里头能够被称为他长辈的有多少人啊!那可是一整个四合院的、性格各有各的“特点”的文豪!
如果因为恋人无意间发出的豪情壮志导致婚礼无限期后延……
季言秋闭了闭眼睛,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那他,还是考虑一下私奔找个小教堂的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