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倘若想走,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仅凭这份战绩,他已经能在明国境内横着走了。
英灵之下,没有谁能威胁到他。
洪泽君冷静头脑下也立刻意识到这人绝非自己可以轻易揉捏的对象,他有些上头了,因为损失太大,几乎一半的香火愿力,还有元乘这位方便利用的龙王,再加上邵伯水公,偏偏白维仍然生龙活虎,双方对比一下,他的损失都是单方面的,这让它内心无名火旺盛,理性都很难熄灭这股怒意。
可冷静之下,它发现自己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它能对明国施压,给白维带来障碍,是因为那时候白维的实力还不凸显,尚未被人所知。
现在情况不同了,因为他赢了。
谁赢,就帮谁。
输了的洪泽君已经没有资格更进一步要求什么了,他指望元乘杀了白维让一切回归正轨,而元乘战败身死,留下的只有他和他的儿子洪黎,手里的底牌已经不足以撼动白维,最多只能保持僵局。
但僵局也就够了。
不能让这小子继续得寸进尺。
洪泽君冷笑:“你敢入水下半步,我定然教你后悔!此地是洪泽,我是洪泽龙君,小子,你若敢踏入我的洞府,我必掀起洪水百丈,将你生吞活剥!”
它的这一场输的是很惨烈,但基本盘还在,输掉的都未必没有机会重新拿回来。
掌控了薛寒泪,他仍旧握着淮水的命脉;
掌握了洪泽湖,他仍然可以让明国妥协。
过去,它吞了南海龙女的龙珠,一举破境到龙王,占据了洪泽水系,发展嫡系壮大自身,一切都无比顺利,这都是几百年下来的经营成果,即便现在丢下一些也无妨,龙族寿命很长,损失的可以重新拿回来,你能活多久,等你死后,你以为我不会报复吗?
况且,你现在再强势又有何用,薛寒泪还是在我手里,你再如何在意她,她都没办法脱离洪泽湖的桎梏。
英灵不会帮你,祂们只会中立,甚至还会看住你。
你自保有余,但最多也只能自保。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除此之外你做不了任何事,成为不了任何人的助力。
除非你真的有这份胆量,有拖着几百万近千万人下地狱为代价前来杀我……可即便你来了,我也能让你有来无回,水下才是我的行宫,这洪泽湖之下我经营了几百年,都是我的人!它们前仆后继,光靠数量就能将你活活耗死,你来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这就是人力的极限。
洪泽龙君将视线放长远了来看,它的胜利依旧是注定的,基本盘还在,寿命还很长,它可以用更长的时间去消耗和消磨这个人的所有,甚至可以漠视他的存在,就这么销声匿迹一百年,那又如何呢?
存在才是道理,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是很疼,但仅此而已,疼的不是它,流血的也不是它。所以它不介意吃下这一场失败。
等时间变得漫长,等到这一场胜负都被遗忘后,它依旧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没机会了。”陆云川平静的说,又隔了一会儿,他说:“这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难题,他没有输给龙,他赢下了龙王,赢得了一场大胜,这已经足以成为丰功伟绩,足以一辈子骄傲。”
“他输的是天地。”
“这不是人力能弥补的差距,上位英灵对此都无能为力,我们亦是如此。”
“这已经和布局无关了,技巧筹谋算计最终还是要落实到沙盘之上,玩弄阴谋诡计远不如牢牢掌控天地更加实际,除非有魄力迁徙附近百万千万居民,否则洪泽将永远留在这里,这种超级巨大的民生工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
“人和天地比较还是过于渺小,龙也如此,英灵亦如此。”
“绝对的力量之前,计谋布局都显得无足轻重。”
“因为力可以破巧,而天地之力就是世界上最强的力。”
陆中将叹息着无奈着,对此间种种,他早已看透,或者早已放弃,既然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事,只能寄希望于后人能够开发出超级厉害是水利工程。
白维掬起一捧白月光。
他平静的看着洪泽君,语气神态不复之前的跋扈和野蛮,反而变得沉静而自然。
人是有多副面孔的,白维的马甲数量也极其众多,他最为著名的马甲莫过于帝王和导师。
帝王锋芒过盛,让人印象深刻,实际上,导师身份却是他使用最久的身份之一,在欧罗巴的历史上被传唱的除了他的思想勇敢伟大牺牲之外,便是他的智慧。
白维将自己置于棋盘的另一端,他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也是那个手执白子的下棋人。
将视线抬高,俯瞰棋盘,白维凝视着藏匿在天地伟力笼罩下的洪泽君,缓缓开口。
“天地之力的确是世界上最强的力,单靠人力无法轻易抗衡。”
“你将自己隐藏在天地伟力之下,加以操控,隐藏和保全自身。”
“这种手段谈不上非常高明,但十分简练有效,而且大势所趋,难以破解。”
“你是龙族,你的寿命悠久,你的损失都可以靠着时间来挽回。”
“洪泽湖仍在,你便有的是办法继续发展壮大,即便蛰伏个百年也无碍。”
“你一定想着的是……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吗?”
青年说到这,故意做了个停顿,打量着洪泽君的神情,眼神里尽是轻蔑。
“如果你认为我真的是毫无准备就来了这里,未免也太小觑我白某了。”
“天地之力固然伟岸,但自古以来,天地从未停止过变化。”
“天地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唯有改变才是永恒。”
“流水经过大地形成河流,汇聚停驻化作湖泊,不过是变与不变之间短暂的停留……洪泽留存大地五百载,时间足够久了,也该变一变了。”
“洪泽湖乃地上悬湖,一日不除,百万民生恐遭其害。”
“脓包总要挤,污血总要流。”
“你不过只是藏在脓包下面的那只苍蝇,等脓包消失,你也将无所遁形。”
“届时,我会杀你,不论你躲到哪里去,天上地下水里土中,我都会杀你。”
越是平静的诉说,越是有种无形的恐怖在蔓延。
白维说的话语那么清楚,那么轻盈,那么容易,仿佛改变天地只在一言一句之间,只需要抬起手在地图上简单一笔一划,就像是吹牛,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但所有人静默的听着他说话,包括他刀锋指向的敌人。
他已经证明了一次,他不是说大话的人。
接下来,是否还能证明第二次?
能否在轻描淡写谈笑之间,改写地貌,扭转天地,卸除掉洪泽君藏匿其身的天地伟力。
洪泽君不相信,它绝不相信一个人就有这样的能耐和本事,这种大话也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口,简直笑死人……可它笑不出来,内心隐隐有着强烈的不安正在蔓延,看到这个青年,内心就有种沉重感,被他凝视着,心头就压着一块巨石,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去。
“仅仅我一个人当然做不到。”白维道出了他的所想,包括现场所有人的心里所想:“其实你们不用一惊一乍的想着我要搞什么大新闻,其过程远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复杂,既然各位都是水系龙君,或者英灵,想必感知力也足够,不妨再等一等,很快你们就能看见,整个大明的人都将会看见……!”
“看见……什么?”钱塘君止不住发问:“你想让我们看见什么!”
白维回道。
“何谓之……”
“天下四渎!”
话音刚落,几位龙君和英灵都同时听到了声音,连绵不绝的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如同闷雷炸响,如同山川崩裂,如同天倾地陷,如同海潮浪涛。
是水,是流水,是江水,是……
淮水!
云水泱泱,春雷始动,连绵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