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同时说出差不多的话之后也同时愣在了原地, 望着对面恋人的面庞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行银色的小字渐渐消散在半空之中,王尔德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光点,就像是终于被唤醒一般,眼睫颤抖着垂下, 再次强调了一遍:“秋, 你不许用这些功绩来换取我自由的机会,那帮贪婪的政客一旦认为自己找到了你的薄弱点就会疯狂的扑上来, 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一样……”
他向前一步, 握住了东方人的肩膀,灿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恳求:“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季言秋的心头一颤, 几乎是过了好几秒钟才轻轻的反手盖住了王尔德的手背, 开口无声说道:【你不是我的拖累,王尔德, 你是我的珍宝。】
那握住他肩膀的手在看到这行小字的下一秒就松了力道,王尔德嘴唇瓮动,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到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无力地倚靠在了季言秋的肩头。
“可正是因为你重视我, 才让那帮政客自以为自己找到了你的弱点。”
一个人最大的牵挂莫过于亲情、友情与爱情,只要抓住了这三点, 也就相当于精准的抓住了一个人的软肋。
王尔德和季言秋的恋情从一开始就在钟塔侍从内部传的沸沸扬扬, 而后季言秋搬到了王尔德庄园, 就更能证明两人之间的情感真挚。
对于那帮很会利用他人感情的政客来说, 这可是个好消息——越真挚越好啊,越是真挚就越容易丧失理智。
季言秋抿了抿唇,抵住王尔德的肩膀将他推开,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我重视你有错, 你的自由也比那些政客能答应的赔偿要重要的多。】
“但你不能保证他们再开出额外的条件。”王尔德语速逐渐加快,目光虚虚地若在不远处床单的一处褶皱上,“这是他们的一贯操作,不是吗?先答应你所要求的东西,再额外提出自己的要求,从而让一切都变了味……秋,你已经为我付出的够多了,不应该再抛却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
【我的付出?王尔德,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付出过什么。】季言秋双手捧住王尔德的脸颊,强迫对方的眼睛与他对视,甚至放慢了银色小字书写的速度。
王尔德似乎是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措手不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之后才喃喃道:“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姓氏……”
季言秋听着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纠正了自己的称呼:【是我太激动了……奥斯卡,你为我的付出远比我为你的付出更多。爱情不是单方面的给予,不是一个人拼了命的往另一个人身上堆东西,而应该是双向的。不仅仅是你付出,我也需要付出,这才是对等的关系。】
“可我之前为你做的那些事对比起你想要做的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王尔德还没等那行银色小字在空中完全浮现出来便已经十分激动地说道,“我又付出了什么呢?仅仅是一些首饰、几束花、以及一张我也躺在上面的床吗?”
【时间与爱呢?奥斯卡,你投入在我身上的时间不是假的,对我的爱也不是假的。】季言秋用拇指轻轻划过王尔德的面颊,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之中情绪正在不断翻涌着。
【……我只是想给你自由。】
我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在我离开之后依旧能和你站在一起的机会,只是想要看到你能够如愿以偿的回到自己的家乡,只是想要你生活里的各种记录彻彻底底从钟塔侍从的内部资料里消失。
只要能换来这些,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是愿意的,更何况现在有个正正好的机会呢?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沉默之中。冬日的太阳总是消失的太快,此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悠远的黑夜了。风带着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勉强挂在枝头的落叶而来,轻轻拍打在玻璃之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微弱到正常人只会下意识忽略的声音落在僵持着的两人耳中却像是落雷一样响亮,让他们默契的松开了对方的手,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王尔德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头柜前,面对着墙不说话。季言秋则是闭了闭眼睛,动作有些心不在焉地将一直缩在枕头旁边看他们说话的狐狸捞了起来。
雪花在他们语气逐渐激动时便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看两个人类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怀抱着自己的东方人的手背,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里似乎充满了疑惑。
季言秋脸色缓和了些,揉了揉雪花的脑袋,凑近了它说道:【没事,我们不是在吵架。】
他并没有将异能效果生成的银字放在比较隐蔽的方位,也不确定王尔德有没有看见,但他内心里隐蔽地希望着王尔德能够看见。
狐狸崽子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对着墙面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金发男人,又把头转回去看了一眼怀抱着自己、眼神放空的季言秋,还是有些担心。
“啾。”雪花小声地叫了一声,从季言秋的怀里跳了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窗台,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化为了一道青烟飘向远方。
季言秋望着自己突然空下来的手臂,茫然地追随着雪花的身影。
雪花这是要去哪?
雪花的突然离开恰到好处的给了两人一个向下走的台阶,王尔德装作不经意间向病床靠近几步,轻咳了一声说道:“这都晚上了,它一只狐狸要去哪里?”
季言秋摇了摇头,给了王尔德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像与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去找大使馆的同胞了吧?】
不过,雪花是去找蒲先生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根据阿云姐说的,蒲先生现在正在北美的土地上和那边的民间异能组织扯皮呢。
大使馆的同胞……王尔德大脑自动联想到了自家恋人那一群还没与他正式见过面的大家长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往窗外张望了一眼。
“我只希望它是去和认识的猫猫狗狗玩。”金发男人几乎是用气音,小声说道。
季言秋在晋升超越者后听力又进步了许多,自然是听到了王尔德的自言自语,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扯了扯王尔德的袖子。
这几乎已经是个发送友好的信号,肉眼可见的,王尔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嘴角弧度也上扬许多,相当听话地顺着东方人的力道坐到了床上。
“秋,我刚刚脑子有点发昏了,所以语气重了些……”王尔德一坐下来,那双灿金色眼瞳便可怜兮兮地也跟着望了过来,里头似乎蒙着一层水雾。
季言秋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没生气。】
好吧,他方才确实有些烦躁,可王尔德服软的速度比他怒气值上涨的速度还要快,没来得及将烦躁转化为愤怒就已经被那双灿金色的眼睛给击败了。
王尔德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就连笑容都真挚了不少:“你没生气就好——但我还是不能同意你拿功绩去换取我的自由,我希望你能得到自己应得的荣誉,而不是为了我用掉这个可贵的机会。”
【奥斯卡,还是没有明白一点:我来到伦敦这半年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你,还有我的友人们。】
除此之外……我就再也没有挂念的了。
王尔德自动忽略了最后那一句话,原本放在床沿上的手小心翼翼的朝着东方人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指尖碰上手背,在确定季言秋没有反对后才大着胆子将那双带着点薄茧的手彻底收拢在手心之中,然后手指交缠,相扣。
牵手其实是个相当暧昧的动作,两个人的手心紧贴着手心,能够感觉到对方不断传来的体温,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的汗。若是指尖再往下一点,便能感觉到对方手腕上不断传来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无比诚实的反映着主人的心跳。
于是他们就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用指尖去感受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就像是这个夜晚看起来十分宁静,一切分歧与争吵都仿佛潜移默化之中已然解决,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矛盾只是藏了起来。夜晚制造出了一块用于掩盖的布,让他们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还能心照不宣的说一声早安。
季言秋从床上坐起来,如同往常一样自然的前往病房里自带的卫生间里准备晨间洗漱,但只有他知道在睁开眼那一刻也正正好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灿金色眼瞳时心里有多么的惊讶。
好吧,其实从他们起床的时间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谁也没有真的把昨天晚上那场对话忘掉。季言秋在关门之前装作不经意的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最短的那一根正不偏不倚的指着“7”。
而在他将门合上后,刚才还像没睡醒一般端坐在床上的王尔德眼神瞬间凝实起来,沉默地下床穿好拖鞋,拉开窗帘。冬日清晨的阳光并不像夏日那样耀眼,而是正正好的洒下温和的光线。
他先是看向街道,在确定今天医院的大门外没有停着一辆全黑色的商务车,又或者是加长林肯什么的才又将窗帘拉了起来。
看来今天应该没什么烦人的家伙找上门。王尔德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他的心还牵挂在与他隔一层门的东方人身上。季言秋没那么容易妥协,这一点从对方的文字里其实就可窥一斑。他得想个办法去加强自己说法的说服力,让自家奉献精神过于突出的恋人放弃原本的打算。
今天季言秋洗漱的时间似乎长了些,王尔德没太纠结这点,毕竟人在心烦意乱时总是会不自觉的将手上的动作放慢。他先是整理了一下床头柜上的东西,把昨天简.奥斯汀送来的水果检查了一遍,确定果篮里没有坏掉的之后又看向了床头那束显眼万分的花。
英国皇室应当是动用了什么手段来让这些花朵永远保持着被摘下来时的状态,哪怕是已经过了两天一夜,那些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花朵依然保持着最鲜嫩的模样,优雅地呆在花瓶里,莫名有些碍眼。
王尔德发出一声冷笑,移开了视线。他当然不能将英国女王送来的花束毁掉,那样只会让季言秋留下被人攻击的话柄,不过他还是很不爽。
虚伪、自恃清高,就连送来的花都有着皇室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就在他准备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让人将早餐送上来之时,病房门却被敲了敲。毕竟有这么多人盯着,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来也是很正常的事,王尔德只当是护工得知消息后将早餐送过来,没有多惊讶的便走过去将门拉开,随后在看到门后那道身影时愣在了原地——
穿着一身旗袍的华国女人手中提着还散发着热气的三层食盒,在门拉开的那一刻便用不失礼但又莫名有压迫感的目光将王尔德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确定了什么之后才伸出了手,开口说道:
“日安,王尔德先生,我是华国驻英国大使陈云生,自称一句言秋的长辈。”陈云生非常友善地勾唇一笑,“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想要与你见一面很久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在这种场合。”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还若有所指地飘到了后方被亲密无间拼在一起的两张床上,看得明明什么都没做的王尔德莫名出了一身的冷汗。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因为心不在焉而动作缓慢的季言秋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晨间洗漱,一边擦着脸一边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也和王尔德一样顿时僵在了原地,睁大了眼睛。
【阿云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陈云生回答,一只白狐狸便从她的身后跳了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扑到了季言秋的怀里。这下是谁将陈云生叫过来的就一目了然了。
雪花怎么还学会这一招了?季言秋有些牙酸的将雪花抱紧,表面上还维持着乖巧但又带着些许尴尬的微笑:【那是早餐吗?真是太麻烦您了……】
“虽然我确实是来给你们送早餐的,但在吃早餐前,我想和你们聊聊天,可以吗?”
陈云生走到床边,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朝两人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