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雪山连成片的山脊上。
芙萝娅皱起眉头,她看向轰鸣不止不休的山巅,还有不断崩塌的雪山顶层。
有流水从上滚落,她侧身让开一步,任由一条河流从跟前流过。
岁月河正在暴动。
上位英灵和旧神之间交锋的力量甚至撼动了神域内的岁月河残片。
一旦岁月河产生了变化,时间本身也会被扰乱。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约翰索德,本想着速战速决去帮忙,但现在可能自己过去也是添倒忙的……憋着一口恶气,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对那名只管造不管养的父亲,她内心谈不上有多少欢喜,甚至不知埋怨过多少次,内心更是憎恶多一些,但实际当面后,这种憎恶感有减无增。
如今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亲人就是亲人,他或许很坏或许很不好或许问题很多,但血缘关系是无法切断的联系,是孽缘也是因果,哪怕不喜欢对方,但只要对方还活着还存在,自己心底就不至于变得空落落的。
“……你要活着回来啊。”
芙萝娅低声念道:“如果连你都赢不了……”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性。
……
腥红歌者也注意到了山顶的剧烈动静,她抬起手说:“先休息一会儿。”
五对一的情况下,对上了圣女,它们也并没有绝对胜算。
双方的意图都是将对方留在这儿,以此来拖延时间。
那么不论是通过拳脚交流还是直接话疗,只要达成了目的,手段也无所谓。
伊雪儿喃喃道:“另一侧似乎快要分出胜负了。”
“是啊。”猩红歌者低声道:“这次的胜负会影响到很多事,一整个纪元的赌注都压在这儿了。”
伊雪儿将战旗立起,紧闭的双眸似乎有了少许松动。
“白维……”
……
大河之水天上来。
天上有座大雪山。
雪山之巅的积雪融化,白色的积雪融入金色的河流中,化作奔流簌簌而落。
通天之塔已经摇摇欲坠,几乎崩塌。
白维和教宗在飘扬的大雪和流淌的岁月中交锋搏杀,不予余力,彼此之间也是伤痕累累。
上位英灵从天而落,一脚狠狠将白维从千米高空踹下去,如同炮弹般坠入岁月河流之中。
命中的瞬间,白维脱手而出的云胡剑也直接击穿了他的面颊,左眼眶中的眼珠子不翼而飞。
白维落入岁月河中不见踪影,岁月之河的力量会磨损一切,即便是旧神。
他立刻从水面中跃出,但下一刻又被教宗砸回了流水中,一次又一次,轰鸣声不断。
连续重复十多次之后,白维自然不愿意当机器里的地鼠,索性潜伏在了岁月河的下方。
白维激活了岁月之理能够抵消一部分的磨损,不会像是落入末日火山的魔戒一样轻易融化。
教宗就顺着河流行走,是不是对岁月河中投出光芒之矛,如同对着河里打水漂,玩的不亦乐乎。
看似轻松,实则他的状态也不好,左眼眶失去了一只眼睛,鲜血乌黑的流淌而出,灵魂力的损失也让老人从壮年的身躯逐渐变得佝偻和虚弱。
但等待了足足三十分钟,水面下都没有任何动静。
教宗正怀疑旧神是不是彻底被泡发了的时候,岁月河里突兀的打了个浪花。
浪花起落,在河流的下游,白维坐在河边,身上伤痕累累,灵魂躯壳上破洞百出。
他的双手自然垂落,已经没了持刀的力道,卧虎刀咬在牙齿上,金色的潮汐如同林海听涛般翻滚。
白维看到了教宗后也站起身来,默默行走着。
两人中间隔着一条岁月河,朝着下游走去。
调整状态,找寻破绽,蓄积力量,等待最后的致命一招。
不着急立刻强渡过河流,岁月河会消耗力量,他们目前的残留余力已经不多。
作为上位英灵和旧神,彼此的战力虽然损耗极多,但危险性却越发深刻。
彼此双方行走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走到了下游相对较浅的一个位置。
旋即只听到上方河流忽然间转道,因为雪崩和地震的影响,金色的流水撞击在了一颗巨大的落石上。
金色的岁月河水宛若飘扬的雨滴从天落下。
有的奇异的悬浮在半空,有的加速落下,有的朝着天空逆飞。
这幕场景的出现无比诡异,又仿佛一声起跑的发令枪,一枚落下的硬币,一声宣告西部枪手决斗的暗号。
雨水滂沱,金雨细风。
白维穿过断流的河道,教宗也同样迎面而来,双方的招式都无比纯粹,如同大军对峙之时发起的骑兵冲锋,朴实无华,大巧不工。
没有任何花哨,纯粹的力量对拼,以命换命的交锋碰撞。
白维的速度更快一筹。
卧虎刀穿掌而过,没入了教宗的小腹之中,刀气一去上百里,恢弘的一线在云海上劈开一条路线。
教宗的双腿几乎要离开地面,后脚跟抬起,前脚掌落地,在地面上摩擦着,被白维推进往前,如同被一把刀挑起的生鱼片,硬生生撞向了大雪崩的浪潮里。
教宗的左手扣住刀身固定住它的位置,右手举起,手掌拳头不断的轰在白维的肩膀和额头的位置,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钟鸣,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力道和速度减弱一分。
雪崩大潮里有一抹淡淡淡金色和红色,速度越来越慢,像是一艘逆流的船只,最终逐渐被淹没在其中。
雪崩过后的雪地当中,两个人站立着宛若一座白色的雕塑。
鲜血浸润了白雪,喘息声不断。
教宗最后挥出一拳命中白维的额头,后者直挺挺的倒下,跌坐在雪地里;前者拔出了穿过腹部的卧虎刀,后脚跟落地,用仅剩的右眼盯着白维,然后抛下兵器,右手上有光芒汇聚。
白维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但圣伯多禄还留有一部分余力。
教宗抬起手:“结束了。”
光芒长矛对准了青年的脑袋,就在出手的前一刻,后者睁开眼睛,道:“是结束了,不过……”
“赢的人,是我。”
一抹红色的丝线从白维的指尖牵引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而这个丝线也缠绕在了教宗的右臂上。
悬停的金色雨幕的尽头,一把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穿行着,顺着红色丝线的路径逆飞而回。
正是之前不见了踪影的云胡剑。
这把剑不过一招无理手,也是提前藏住的伏笔,御剑很耗费心神,所以藏剑就格外重要。
云胡剑是一把有情之剑,情丝不断则兵刃不断,不论多远它都能回到手里,因而这情丝就是关键。
如今白维和云胡剑之间阻挡着教宗,那么这把剑毫无疑问会贯穿情丝缠绕的上位英灵。
单凭实力白维的确不是教宗的对手,后者战斗经验之丰富对力量运用之纯属都完全在他之上。
但正因为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白维已经在考虑如何才能找到破绽和胜利的契机……如果没有弱点,那就创造弱点。
只要多给教宗一分钟时间,他就能轻易的杀死现在的白维,可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试图阻断云胡剑,要么和白维拼命,但凡多一秒犹豫,他都会死。
圣伯多禄沉默不言,手里的光芒逐渐淡化散去,似是放弃了抵抗,看着白维的眼神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有憋屈也没有后悔和遗憾。
云胡剑飞驰而来。
白维心说胜负已定。
然而,云胡剑忽然间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剑吟声,飞剑悬停在原地,被一层层半透明的丝线包裹缠绕,情丝没有断裂,但被拦截在了原地,云胡剑无法抵达半寸之外的老人的躯壳。
白维凝视着突然出手的人,他咧咧嘴,或许早已猜想到了这一幕。
编织者果真是一直潜伏到了最后,来摘取胜利的果实。
“黄金帝王的余韵,就由我接收了。”
“你也算是虽败犹荣,不必怨恨什么,你不过是输给了天命而已。”
编织者不温不火的开口说着话,却毫不客气的拾起地上的卧虎刀,卧虎刀在他手里挣扎反抗却被丝线缠绕操控而无法挣脱。
白维半闭上眼睛,有些意识模糊的他并未注意到,挥落的刀光被阻断了。
意识断绝了片刻后,他仿佛听到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回响,有名淡金色长发的女孩正在大喊着什么。
——不要死!
——父亲!
第一次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声音格外清晰。
白维混沌的思考顷刻间夺回了清醒……曾经何时也有过这种感觉,将要跨过生死边界的瞬间,死死拉住你手腕的那个人,永远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