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帅,祝贺你大胜而归,替朕讨伐了叛逆。”
“从今日起,朕就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了。”
“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算一算,从当年开始,已经历经十多个春秋了……当年朕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险些就死在了毒药下,如果不是你忠心,带着我杀出重围……”
“是啊,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当年的仇报了,该杀的人都杀了,我仍然是皇室正统。”
“喝酒,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寻到的……就像当初我成年后,你陪我第一次喝的酒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喝醉了吗?”
“朕也有些醉了。”
“抱歉啊,白维,朕要向你道歉……酒里没毒,或许我应该下毒的。”
“你以为朕要跟你谈的是什么?杯酒释兵权吗?”
“如果可以的话,朕也愿意,但你杀太多人了,你不死,士族是不会支持朕的。”
“的确一开始一场戏,但渐渐就不是了,我出了十八道金牌,却召不回你,你指定主意要打一场灭国之战……朕其实也不知道,是真心的愤怒还是虚假的愤怒……过去你教我的那些,我都记着,但很可惜它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这天下仍然是士族的天下,你杀光了所有人,朕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的确不得不死,朕也不得不杀你,很早之前,朕就想明白了,现在只觉得轻松。”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
“你自尽吧,帮朕稳固这片江山……这是为了黎民百姓。”
“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朕如此狠心,却要跟你道歉?又在歉意什么?”
“朕所歉意的是没能让你留下一个子嗣,这是朕的自私,因为朕不能允许你被别人所有,你是属于朕的人,岂能容得下他人染指,但朕也渐渐容不下你了。”
“或者说,朕正在失去你。”
“朕想要你永远永远的不变,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有什么办法呢,岁月就是如此无情的啊,朕上一次见到你,已经是十五个月之前。”
“朕,信不过你了。”
“自尽吧,白维,你死了,你身边所有人都可以被善待得善终……”
一国的兵马大元帅沉默不语。
最后凝视着女帝的眼神里只剩下冷漠甚至嘲讽。
他看着这个到最后都不敢弄脏自己手的阴鸷权谋者,掷下匕首,转身直奔金銮大殿,拔剑杀人,杀到一半文臣奸臣谗臣死绝,最后迎面走向箭雨,于黎明下亡去。
……
久违的,又做了一次噩梦。
白维梦到了第五十九世的过去记忆。
睁开眼,看着窗外破晓,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脸,自嘲一笑。
“还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就是在梦里总是徘徊不去啊。”
并非每一世都会清除记忆。
除非是真的痛苦万分,否则一般不会选择消除记忆。
白维的第五十九世,一共也就不到二十年,不算很漫长,而且后面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仗,几乎都没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
这一世的记忆已经逐渐被冲淡了,如果说真的留下了什么深刻印象,无非就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娃背叛了自己这一戏剧性的事实吧。
“去他妈的信赖……去他妈的爱情……”白维念了句。
他并不是搞不懂这种情况其实是属于个例,但还是狠狠的伤了一次。
不知多少次暗中怒骂自己舔狗,早知道就班师回朝干碎她,大不了自己称皇。
可现在这么想,不意味着当时这么想,当初心底是悲哀莫过于心死,甚至连把她砍死的想法都没提起来。
因为伤的太深了些。
白维这一世其实可以理解为他正在治疗自己的心理创伤。
成了书生从此就发现,只要自己做个局外人的观众,不去自己参与其中,世界就变成美好了起来。
人是有共情能力的生物,所以不需要自己亲自去体验,只要磕CP,就能甜起来,看着别人恩恩爱爱,自个心情也会变得很好……就这样,白维的心理创伤被治疗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梦到这种破事了,然而昨晚第五千岁一来,他就做了噩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条件触发了,心理阴影是不跟你说道理的。
心理问题比生理问题还要难解,有的人产生癔症,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结果还真的出现类似的病状。
白维选择的办法就是‘爱情去他妈’,推掉了娃娃亲,明明那小姑娘他也认识,是临安有名的才女;也婉拒了一切提亲和说媒,独自一人带着,隔三差五就出去走一走,年过二十仍是孑然一身。
不耽误别人,也不被别人耽误。
闲来无事去开封府找点案子客串客串,或者走走江湖,亦或者找法海许仙喝茶,日子过的倒也舒服。
在这个含蓄年代,白维婉拒一次,别的姑娘就不会再来了,哪怕再动心也不会再来。
偏偏第五千岁有胆量蹲在他家门口,白维头疼不已。
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做考虑,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警告她必须离开。
千岁姑娘也的的确确老老实实的出去了,可等到晚上白维会来的时候,她还是蹲在门口,并且言之切切。
“你说了必须离开,没说不准回来啊。”
白维不吃这套,要送她去客栈住,前脚把她丢在客栈,后脚一炷香后,她又蹲在门外面。
放她进来了,她便喜笑颜开,似乎一点不在意寻常女子的矜持,缠着白维跟他说话。
青年要她安静些,她就安静了半个时辰不说话,就睁着眼睛看着。
当天晚上白维又做了噩梦。
噩梦相当温馨。
温馨的让白维起来后觉得恶心,恶心了一上午时间。
他没打招呼就出了门,只想着躲开第五千岁远一点,考虑到这姑娘可能不是人类,于是他上山找了法海,说要在这里的金山寺借宿几天。
法海说没问题,然后第二天就出差去了灵隐寺开会,临走前对白维说:“你今晚来我房里睡吧。”
白维问能不能自己一起去。
法海说不行。
白维说自己佛法精深是个天然的佛子。
法海说我是为你生命安全着想,以你蔑视我佛的嘲讽能力,十几个金身罗汉群殴你,我肯定拦不住。
白维当天就睡在法海的房间里,有着光头留下的东西护法保障,他睡了个香甜。
第二天早上醒来刷牙的时候,遇到了一脸清爽的第五千岁。
漂亮姑娘打招呼说:早呀,你也来这儿吃斋饭过夜?
白维僵硬的点头说真巧。
后来问了下小沙弥,被如实告知,昨晚第五千岁来投宿,夜晚就睡在白维隔壁客房,也是白维前天刚刚住过一晚上的房间,甚至还没来及收拾好,可她表示并不介意。
白维早饭都不吃,直接润回了临安。
之后长达一周的时间,他都在跟第五千岁玩捉迷藏游戏,不论躲在何处总会被找到。
最后他放弃了,决定回家去住,傍晚一瞧,果然这姑娘就蹲在家门口位置,逗弄着黑猫。
白维顶着黑眼圈,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夜晚总是做噩梦,从七国争霸梦到三国演义,自己不是周天子就是汉天子,总是被各种人挟持,在精神上被雷普。
他忍不住让第五千岁能不能隔几天再来,让他睡个好觉。
千岁不解的问:“我晚上都很老实的啊,没做什么呀。”
第二天,她果真没来。
第三天,也没有来。
第四天,还是没有来。
白维表面装作不在意,但走到哪里,都有人问他为什么第五姑娘不在,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拌嘴了,是不是需要什么建议,是不是……少个漂亮姑娘在身边,他最近做事有些走神,看书也看不下去,习武也变成枯坐,蹲腿麻了都没自觉,自觉有些不爽利的白维有些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静心凝神,然后夜游了西湖,顺带抓了几个轻松不错的飞贼,办完这些事,他才觉得自己回来了,这才是完全的我。
第五天晚上,家门口又坐了位姑娘,明眸皓齿,巧笑嫣兮。
白维:“……”
当晚,他没有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