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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天已微明。
一场筋疲力尽的高潮,折磨得怀桢几乎小死过去。从昏睡中醒来时,只见篝火已重新点燃。
明明灭灭的火星,随着烟气向外飘散。寒气在黎明前逐渐隐去,喉咙间只觉出近火的干燥,他朝后缩了缩,却缩进哥哥的怀抱里。
原来他身上都已被擦拭干净,里外衣裳也都披好,后脑正抵上哥哥的胸膛。稍转头,便见哥哥也正背墙侧身而眠,一手护在他身前不让他滚进火里,但眼睫垂落,又宁静优雅。
怀桢伸出手,碰了下哥哥脖颈上的纱布,又碰了下自己肋下的伤口。
察觉到弟弟的动作,怀枳无声地醒来了。他揉了下鼻梁,过了很久,在怀桢身边坐起。
“雪已停了。”怀枳轻轻地道。
“嗯。”怀桢应。
“休息一会儿,我们便走出去。”怀枳看他一眼,“能走吗?”
“你怎不问你自己。”怀桢在火堆旁曲起双膝,火星仿佛飞上他的发梢,又转瞬灭没。
怀枳笑了笑,不由得伸手摸了下颈项。怀桢淡淡地想,这次他又该玩什么花样?会不会把那女贞花再画到脖子上,从今以后,哥哥上朝面对文武百官,都只能竖起那玄龙飞舞的衣领,藏起那诡异又淫荡的刺青……
啊。他的哥哥,已是皇帝了。
“太子”怀松的两年被直接剥夺,青史从断裂的地方重新接续。是他谋划的,是他引导的,是他刺下的。
有时他觉得自己能掌控万物,有时又觉得自己不过随浪浮沉。
怀枳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从包袱中寻出吃食,又煮了一壶水,递给怀桢。怀桢已不似昨夜那般饥饿,小口吃喝。胡饼干瘪了很多,一咬便掉出满地饼渣,怀枳伸手帮他擦去,怀桢却将胡饼递出:“你也吃吗?”
原本还成熟而发暗的眼神又变得清澈,阿桢在吃饭这件事上,总是特别地专注。
怀枳凝注着他,拒绝的话在舌头上转了个圈,最终还是低头,从怀桢手上咬了一小口。胡饼不经咀嚼,没有任何滋味,但他低头的瞬间,怀桢竟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这一摸的触感令怀枳震颤。
原来自己已如此服从于阿桢,不论是为他口交的时候,还是被他喂食的时候。
“哥哥。”怀桢的手指从哥哥的发间滑落下来,“你经常自己……那样做吗?”
怀枳一怔。他知道弟弟不怀好意,但并未生恼,只是竟有些羞耻地揽了一下怀桢的腰。“想看哥哥的笑话?”
怀桢道:“下回还有得看吗?”
怀枳看了他一眼,深深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怎样都行。”
怀桢沉默了。牙齿咬着水壶口的边沿若有所思,但这副情态又不知怎的惹着怀枳,怀枳将水壶拿开,按着他后脑,又多亲了一口。
二十年来,他与阿桢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自以为早对阿桢了如指掌,可是原来每一天、每一刻,怀桢总还是有新鲜的模样让他喜欢。
怀桢推了一下,“还不够吗。”
怀枳失笑。当然不够,但今次他不会再向弟弟催讨了。于是只将手下移,给怀桢揉了揉酸软的腰身,又若带暗示地捏了下怀桢的屁股,柔声道:“你知道和男人怎么做吗?”
怀桢睁大眼睛:“昨晚的还不算?”
怀枳的目光逡巡过怀桢看似天真的表情。复一笑,“你真的不知?”
“噢——”怀桢倒也看懂了他的意思,懒懒倚在他身上,“你是说像钟世琛那样。”
怀枳反而不悦:“钟世琛哪样?”
怀桢无辜地道:“他和小铃儿,就经常这样那样,还让我在旁边瞧着……”
怀枳气息不稳:“那你都瞧清楚了?”
“瞧得很清楚。”怀桢确定地道,“哥哥比他大。”
怀枳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在胸腔里崩开。不知拿这个小坏种如何是好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偏偏他好像还在夸自己。结果却只有拙劣地端出哥哥的架子,“你总跟人学坏。”
怀桢闭眼,轻笑了笑。虽然没接话,但怀枳能听懂他的笑意:是谁最教他学坏,是谁最有意图地引他入彀?
笑声跳在喉咙上,微微地颤,怀枳的手隔着衣料,摸到那串红绳,又无端地后悔自己昨夜没将它看清楚。
可是此时此刻的气氛也刚刚好,进一步则太腻,退一步则太疏,他有些留恋,侧过头,嘴唇轻碰过怀桢的发顶。
“回长安后,你先养伤,也可陪一陪鸣玉。”怀枳顿了顿,“……还有母妃。”
难得的平静中,怀桢只是“嗯”了一声。
怀枳凝望着他,声线微沉,“阿桢,对不起。”
怀桢骇笑:“什么?”
怀枳道:“没有救下母妃,对不起。”
啊。
怀桢刹那间紧绷的肩膀又放下来。
原来,不是为城楼上的箭雨道歉,也不是为昨夜的秽事道歉。是为母妃道歉啊。
若是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自己,恐怕早就信以为真,扑进哥哥怀里痛哭流涕了吧。可是此刻,他反而要端详一番哥哥的表情,反复思量他这话背后的目的,感受他的眼神里有没有藏起别的企求。
一无所获。
怀桢又缩了回去,下巴磕在膝盖上。
“没关系。”他淡淡地、坦白地道,“我本来并未指望你去救她。”
怀枳不言。
这话一定能伤到哥哥吧。怀桢多少有些幼稚地计算。哥哥毕竟是个那么自尊自大、冷酷又虚伪的人,揭穿他那温柔脸皮,让怀桢自己都感兴奋。
可是末了,哥哥却望着火堆,开口:“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怀桢没有理会。他捡起一根小木棍丢进火堆。“刺啦啦”地响过,木棍冒出一股白烟,好像这样就能盖过哥哥那缓慢的话音。
“我知道,我的阿桢,聪明,懂事,有能耐,有野心。”怀枳道,“但我们兄弟,永远是一起的。成功是一起的,失败也要在一起。昨夜……你该当很清楚了。你不能走。”
怀桢只觉胸腔里,渐渐聚积起一团浊气,吐不出,咽不下。昨夜,今后,再不能回头了。
前世所未能体验的情感,前世所未能察觉的痛苦。
有时候……
他的声音像黎明前的梦一般飘散出来:“有时候,我希望我是在做梦。”
“什么?”哥哥温和地问。
“因为梦里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怀桢的眼中又蒙上了雾,“梦里……一切都是轻的,漂浮起来,离开大地,往天上去……梦里,你待我好,爱我,与我做快乐的事,而我也不用去想,这一切会不会结束……会不会把我摔下去。”
摔进那深深的、深深的墓道里,摔进那一百四十四盏鲸灯的冷光中,摔进永远的饥饿、黑暗与孤独。
怀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声线绷紧,像被大风拉扯的帆,像即将断裂的弦,“不会的。阿桢,我永远待你好,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
怀桢转过头,却像没听见他的剖白,“……可惜了,不是梦。”
怀枳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将他往怀里抱得更紧,好像一意要他来听自己蓬勃的心跳。怀桢挣扎了一下,把脚踩在他膝盖,他便索性将怀桢的脚抓住,按揉了揉,捂在自己的胸膛。
天寒地冻,但他的胸膛却热,心脏跳得很快,震动着怀桢雪白的足心。
是真的,不是梦,但真的也不见得是坏的。
阿桢为什么不信?
怀桢终于安分下来。不再挑衅他,也不再撩拨他了,像只乖顺的狸儿蜷缩身体伏在他的肩头,贴着那颈项上包扎的纱布。不知为何,一种陌生的莫可名状的冲动,在这万籁俱寂的破晓之前,也催促怀枳开了口:“不然,我们便永远在这里,再也不回去。”
话一落地,怀枳久违地感到忐忑,忐忑自己莽撞说出了这毫无道理的心声。雪已停了,但仍有细细的风,将火星吹得四落,轻烟也没了形状地逃散。怀桢的脚被捂得温暖,在哥哥的心窝。
怀桢没有给他回答。
似乎连否定一下都不屑,怀桢只是不在意地笑了一笑,闭上眼睛。
太阳即将跃出,微光已渐渐明亮。黑夜里的意乱情迷,很快就将无所遁形。永远在这里,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不过出于梁怀枳那惯常的哄骗。
梁怀枳那冷漠的偏执,残忍的优雅,威严的虚伪。把他送上绝路,又要来哭他,哀哀送他,宠爱不过是索求,承诺等如是胁迫,永远怀疑,永远孤注一掷——
这是他的哥哥啊。
看穿之后,便觉无趣而可笑,怀桢甚至伸出舌头,似品味般舔了一下嘴唇。要杀死梁怀枳,用刀剑是不够的,他如今才明白。拔刀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三次了。
而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回答的怀枳,渐渐地,一颗心也终于被摁进雪地里。
说出不该说的话,总是会后悔的。为什么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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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被领导安排工作,emo了……
提前把明天的放出来,大家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