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面对面厮杀。
西门流见过太多江湖豪杰,心底既不在乎又轻蔑这些,说着不给人卖命,说着行自己的道,实际上没钱没权都是寸步难行。
人也好,妖也罢,这辈子一方面要能看清自己的命,另一方面又要别服了自己的命,这样才能往上爬,西门流这辈子没看清自己的命,却选择了不服命而去拼命,所以他喜欢战场喜欢杀敌,在战场上不需要底线,一个劲的杀敌,吞掉别的,使自己力更强,刀更利,血更冷。
他没想着自己立刻以身犯险,听到对方狂妄言辞,嗤笑是嘴上,但本能是警惕,一挥手,背后三骑沿着下坡开始冲锋,以身体试探有没有看不到的致命陷阱。
战马奔驰时,哪怕是竹林寂静也飘起了一股子黄沙铺面的滚滚热浪,战马雄壮且有妖的血脉,浑身肌肉绷紧,奔跑时绒毛起伏,踩踏着别样的韵律,马蹄铁砸入半冻僵的地面上,竹叶被踩的凹陷或四分五裂,两骑兵亮出战刀,穷奇公挥下军队使用的战刀比起雁翎刀更加宽阔而且厚重,符合妖族超人一等的体魄。
白维不是第一次看到骑兵冲锋,但显然这边的近卫骑兵比之前的轻骑兵还要勇猛许多,双方如果碰在一起,轻骑兵只一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
高头大马和战刀斩杀过来,青年岿然不动,仿佛无所察觉,只是刀刃临近身体近处,他抬起手,食指拇指并拢,接住其中一把刀,轻轻一挪,近卫骑兵足以将人腰斩的一刀就偏移了轨迹,两把刀一抵住,摩擦出尖锐声响,同时齐齐失去准头。
青年踏步走入战马之间,三匹战马呈现出品字形结构,他就在下面的两个口字之间,左右手托起马腹稍稍一用力,两匹马两个骑兵加上盔甲等重量加起来超过五千斤,却被一手掀翻过来,两个骑兵落地,第三骑却没有减速,这个距离不好挥刀,他打算直接撞过去。
的确撞上了,但死的不是对方,而是他的马,马匹贴近对方身体半尺距离,就像是碰上了铜墙铁壁,脑袋开花,鲜血淋漓,动能全部反压了回去,像是一头攒死在木桩上的可笑兔子,而骑兵也在动能中抛飞出去,他落地之前被抓住了一只脚,然后地面朝着他的面前扑了过来,身体落地同时,三分之一的躯壳都在盔甲下方摇成了碎西瓜。
白维信步往前,他手里夹着的竹叶干干净净,腰间的刀也始终不出,闲庭信步的走近。
有骑兵继续冲锋,半途被白维临空踢出一脚,战马骑兵人仰马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倒十多。
骑兵翻滚着爬起身,悍不畏死的挥刀斩杀,然后头颅落地,死的干脆利落。
任何胆敢抬头的都死了。
也有骑兵趴在地上,试图拔刀偷袭青年膝盖,只是刚刚挥出的刀以更快的速度折返回去砍进自己脖子里。
西门流的六十多骑兵不到四十秒就死伤了四分之一还多。
虎贲校尉不惧反笑,回手让骑兵退后去应付其他人,高手过招,留下也是碍手碍脚。
西门流的实力是大妖级别,头顶高达四十三的综合等级证明他绝非一触即溃的菜鸟。
他策马狂奔,内心想着今天如何酣畅淋漓如何来,原本还算像人的五官上长出白色伴着红色花纹的毛发,骨骼外突,一颗虎头虎脑,虎啸山林,咆哮声中,妖力从心脏中泵出,战刀也仿佛披上一层红色的妖气,不仅锐利而且轻轻一挥,十米外的竹子也成片倒下。
他借用马力挥刀,实际上是个幌子,在距离不到三米的时候,西门流一踏马背跳了起来,飞身落刀,刀气撕裂三十丈,笔直往前,整个下坡竹林小道扬起大片竹叶和白霜。
他刀法质朴,但胜在好用。
明明是个妖族,居然耍的一手好刀,看上去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武将。
白维手里夹住了一片竹叶和对方从容的过招。这不是托大,也不是自讨苦吃,而是在用对方来练刀。
一把质量绝佳的战刀却切不开手里的翠绿竹叶。
西门流怒极反笑:“我看你能支撑到几时几刻!”
他调转手里的战刀,刺向白维小腹,俄顷又一上挑,用手肘抵住刀侧,刀刃戳向白维脖子。
竹叶太短,而战刀太长,手速得有多快才能将竹叶当刀来用?
白维足尖点地,毫不恋战的往后一飘,他松开食指中指,竹叶并未落下,而是在掌心漂浮,旋转,如同高速转起来的刀刃,蓦然飞向西门流的面门。
虎贲校尉举刀格挡,双手剧震,他觉得这不是竹叶而是一把电锯,视线望着落点位置一看,战刀上居然真的浮现出细小的碎齿痕迹。
他眯起眼睛,越发确认这不是什么神通术法,他冷笑道:“你是武夫!”
凶虎讥讽道:“明国人居然给白泽卖命?!”
正要嘲笑,就见到一只鞋子在眼前不断放大,举起刀格挡于前方,这一脚还是将他踹退了十几步,连连踉跄后退,后腿都一阵阵发软发疼。
没给他休息的机会,要命的竹叶刀再度飘过来,始终在他的周身一尺之内盘旋,由手掌操控,这种细碎的竹叶却能够在战刀上磕出一道道细碎小口。
虎贲校尉几次换气不成,强行释放妖力,打的憋屈不易,直接释出宝术,竹林间跃出一头白虎虚影。
神通宝术威力非凡,一旦用出来,不远位置的龙腰城一定听得见。
所以白维没给他使用白虎宝术的机会,屈指一弹,飞旋的竹叶盘旋着绕过了横切过来的刀,顺着西门流的肩膀滚动一圈,左侧肩膀甲胄卸除,鲜血淋漓,白色的虎皮上浮现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凶虎宝术被打断,妖力反噬反而比这皮肉外翻的伤势更严重些。
他见到青铜面具的人就地取材的再摘下一片竹叶。
西门流怒不可遏:“给老子拔刀!”
他不能允许对方不拔刀来杀自己,何等奇耻大辱!你凭什么敢不拔刀!
凶虎催动妖丹,榨出更多妖力,不惜自损本源,狂暴妖力缠绕,他心知肚明如果比拼刀术多半是要输,必须使用宝术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对方未必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必须找机会分散对方注意力。
他想了想,往后退去。
刚刚说的话就当做放了个屁。
谁要一腔孤勇的死在这里?他有野心有实力有潜力,迟早能走上万妖国权利巅峰,等穷奇公成了妖皇,它也有机会裂土封王,岂能死在这儿?
让骑兵冲锋给自己争取时间,他这么念着,却听到了沉默许久的青年再次开口。
“我明明佩刀却不出刀,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跟你一样脑子有病?”
说着,他抛出手里刀,直接抛上天空,而不是放在手里握着,也没有仙人御剑的手段。
那把刀飞过西门流的头顶,落地化作一头斑斓猛虎,直接堵死了他的退路。
体型硕大的金渐层大橘在竹林之间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张开嘴巴就能直接一口一马头。
西门流侧过身,左侧是青年,右侧是猛虎,但卧虎对它毫无情绪,而是去扑杀那剩下的三十多骑兵。
白维淡淡往前:“死路是你自己选的。”
西门流咬着牙齿,牙齿摩擦不断,如同钝刀子磨石。
他知道求饶也没用,索性不跪地求饶,还不如想着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青年迈步而来,速度起初很慢,但每一步都快过之前一步,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连月光都淡化了其身影。
西门凶虎牙齿间已经含住了妖丹,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爆丹拼死一搏,一旦妖丹破碎,能否活命也是二说。
他脸色犹豫,继而狰狞,一只手握着战刀,另一只手刺入脸皮拉出几道血痕。
没有大吼,而是用力的下颌咬合,嚼碎了什么。
血红的妖气如同炽热的火焰冲破了竹林,一刹那月光也血红如洗。
狂暴的血红色妖气凝成一股,西门流四足并用,咬住战刀,迎向手里仍然只捏着一片竹叶的明国人。
爆丹的绝境妖物临死之气冲云霄。
不可力敌。
仓促之间,生死之余,被血红染着眼瞳的西门流蓦然窥见在竹叶的尖段染着一丝金色。
因为它过于显眼,在全都是血红色的色调中,那一抹金色那么的璀璨,如同烟火又转瞬即逝。
它于刹那之间切来,竹叶成了绝世宝刀,斩断了布满缺口的战刀,落在它的眉心位置,然后顺着鼻尖到下巴再到胸膛小腹,一滑而过。
凶虎动作停住,一只手按住了它的面门上,指尖刺入皮肉之间,淡白色的皮膜被拉扯形变,正在撕裂。
他说过要活剥了它的皮,说到做到。
西门流在瞬间感受到莫大痛苦,但它没能支撑到最后,皮肉分离时,就已经死了。
对方到最后也没有对它拔刀,只用了两片竹叶就将它开膛剖肚。
于是它死不瞑目。
青年一抖衣袖,黑色的袖子染上了血红,徒手一扯,一张白红相间的虎皮便脱落在竹林地上。
他回头看向这头气绝的凶虎,淡淡道:“远不如白泽有骨气。”
他将虎皮丢在上,之后拾起地上掉落的另一张有些年月的皮毛,折叠好捧起。
穿过已经遍地死尸和血腥味道的竹林,将它放在了她的怀里。
朝露满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双手小心的抱住亲人遗物,把脸埋进皮绒里,肩膀颤抖,不闻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