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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31-2

黄金为君门 符黎 1895 2024-12-08 10:3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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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王怀栩意外身亡,王后冯氏哭至失声,而傍晚时分,未央宫的大门终于徐徐打开。

冷漠的夕光射穿高远屋脊上的金龙,渐渐爬满巍峨的宫墙。冯令秋抹了把泪水,拎起裙摆,一副悲伤恍惚的模样,随宦官步入承明殿。

怀枳已候她多时了。他身披描绣金龙的长衣,立在内阁书架边,正翻找着几卷简册。听闻她来,也不抬头,便将那些简册往地上一抛:“王后瞧一瞧,朕今日发现一些旧物。”

这一下出乎冯令秋意料,原本备好的哭诉都噎在喉咙,只得膝行上前将简册拾起。展开册书一目十行地掠过,忽而肩膀一松,身子坐回腿上。

“这是当年……长庆十一年,因魏之纶一案,家父上书自责请罪,而陛下您……也因为帮家父说话,受了先皇的惩罚。”冯令秋的声音早先哭得嘶哑,但见到这几封书,又仿佛有希望的波纹在冷滞空气中散开。皇帝会念旧情吗?她抬起头,哀哀楚楚地向皇帝凝望。

“二十鞭。”怀枳淡淡地道,“父皇罚了朕二十鞭。”

冯令秋轻道:“冯氏满门上下,俱感念陛下恩德。”

怀枳将几片空白木牍在手心里拍了拍,平和地道:“父皇教导朕,王道荡荡,天下只应有一党,便是君王之一党。”

冯令秋立刻道:“冯氏对陛下的忠心从未变过……”

怀枳无声息地一笑,终于转脸看她:“怀栩怎么会自己掉下井去?”

冯令秋抖了一抖,仿似又要哭泣,她知道只要她哭出来,再多的逼问都可以被囫囵过去。“阿栩他……他同我一样伤心,刚失了孩子,家门又出不幸,他总是睡不好,怕陛下您不肯原谅冯家,又担忧深宫中的母亲……”

“冯家若是忠心,他为何要担忧郑太后?”怀枳道,“朕难道会用郑太后来要挟他吗?”

“妾身绝无此意!”冯令秋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狼狈极了,“只是郑太后年老,骤然失去亲孙……”

怀枳的目光坦然落在她重重衣料交叠的腹部,“朕却听闻,王后此次小产,无中生有,倒转乾坤,比齐鲁的方士还要厉害。”

冯令秋脸色一白,身子一瘫,只能用双手支撑在地面,发丝散乱地披落下来。皇帝愈来愈像一个全知的妖物,让她惊惶觳觫,再如何巧舌如簧也不敢辩驳。——可是皇帝又怎可能知道?!

她明明瞒得很好,连最亲近的怀栩都没发现……

唯一的可能,便是前日她与怀栩在宫门边的谈话,被人听见了。

思绪稍稍理清,她重整旗鼓,复挤出几滴眼泪,抬起头,切切道:“不论妾身用了怎样的法子,如今泗水王已殁了,先帝血脉,唯余陛下与齐王。陛下天命正统,齐王是陛下亲弟,从今往后,陛下可高枕而无忧。”

哒,哒。

怀枳的锦靴踏至她身畔。沉水漏中,漏箭又往下坠落了一格。

怀枳拿手中的木牍挑起她下巴,凝视她的泪水。她不得不仓促抬头。怀枳好像在认真思考她所奉献出来的可能,为这一个可能,她或许能救下自己的全族。

“冯娘子。”怀枳的声音变得温柔,称呼也像是久远的,“怀栩当年获封泗水,是他亲向父皇求来的。”

冯令秋惶惑地睁大眼睛。

“你是不是很瞧不上泗水?泗水四战之地,被齐鲁、中原包挟,位置确实不好。但他唯有将你带去泗水,才能免了父皇对冯家的戒心。长庆十一年至长庆十四年,朝中相安无事,并不是偶然。”

冯令秋的脸色一点点灰白下来,双眸失神地偏开。“我……我不知道。他没有同我说过。”

所以,并不是怀栩拖累了她,反而是她拖累了怀栩……

而皇帝只是温柔地笑。

是真的。

怀枳想起今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郑太后披发素面,一步一跪,哭着来向自己请罪的模样。

他真是在自家兄弟身边埋了一个祸患。

郑太后素来温良,怀栩也并不擅长争斗,何况他们这些年来每一次主动请求,都是为了冯家——这个莫名其妙攀上来的亲家。若真生下儿子也便罢了,如今竟敢拿怀胎十月来欺君!

“启禀陛下!”立德在外间送来奏报,“廷尉杨标有事上奏。”

听见杨标的名字,冯令秋的泪水又被吓了回去。

怀枳面无表情道:“念。”

立德展开奏疏,大声念道:“丞相冯衷,为国竭忠,然家事未修,自觉惭恨,臣至冯府时,冯衷已引颈自裁,以谢圣恩……”

冯令秋愕然惊住。

后面的奏文她都听不清了,只化作一片嗡嗡然,在四壁间冲撞着转圈。她的一生仿佛也受困在这沉闷的牢笼中,身体里的血液在流失,而她再没有力气重新站起了。

怀枳却笑了。“不愧是冯公,最后还是留了个体面。”

冯令秋呆呆地抬头,只见皇帝长身玉立,仍是她记忆中那挺拔英俊的模样,夕阳为他的绣金长袍镀上冷漠的辉光。她曾经认定他会是天下四海之主,她曾经向往过他身边一人之下的位置。如今她看清了自己的认定是正确的,而自己的向往是毁灭。

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要假惺惺地传她相见。

他早就授意杨标杀了父亲,却还要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与她交谈,给她一些万一的希望,看着她竭力演戏扮丑,到最后揭开谜底,他竟然会安然地笑。

她突然惊怖地双手爬着向后退,好像在皇帝背后看见了什么鬼魂——鬼魂!是怀栩吗?怀栩一身青衣,神情温软,宁定地朝她伸手——这个男人没有给过她荣华富贵,却总是朝深渊的她伸手。

曾经,在她所有的困境里,都有怀栩。

而如今她没有了。

她的一生,只如一场空虚的错误。

皇帝看了她许久,仿佛在端详她,而这种端详也令她感到恐怖。最后,皇帝百无聊赖地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对着她耳朵亲昵地道:“你们,一次、又一次、又一次……谋算阿桢,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齐王?冯令秋慌乱四顾,眼神逃避。她与父亲谋算齐王,难道不是皇帝默许的吗?就连郑太后上书请婚,不也是正中皇帝下怀?他凭什么又把黑锅推给她……

“朕的弟弟,朕自己管。”皇帝平静地又道。继而他站直了身,径自拂袖往里走去,声音甚至没有抬高半分:“来人,将泗水王后带走。”

她之于他,从此已没有任何价值,他想扔也便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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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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