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季言秋听着简.奥斯汀的抱怨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果戈里所说的“层层守卫”有多么夸张。
“三次问答,五次搜身!”贵族小姐的脸上满是郁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极度危险分子,而不是你的朋友、钟塔侍从的核心成员之一!”
【我也没有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被人用如同保护国宝的态度层层包围的季言秋颇为无奈地说道。
“可他们做的都只是无用功——异能者有一大部分都被派去支援爱尔兰了呢!一些普通人来保护超越者就像是包在钻石外头的纸, 还不如让华国自己来。”简.奥斯汀看着那行银色小字, 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微弱下来, 最后抿了抿唇, 握住了友人的手。
“言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爱尔兰的事?”
季言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摇了摇头:【没有人和我说过。爱尔兰怎么了?】
简.奥斯汀努力斟酌着自己的语言:“爱尔兰遭到了奥地利和葡萄牙的突然袭击, 其中好像还有美国的手笔, 阿加莎女士在收到战报后便带着一半的异能者前往支援,奥地利就趁此机会, 对着防守力度下降的伦敦投下了异能武器……”
【半成品。】季言秋心不在焉地纠正了她,【奥地利研制出来的只是个半成品, 更像是异能增幅器。】
“对, 半成品。”简.奥斯汀一边观察着东方人脸上的表情,一边接着往下说, “现在,都柏林的最终防护手段还没解除, 不过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 简.奥斯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季言秋的反应, 直到一行小字于空中浮现, 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想着“终于来了”看向了那行字。
【王尔德知道了吗?】
“嗯……事实上,伦敦的新闻业已经停摆了,爱尔兰岛上开战了的消息还没传进来。而且你知道的, 上面正在忙着把异能武器这件事压下来,不能被普通人发现异能的存在。”
【所以,他知道了,对吗?】当这一行字出现在她的眼前时,简.奥斯汀怔怔地抬头,对上那双平静的深棕色眼睛,心头颤了颤。
过了几秒钟后,她猛然泻下气来:“他昨天来看你时,有个议员故意和他透露了这个消息——他们就是想逼迫王尔德屈服!不然只要他踏上爱尔兰土地的那一刻,军队就有权利以[控制极端危险因素]的名义将他逮捕关进大牢,直到他松口答应加入钟塔侍从为止!”
至于强行破围?王尔德是去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而且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攻击意图,都会让政府的捕捉更加名正言顺。
看看吧,一个不服政府管束的、擅长暗杀的超越者!多么大的隐患!
季言秋抿了抿唇,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要下床。简.奥斯汀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按了回去:“你要、你要去哪?”
她几乎是磕磕巴巴地问出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去找他。】超越者的力量明显不是长期执行情报任务的简.奥斯汀可以对抗的 ,季言秋反手把友人按回椅子上,在她还没及应过来之前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病房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可下一秒,他便睁大了眼睛,有些恍惚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王尔德还保持着抬起手来敲门的姿势,措不及防对上了自己方在心里还在想着的人,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王尔德的身后传了伊丽莎白小姐阴恻恻的声音:“劳驾,身体还没恢复的可怜病人和来探病的病人家属能从这扇门前让开吗?很明显它只能供一个半人同时通过,而我不想从一对深情对望的甜蜜伴侣旁边挤过去。”
季言秋和王尔德同时涨红了脸,一个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一个默默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谢谢。下次我会记得让他们把门扩大——不仅能让病床通过,还得让人可以在有人站在门的正中间时也能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伊丽莎白小姐又说了一句妙语连珠的暗讽,但很快又沉下脸来,直接动手将支图逃脱医院的病人给压了回去,眯着眼睛警告:“在你的脸色恢复到正常人该有的颜色之前都不许擅自出院,你苍白得像是床头的白粥!”
粥的熬煮者简.奥斯汀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伊丽莎白小姐,我做的是南瓜粥。”
“是吗?看起来不像——这不重要。”伊丽莎白熟练地发动异能把人检查了一遍,语气缓和了点,“至少得到走到街上时没有好心人帮你呼叫救护车的地步……我知道你着急,但最起码换个方式,比如不是你去找他,而是他来找你。”
季言秋心虚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伊丽莎白小姐,伍尔芙呢?”
“她?她挺好的,只是在忙,很忙。”伊丽莎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不是所有政客都认可你的英雄身份,又或许说是选择性的不去相信。他们想尽办法妄图推翻是你救了伦敦这个事实。是很蠢,但这就是政客。”
伍尔芙虽然是他们要“揭发”的英雄的朋友,但那异能实在是好用极了,政客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她还是从梦里醒来的第一个人呢!
简.奥斯汀冷笑了一声:“乔治.奥威尔都把记忆抽出来给他们看了,难不成他们认为钟塔侍从的大脑还能老到幻想出了一段记忆?言秋还晋升超越者了呢!总不能是在梦里莫名其妙晋升的吧?”
“他们不会成功的。”王尔德终于开口说出了进入病房以来的第一句话,“许多市民亲口承认,在醒来的那一瞬见到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这足以证明梦醒与你有关。”
看见了我的眼睛?季言秋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应当是他转移所有梦境核心到自己身上的结果。
这么多的普通人都说出了一样的话,那就不可能是作假了。季言秋无声地松了口气,他不希望在谈判时还要应付上窜下跳想要否认他功绩的可笑虫子。
伊丽莎白拿起床尾的查房记录板,笔走龙蛇写下检查结果,状似随口一问道:“对了,你刚才出去是想做什么?”
季言秋下意识看了眼王尔德,控制着银色小字漂到伊丽莎白面前。
【找王尔德。不过现在不用找了。】
伊丽莎白把板子收下,挑了挑眉:“那还挺巧的。不过,你不用特地去找他,王尔德被特别批准了全天无限制探病与陪床。”
东方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全天无限制,那今天早上……
“他们给的理由是:外交场合,闲人免进。”王尔德眼睫垂下,将季言秋的手握紧了些,“或许我应该直接陪床,这样他们就不能把我赶走了。”
他的手有点冰,季言秋在那只手贴上来那刻就察觉到了爱人的不对,用拇指轻轻按压着他的手背,就像是无声的安抚。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那里有张床,看到了吗?准备给家属的。”没那么熟悉王尔德的伊丽莎白没有察觉到这点微妙的不对,朝着墙边的空床扬了扬下巴。
王尔德下意识看向了季言秋,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后也点了点头,对着伊丽莎白说道:“我知道的。”
现在明显不是他们探讨本来想的话题的时候,王尔德顺着简.奥斯汀的闲话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直到简.奥斯汀停了下来,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抬头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简.奥斯汀表情微妙,“你这是怎么了?梦境后遗症?”
王尔德揉了揉太阳穴,恢复了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只是你的话题太无聊了而已。”
“你!”简.奥斯汀瞬间把内心的那点担忧给抛到了脑后,恨不得把腰间的配枪拿出来给那颗金色的头一枪托。
季言秋哑然失笑,出面来调停友人与恋人的冲突:【好了好了,这里是医院,伊丽莎白小姐可还在呢。】
一直都在的伊丽莎白小姐停下调试设备的手,抬头幽幽说道:“很高兴你们还记得这里有一个大活人。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聊,正好我喜欢的那部欢乐喜剧停播了,看你们也是一样的。”
……总感觉伊丽莎白小姐经历过什么,这讽刺的功力简直是突飞猛进。季言秋移开目光,于心里想道。
简.奥斯汀也被噎了一下,干脆直接站了起来:“算了算了,看样子你们情侣之间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就不打扰了。”
季言秋还没来得及挽留,简.奥斯汀就干脆利落地走出了病房,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另一边,看着简.奥斯汀动作的伊丽莎白也关闭了调试完毕的设备,拍了拍手。
“那我也不逗留了——床位就在那里,记住了王尔德,不要让我来查房时看到你和可怜的病患挤在一张床上。”
在甩下这句可以说是威胁的话之后,伊丽莎白也走了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尔德放在床上的手指收了收,率先起身走到那张靠着墙角的小床前,将其拉到了季言秋病床的旁边。
“希望医疗组会定期清理,我可没带换的床具。”王尔德就像是要借着忙碌来掩盖什么似的,抚着床单上的褶皱,语气不太自然的说道。
季言秋看着他,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病房中蔓延开来。
过了几秒,王尔德张开唇,几乎是同时间,一行银色小字也随之出现在了半空——
【王尔德,不许自顾自的贷款愧疚。】
“秋,不许用你的功绩来换取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