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到了书房, 萧忌早已经在等他了。
赵墨的心情此刻是复杂的。
这一年来先是从金陵到京师又从宁德到京师。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他离家前最想坐到的位置。但最初他想帮萧景驰除去萧忌这个独权者,后经历了王宴和长孙氏的事情,让他清楚萧忌和长孙氏背后的纠葛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也让他读懂了母亲那句看人也不能浮于表象。
更重要的是,除了当年中榜后自己想要的仕途外,他意外的遇见了自己母亲叨念了‘弟弟’又通过赵旻阴差阳错对萧忌更了解了一些。
但越是了解萧忌, 他越是摸不透萧忌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个月前若他只是怀疑萧忌有篡位的想法,那日赵府斗花宴后他更加确信自己萧忌就是想要篡位。
如今, 他心不再似一年前浮躁。萧景驰心太软,回京后沉溺在长孙氏死去的伤痛中任由长宁侯做空金陵,导致南海本来快要结束的海战又多打了半年。比起萧忌或许他更时候做一个能为百姓出力的闲散王爷。
他也知道不管萧忌现在才是大宗百姓最好的选择, 他都没办法阻止萧忌。
萧忌从西北回京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局。赵清民被他耍的团团转,拥护宣隆回京亦是他为了给突厥公主复仇做的局。如今辽东的战事和京师的百姓的民心,所有所有都全握在他手里。几乎是反手之间整个大宗百姓的命运就此便可改变。
萧忌这个人太过可怕, 可怕到他好像能读懂自己的命运, 一丝一毫都不肯差池。
“王爷, ”赵墨进了门,作揖给书案前的男人行了礼。
今日之约是萧忌主动提起的, 赵墨以为萧忌是要与他商议宫变的具体时间,尽量把民间浮动压到最小。却见萧忌神情平静,只是示意他入坐。
“坐吧,”萧忌拂袖,将身侧写完的信纸拿起,起身走到赵墨身边,将信拿给他:“西北三州地广人稀, 大宗的边防线有三分一都在此,退要守, 进可攻西戎打通去西域经商的路。”
“本王四年没有回去,从金陵回去只短短待了数月,乌恩也打不了几年了,这地方本王要你带着小景去。”
赵墨垂眸,目光放在中的信纸上。
“王爷什么时候动手?”赵墨:“南海一战,王茂清手下的海师军虽然死伤大半,但长宁侯这个时候握着王茂清不放,分明是笃定了王爷要篡位,辽东现在还在打契丹若这时候内外双战,对我大宗的百姓无疑致命之灾。”
萧忌怎么会这个时候让他和萧景驰去西北?
萧忌:“这也是本王今日要你来的原因。”
萧忌回到书案前,“契丹不过辽东地区一个小小的游牧民族,朝廷半年没有拿下,是因为缺少和骑兵作战的经验,若本王去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萧忌说着,微微蹙了蹙眉心,想起昨夜小孩儿嘱咐他的事情。
若不是身在局中,谁又会相信,自己的命运可能早就注定?但是萧忌细细思索过小孩儿的‘梦魇’
一年前他就差人打听过赵墨,也相信赵墨有能力将萧景驰辅佐成明主。
那,四年后,他与萧景驰对上,他的胜算又有多少?
没有人知道。
若不是他的阿旻,他永远读不懂希吉尔,也读不懂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王爷要去辽东?”
赵墨难以置信:“阿旻的产期就在一个月内,王爷要这个时候去打契丹?”
“自然不是现在,”萧忌:“卓伦和乌恩先去,待阿旻产子,体内的蛊毒可能会发作一次,醒来需要十多日。本王要再此之时杀了宣隆。”
赵墨:“如此,便好。只不过王爷此去对上的不仅仅是契丹,长宁侯哪里不会没有动作。太子殿下这里,下官还能劝住但剩下的只能靠王爷自己了。”
萧忌:“你照顾好太子便是。”
赵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自萧忌和自己主动说要篡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愿,他们能挺过去。
……
这边白绒咿呀咿呀把前些日子赵墨向他打听生子药的事情全说了。
白绒本来以为赵墨就是担心赵旻,但是他的态度在得知赵旻的生子药是自己下的之后便生气了,白眼看过他好多次。
他只是不太在乎别人的情绪,又不是傻子,尤其是赵墨这种对谁都提不起来兴趣的性格,单单对他一个人摆脸色,就更不对了。
赵旻闻言,心间也是一颤,确实,赵墨甚少对人发火。方才那两句话听着还算说的过去,但是语调明显是对白绒不厌烦,甚至有些厌恶。
所以方才他才会觉得奇怪。
但是赵墨怎么可能知道生子药有毒呢?
赵旻:“阿绒,莫要多想,哥哥可能就是心情不好。”
“再者说了白聿和百草堂的大夫不都说过了,我身身体不好使因为有郁症的原因,下的蛊毒早就被你喂了七八个月的补药给补回来了。”
“真的吗?”白绒听完,揉了揉眼睛,撇着嘴看着赵旻:“赵旻你真的一点点都不生我的气吗?”
“不会。”赵旻:“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最多,算个‘炮灰’送工具药的‘炮灰’
与他和萧忌差不多的角色。
既然是工具人,都是被命运操盘罢了,他又有什么好记恨的。
而且,他真的很喜欢白绒。
“赵旻你真好,”白绒抹了把眼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赵旻肩膀上:“你放心吧!你的身体白聿已经给我交代——”
!!!
好像说漏嘴了。
白绒下意识将嘴里的梅干咽了下去,直接卡着了:“咳咳咳赵咳咳咳……完……”
“你没事吧?”赵旻见白绒话说一半,小脸被卡的通红,急忙帮他拍了拍背:“好点了吗?”
白绒就着口水顺下去了,捂着嗓子咳了几声,见赵旻好像没有注意他刚刚说了什么,这才吁了口气。
白聿说,赵旻的状态也是因为郁症,蛊毒不会害他失去性命,产后只要好好护理就行。不过赵旻的郁症就是他的‘心病’赵旻好像一直放不下,知道自己必死后反而没那么纠结了。
现在白聿还在西北,赵旻身体的秘密他必须保密!
等赵旻生下宝宝,生子药解了到时候不用和他说,他自己也知道了。
“好,好多了。”白绒敷衍了几句:“白聿,白聿说你产后就死了,这几日心情就放宽一点吧,想吃什么?我明天带着云泉去街上买!”
赵旻:“……”
抿唇气呼呼道:“吃你的梅子吧,我去被你倒杯茶。”
白绒:“!”
“哇,赵旻你凶我,你凶我!你竟然也会凶人了哦~”白绒像是看到什么稀罕事,随着赵旻起身,跟这他:“没想到赵旻你也有凶人的时候哦,本仙人好害怕哦。”
赵旻:“……”
把水端给身边的少年,见他嬉皮笑脸没心事了,便道:“我走了早点休息。”
白绒:“不嘛不嘛。”
“萧忌不是在书房吗,我跟你回去玩儿一会嘛。”
赵旻没搭理白绒,从他的房间出来,正好见萧忌和赵墨从降雪阁出来。
白绒以为赵墨走了,方才还笑嘻嘻牵着赵旻的手撒娇,后面看见赵墨脸色立马就黑了。
“算了,本仙人回去了,晦气!”
赵旻:“……”
迎面走来的两人刚好看见他,赵旻便扶着腰走过去,“夫君,哥哥你们聊完了?”
赵墨几乎和萧忌同一时间动身上去,想去扶着赵旻,但萧忌的步子迈的更大一些,等萧忌握住了赵旻的手,赵墨才觉得自己有点逾矩了,曲了曲指将还没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赵墨浅笑道:“阿旻,哥哥今晚就先回去了。”
赵旻的身子其实还好,就是肚子一个月之内长大了好多,所以显得身子稍微有些笨重。本与寻常妇人要生产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是萧忌总小心翼翼的。
赵墨还在面前呢,萧忌便单手扶着他的腰,几乎要与他贴着走。
“哥哥,那,那你路上慢些,”赵旻小声道。
说罢,亲亲推了推萧忌,结果手又被他握住:“乖。”
赵旻:“……”放弃挣扎。
“嗯,”赵墨给萧忌行了礼,便起身离开:“马夫在外头候着呢,不碍事,哥哥先走了,改日再来。”
赵旻:“好,阿旻就不送哥哥了,夫君。”
赵旻抬眸看着萧忌,“夫君你送送哥哥吧。”
“不必了,”赵墨一笑:“阿旻赶紧回去休息吧,小厮送哥哥出门就好。”
说罢,赵墨也不多留了,生怕赵旻又要送他,匆匆出了门。
赵旻目送着赵墨的背影远去,直至看不到。
“乖,回去吧,”萧忌牵着小孩儿的手:“为夫一会儿给阿旻捏捏脚。”
“好,”赵旻抿唇,手被萧忌紧紧握着。就这么与萧忌一起并肩走着,时时刻刻在一起,日子虽然平淡,但他满足极了。
“夫君,”赵旻想了想方才白绒对自己说的话,觉得虽然有些煞风景,可不说也不好。
赵旻:“按照阿旻的梦境,阿旻没有多少日子了,但是夫君还能活五年呢,到时候一定要将我们的孩儿托付个好人家。”
“自然,”萧忌淡淡道:“京师内有名望的大家族有赵、孙、沈三家金陵也有欧阳氏。诸多有声望的家族都不错,阿旻更喜欢哪一家?”
“阿旻喜欢?”赵旻没想到萧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遗憾,乖巧道:“阿旻又不能和咱们的孩儿生活,在这说以后的变数也说不准,还是夫君届时再做决定吧。”
萧忌:“好。”
又突然咬字道:“阿旻说的对,未来是什么样的,确实是个未知数。”
“嗯?”赵旻停下脚步,灵动的双眸透过庭院内的明亮的月光,单纯的可爱。
他问萧忌:“夫君,阿旻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