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果然如赵旻所担心的那样。
萧忌即便是将自己培养的十多年的亲军全都支援南海打赢了这场仗;即便是掏空了家底将京师难民的事情解决, 也不能抵他四年夺权后让朝中旧臣产生的担心、焦虑。
这场宫宴不是鸿门宴是各路朝臣要扒萧忌最后一层皮。好在如今他即将临盆,萧忌回绝了领兵出征辽东的担子。
酉时前,宫宴结束, 赵旻随着萧忌与朝臣一起往宣武门的方向走。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流,三两成群,偶时从他们身边路过点头寒暄两句。
赵旻这场宴会下来便再也不想进宫了。
萧忌与他同行, 脸上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好像没有经历方才在宴会上被点名刁难之事。
待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道, 赵旻停下脚步,牵着萧忌的手,咕哝的句:“夫君, 往后这种宴会咱们便不来了。”
“嗯?”萧忌闻言,脚步缓缓停下,抬唇轻笑的声:“阿旻这是心疼夫君了?”
赵旻点头:“嗯……”
“好, ”萧忌顺着小孩儿:“为夫都听阿旻的, 日后宫宴便不来了。”
……
回到王府后, 傍晚赵墨来了。
彼时赵旻正在院子里和云泉准备小儿的衣物。
白绒先看到赵墨的。这些日子过的无聊极了,白聿和卓伦都没跟来, 王总管也不在,每天在王府就只能和云泉说话。白绒最是喜欢热闹的,见赵墨过来,探着脑袋,喊了声:“你是赵旻的大官哥哥吧?”
赵墨深夜造访,一是过来看看赵旻,二是过来感谢萧忌出资赈灾。他甫一见到白绒, 微微蹙了蹙眉心,但还是压下来了心里的怒意, 只是淡淡应了声:“在下过来找阿旻。”
白绒:“哦哦,赵旻!赵旻!你哥哥来了!”
赵旻就在不远处,自然是听到声音了。云泉见赵墨过来,清楚殿下喜欢赵墨,他们也有几日没见了,便主动收拾了桌子上的衣物:“殿下,云泉拿房间里收拾去。”
赵旻点了点头,提着衣摆,下了台阶:“哥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赵墨见赵旻起身,便走快了几步,扶着青年的手:“几日宫宴结束,太子府上也没什么事物处理,哥哥闲来无事便转悠过来了,没有打扰阿旻休息吧?”
“怎么会打扰,阿旻想见哥哥还来不及,”赵旻和赵墨在亭下落座,小厮上前送了清茶。
“那便好——”赵墨话音未落。
白绒没事情做,抱着他的蛊虫过来:“你们聊什么呢,来看看我的蛊虫吧,都是新练好的,这个吃了可以让人哈哈大笑,这个,这个吃了让人泪流不止——”
赵旻:“……”
“阿绒你研究的蛊虫好像……”赵旻话软,时常惯着白绒,白绒无聊了就喜欢贴着赵旻,但是萧忌在府上的时候他就不敢,“你是不是想说没什么用?”
白绒蔫吧了:“我学的就是蛊毒,毒哪里有好的,白聿那家伙学——”
赵墨脸上方才已经有了怒色,不过他甚少放纵自己乱发脾气,眼下却忍不住了,音色带着怒气:“白先生今日我兄弟二人有些体己话想说,劳烦给我二人一些空间。”
赵旻有点意外,“……阿绒,要不你先去找云泉玩儿吧。”
“不听就不听嘛,你那么凶干什么,”白绒平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云泉,云泉说话不好听,但是他知道云泉是喜欢他的。这个赵墨在宁德的时候说话就文绉绉地一股酸文儿:“本仙人不欢迎你!”
“走了!”
“你们聊!”
说罢,白绒就气呼呼的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赵旻扶着桌子想喊他,被赵墨抓住了手腕。赵墨承认自己是心里不舒服,长吁了口气:“阿旻,哥哥今日还有事想和你说呢。”
赵旻:“……好,好吧。”
说罢,赵旻又解释了一句:“哥哥,白绒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刻意要打搅哥哥。”
赵墨沉沉嗯了声,不太想回应这个问题:“不聊他了。”
“哥哥这几日差人去寺庙请了几个字,都是找大师算过的,”说罢赵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纸:“若阿旻有喜欢的,待小侄儿小侄女出生,便好取名字了。”
“是吗,”赵旻正好近日有想去请字的心思,不过还没动手,说罢他打开信纸,看着鎏金墨写下的几个字。
“桁、念——”赵旻指腹停在那个念字上,浓稠的长睫一颤,抬眸看着赵墨:“哥哥,念字可好?”
“到时,还可以请个小字。”
“念。”赵墨心间一颤,淡淡道:“不错,萧念。”
“嗯,”赵旻也喜欢的紧,没有注意到赵墨的神情有些不对,“女孩男孩都可以用。阿旻先替孩儿谢谢哥哥。”
“谢什么哥哥作甚,”赵墨吁了口气,抬眸看着面前身形有些臃肿的青年,心疼。
赵墨最近时常在想,若是自己当时在知道王宴接近赵旻的目的的时候,坚决一点,将赵旻好好的护起来,现在赵旻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母亲临终前嘱咐他的事情,他一件都没做好。
“吃杯茶吧,”赵旻将信纸迭好,收了起来,动手给赵墨沏茶。赵墨顺手握住了赵旻的手,“阿旻。”
赵旻:“嗯?”
赵墨抓着他的手,好像是示意他有话要说。
赵旻收了手,抬眸看着赵墨。
赵墨将手轻轻放在赵旻隆起的腹部,轻轻感受他腹中那个鲜活的生命,“哥哥让阿旻吃了这么多苦。”
“阿旻去金陵的路上,一定很害怕吧?”
“嗯?”赵旻有些不解,“哥哥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他确实是去金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不过当时在金陵的时候已经和赵墨说过了。想来是这一个月,他身子太重了。
赵旻伸出手,握住了赵墨放在他腹上的手:“哥哥,阿旻现在很开心啊,这是阿旻和夫君的孩子,也是哥哥的侄儿。”
“嗯。”赵墨收了收思绪,觉得自己今夜有些太控制不住情绪了,便调整了一下状态,“阿旻说的是。”
“京师粥厂的事情哥哥还没好好谢谢王爷,王爷这个时辰应该还在处理西北的事务吧?”
“嗯,”赵旻:“西北内有匪患,卓伦一人在府衙顶着,有些处理不了的事务便还是由夫君来。”
“好,”赵墨:“近日辽东的战火每况愈下,京卫军统帅已经领兵去了前线,但作战经验远不及辽东的重甲骑兵,十万京卫军去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赵墨:“哥哥和兵部的李大人多次来叨扰王爷,实在不好意思,但今夜哥哥还是要打扰王爷。”
“那,那哥哥去吧,夫君就在书房,”赵旻今日在贺宴也听说辽东的战况,若不是真的火烧眉毛,年过花甲的老臣也不会顶着被谩骂的风险提议让萧忌带着京卫军去前线。
赵墨应了声,“嗯,哥哥今日已经和王爷交代了,阿旻休息会儿吧,哥哥自己去就好。”
“嗯,那阿旻就不打扰了。”
赵墨动身去了书房。
赵旻担心白绒心里不舒服,便起身去了白绒房间。
今夜也不知怎么,赵墨好像对白绒带着些敌意。两人曾经在宁德赈灾的时候有些交情,虽然算不得深,但按照赵墨素日里和气待人的态度,不该这样的。
也可能是如今宣隆刚刚回京不久,长宁侯那里还握着王茂清不肯放,辽东的战事吃紧,又找不到可用之材,才稍微急躁了些。
赵旻先去了趟小厨房,取了一些干梅子,才又去了白绒的房间。甫一到了门前,便听见白绒在房间里碎碎念什么。
赵旻敲了敲们:“阿绒,我见小厨房有你爱吃的梅子干,便取来了,要不要吃。”
“不要不要不要!”
“本仙人才不喜欢吃!”
“你走!赵旻你和赵墨是一伙的,你们都不喜欢本仙人。”
白绒说话间带着哭腔,赵旻蹙了蹙眉心,便推门进去了。一进门便看见白绒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戳着面前的蜈蚣。
见他进门,少年抬眸,撅着嘴巴,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谁让你进来的!本仙人不想见你!”
赵旻:“……”
“阿绒,哥哥近日公务繁忙,话才说的重了一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不生气了,吃梅子。”
说着,赵旻捏着一颗梅子干,放在少年唇前。
白绒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无辜的煽动银睫,“哼……阿绒又不是你叫的。”
说罢,一口咬住了赵旻的指尖,虽然没有用力气,但白绒感觉还是能把赵旻气走的。
赵旻:“……”
“想吃肉了啊。”
白绒嚼了嚼嘴里酸溜溜的梅子,把地上的蜈蚣收了起来,拿着赵旻给他的梅干,与赵旻坐在地上的软垫上,一边吃一边擦眼泪:“赵旻,你刚才都不能替我说话。”
“明明我比他陪你陪的时间长,你能做你哥哥,我也能做你弟弟。”
赵旻轻笑了声,白绒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以后站在你这里。”
“嗯,”白绒嗯了声,又想起来不开心的事情,嘴里的梅子都苦了。
一言不合又哭了,这次直接一把抱住了赵旻,眼泪都蹭在他衣襟上:“赵旻,我,我觉得赵墨是不是发现我给你下毒的事情了呜呜呜……”
“他前两天来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嘴生子药的事情,今日又说我呜呜呜我已经知道错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