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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33-3

黄金为君门 符黎 2207 2024-12-08 10:3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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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骚动,大旗狂舞。

纵在天子威压之下,己方连丧大将,但钟弥却泰然自若地接过了叛军指挥,沉着若定,让残余的叛军很快又恢复了队形,逐渐在他身边聚拢。他们早先以碾压的优势几乎杀光了齐王所带的数千人,又抢先一步彻底占据了河边的地面,近五万人一字排开,与天子禁军隔了数十丈的距离相对峙。

叛了就是叛了,除非改天换日,自己都再不能回头。

怀枳一手执枪,一手勒紧马辔头,五指用力,血液逆流,但他脸容反而更镇定地苍白:“逆贼!你要什么?”

钟弥的目光越过兵士们的刃尖,冷冷向怀枳身后扫了一眼,依稀还有当年钟大将军的跋扈气概:“请陛下让他们后退十里。”

此言甚狂,带兵的太尉李劭一听便冒火,冲动要往前冲,钟弥也不作色,只是沉沉笑着,将短匕也横上了怀桢的脖颈。

长枪一晃,挡在李劭的马前。

李劭气急:“陛下!”

怀枳却只是望着钟弥钳制之下的怀桢,收回长枪,道:“后退。”

李劭几乎将牙咬碎。他也顺着怀枳的目光而望,却只能看见齐王下颌线条绷紧,雪白的颈项上已有几道错纵的血痕,而齐王垂着眼睫,并不抬头,表情是众目所睹的难堪。

遭到这样的要挟与羞辱,他一定恨不得自己去死吧。

皇帝如此怀疑他,冷遇他,削弱他,钟弥却还要拿他做人质,就不怕当年未央宫上的冷箭重演么?

“后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五百禁卫留下,其余人到十里外休整,守住隘口。”

李劭一凛。终于收回目光,恨恨挥鞭,依言后撤。众兵士都有些惊愕与不甘,回撤时队列并不整齐。直到马蹄声渐渐消隐在群山之间,怀枳才抬起眼,向对面的钟弥道:“将齐王交给朕。”

孰料钟弥却并不放手,还笑:“请陛下放下兵刃。”

怀枳眸光一冷,而怀桢突然挣扎起来:“你出尔反尔!”

“——阿桢,别动!”怀枳立刻大声道。

钟弥神情漠然,只将锁链缠紧,匕首穿过相扣的铁环抵住怀桢脆弱的喉咙口,让他每一个字都刺出血沫。怀桢双目发红,断续地道:“你……你不如杀了我……”

“这要看陛下准不准齐王去死了。”钟弥道。

怀桢凄然地望过去,便见怀枳翻身下马,将银枪插在松软的砂土地上。

怀桢眼睫一颤,泪水便和着血与尘泥滚滚落下。目光如飘忽的烛焰,与怀枳的目光相遭逢,又避去,像含了悲伤的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嘶哑地唤了一声:“哥哥。”

钟弥笑得愈加笃定:“看来陛下是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怀枳手掌落在马背上,无措地拍了拍,低头踢了踢带血的砂石,又抬头,定定地望向怀桢。

原来阿桢,还会为他落泪。

他总以为自己看不懂阿桢,以为阿桢要抛弃他了。但此时此刻,他还能拥有阿桢的泪水,他放下了兵刃,却被阿桢的泪水刺穿胸膛。于是汹涌泪水如潮水涌上,淹没他心脏。

他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柔,轻轻说了句:“乖小六儿。”

但是长风呼啸,这一句话怀桢并没有听清,也没有任何旁的人听见。

怀枳想上前接人,钟弥却带着怀桢向后退,连连退到河岸的边缘,散碎的砂砾被他踩落下去,空空地一响,散出一片尘雾。叛军立刻合围上前,令怀枳连弟弟的身形也看不清晰了。

“最后一个要求,陛下如能做到,老夫便让齐王与你相会。”钟弥放声大笑,“请陛下交出玉玺。”

此言一出,三军惊骇。

若是交出玉玺,则等同兵败亡国。那所谓的相会又有何意义?所有人都看出来,钟弥根本没有与皇帝谈条件的诚意,他的匕首即刻就要割破齐王的喉咙。

然而皇帝已亲自下令让李劭退军十里,此刻再想救援,又不知能否赶上了。皇帝身边的五百亲卫或许能保他性命,但绝不可能再保住他的江山。

——固然,他还是可以赢。只要抛下齐王怀桢,他就能赢。

钟弥不过一穷寇,比当年未央宫上,更为孤立无援,更为孤注一掷。他本没有任何把握能翻盘。

这是一个极愚蠢的、不需思索的选择。

怀桢已看不清对面哥哥的表情。

身上刀痕错布,像给自己开了无数个孔洞,血液四散逃失,令呼吸都似虚渺。时空飞纵,生死往还,他总生出错觉,好像自己还在那未央宫上,四面八荒的冷风挟着哥哥那一支绝情的箭矢向他刺来。他从那以后学会了不再相信哥哥,归根结底,是不再相信自己了。

自己于哥哥而言,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对面了。咬着牙,寥寥一笑,“我说过,我哥哥他受不了威胁的。”

“是吗?”钟弥却也笑,“老夫让他再选一次。”

寂静的半空中,响起哗啦的一道响。像一道长鞭终于往心脏上抽落,又像一阵惊雷后终于坠下了雨点。

是皇帝的玉绶带,上悬着天子行玺,振振地被抛了过来。

怀桢蓦地睁开了眼睛。

怀枳卸了兵器,解了玉带,衣袍敞开,露出一身银甲,衣领一丝不苟,团团护住那高傲的头颅。原来他一直凝视着自己,目光一错也不曾错开过。

他想没想过抛出玉玺的后果?他想没想过十里外的天子军队?他想没想过长安城中的公卿百姓?

怀桢脑中噪响,万物都在喧嚣,鼓角愈来愈急,催得他双耳欲聋,张开的深渊生出了牙齿,下沉的目光陷进了网罗。他被缠住了,手足无法动弹,头脑无法思考,他只能看见哥哥仍像小时候一样朝他温柔地笑。

欲盖弥彰地笑,文过饰非地笑。

小时候,怀桢曾被骗去中山国饲养虎豹的林苑,是哥哥在深夜里将他寻到;但归去后,父亲只认为他们兄弟淘气,哥哥代他挨了罚,受了刑,跪了一日一夜,末了还一瘸一拐地回到他的小床边哄他——那个时候,哥哥便是带着这样的笑。甚至笑容里还有三分羞怯,好像是哥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因为哥哥没有保护好他。

突然间,怀桢被钟弥用力一推,便向前趔趄跌去。钟弥径自去捡那方玉玺,拿衣袖擦了擦灰,便将玉玺高举过顶,脸上现出不顾一切的狂态,高声嘶吼:“天命已定,降者不杀!”

叛军无不欢呼!众目睽睽之下,胜负未明之际,皇帝抛出玉玺,是自认臣服,自丧军心。五百亲卫惊愕、痛楚、绝望地陷入死地,一个接一个地扔下武器不愿再战,而他们所卫护的天子已然与齐王一同被叛军包围控制。远方的李劭一部也骚动起来,钟弥纵身跳上皇帝所乘的骏马,试了试马鞭,便开始下达军令。

而这一切,怀桢都听不见了。

他往前一跌,便落进一个怀抱。

哥哥拿衣袍裹紧了他,两人身上便都弥漫出无边的血腥气。怀桢于此刻终于感到了冷,然而抬起身子,对上哥哥的双眸,却突然往哥哥脸上打了一巴掌!

怀枳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英俊的脸庞上顿时浮出五指的红痕。片刻,他朝旁边吐出一口血沫。

怀桢攥紧哥哥的外袍,冷冷地、颤抖地道:“你疯了!”

怀枳抬袖抹去唇边血迹,道:“他让我再选一次。”

怀桢一顿。

怀枳看着他,道:“再选一次,我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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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周四会连更四天,之后闭站期间就先停更养精蓄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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