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薇和九重花仪都没参加此次的仪式,她们仅仅是看着。
前者是女巫,无法参与东方的神秘仪式;后者是葬仪,需要统筹全局,所以也没参加其中。
“想去便去吧。”艾莉薇淡淡道:“何必憋着?”
被戳破心思的九重花仪也不尴尬,她幽幽道:“到了我这个岁数,哪里还能跳神乐舞?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一点也不年轻了。”
哪怕女巫血脉不显老,她看上去也不过二三十岁,但终归已经过了那个年龄。
“这句话听上去怎么满是自怨自艾的味道?”艾莉薇打趣道。
九重花仪却笑了,承认道:“我是很羡慕她们,真的……只恨自己没有晚生二十年。”
艾莉薇却说:“即便晚生二十年,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的。”九重花仪顿了顿:“至少我会有勇气去表白,即便被拒绝了,也会收获一大堆羡慕的眼光,好歹算是给自己圆个心愿吧。”
“这句话你当着我面说,合适?”艾莉薇眯起眼睛。
“你和我都是共患难的姐妹,有何不合适的?”九重花仪态度大方:“况且立场相同……”
“不同!”艾莉薇大声道:“你刚刚的语气里充斥着同情的气息,我还不是败犬!”
“可你之前的操作已经把自己推向了败犬的立场。”九重花仪同情的嘲笑道:“怪不了别人吧?”
艾莉薇表情僵硬的很。
一想到自己撮合了德川千代和白维的操作,她便恨不得学习罗老师给自己几个耳光。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拿起绿帽子往头顶扣。
她深吸一口气,嘴硬道:“我还能补救。”
“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九重花仪换了个话题:“呆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艾莉薇郁闷的别过头:“进去做什么?不如留在外面,以免进去打扰了陛下,让他分神。”
她的心里话是:进去做什么,看夏绿蒂计划通的丑恶嘴脸吗?还是被他们重逢拥抱的场景赛一嘴狗粮?
换成别人都直接撒花祝福了。
可惜她做不到这么大大方方的接受,然后走上前拥抱好久不见的姐妹。
毕竟夏绿蒂舍弃了黑色蔷薇,她一丁点都不在意她们,所谓情谊,所谓友谊,她抛弃的一干二净。
对夏绿蒂来说,真正重要的只有那个人而已。
从那时起,艾莉薇对夏绿蒂只剩下了怨气,就像是女孩断绝友谊,要分就分,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不义,往后再见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夏绿蒂,也需要一些时间冷静的思考一番。
咔咔咔……
碎裂的声音传来,像是某种临界线被突破了。
四色汇聚而成的苍穹华盖中的一色已经变得无比黯然。
四种当中的一种神秘已经濒临消散,其他三种神秘艰难维系的平衡也开始此消彼长。
“要开始了。”
她们异口同声,回首眺望神宫之下,漆黑漫长的隧道尽头,有黄金的神秘正在兴盛蔓延。
……
神宫最下方。
白维松开手掌,任由忆梦宝珠徐徐旋转,它散发着温柔的辉光,牵动着轮回。
记忆中的步骤无比清晰,泰山府君祭不过是一道引子,真正的神秘仪式是还魂大醮。
同样是跨越生死,鬼仙敕封的仪式并不如黄泉之主的手笔那般庞大。
这一场仪式最为精妙的就在于李代桃僵。
黄泉之主为了占据白维的躯壳给他设下的这道牢笼恰恰成了孵化鬼仙的绝佳场所,利用了对方构造的神秘和打造的封闭环境,在距离轮回最近的深海之下,在这片安全的亚空间泡沫里,执行属于自己的仪式。
从内部瓦解黄泉之主的筹谋,同时反过来利用了他的布置成就了自身的神秘。
这是一种窃取,也是一种筹谋。
黄泉之主精心算计着别人却从未考虑过自己只是螳螂,而真正的黄雀就潜伏在它身侧。
黄金光芒照破了苍穹顶,四色曼陀罗结界轰然破碎,深海并非黄金权能的领域,让光芒凝练成一束是中阶权能所能抵达的极限。
这也已经足够。
“归来吧。”
他念着古老的言语,话语细碎的回荡开,每一个字符都变得晦涩难懂,经过无数次的回响,声音穿过泡沫,回荡在深海。
声音泛起的波纹穿过深海,抵达深渊,抵达比深渊更深处,水纹里,太多太多存在睁开双眼,它们不约而同的望着更深处凝视。
深海之下,深海最下,悠久永恒的古老神秘被牵动。
流逝的岁月亦无法追溯。
远去的魂灵在倾诉思念。
白维听到了轮回运转的‘声音’,像是巨大的磨盘,数之不尽的圆环在运转着,磅礴的贯穿无穷世界,每一次运转都精妙编撰因果律。
并不是看见,而是听见。
仅仅只是听见,他却感到自己的魂灵几乎要被那股窒息感碾碎,如同黑洞,连光芒都无法逃避它的捕捉。
但他还是往前一步,走到了极限的距离位置,迎着回响,面朝着轮回,顺应着因果之缘结。
有一丝红线纠缠。
他拉出红线,从煌煌运转的轮回里,有一只灰色蝴蝶轻盈振翅飞出,它停留在白维的指尖。
轮回仍然庄严,没有许以对错应答,也没有去管这一只灰色蝴蝶的离去。
深海里卷起波澜,白维的意识被吹远,无可避免的上浮,他听不到轮回运转的声响。
重新睁开双眼,灰色蝴蝶停在他的掌心,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落在忆梦宝珠上。
“去吧。”白维轻声说。
蝴蝶从宝珠里飞出,刹那间化作无数丝线,丝线缠绵着编织人影。
灰色蝴蝶化作虚影,她身上有神秘交织,漂浮在半空,面朝下方,直视着棺椁上的女子。
两张面孔完全一致,就像是投入水面之中,她回到了她的里面。
咚……咚……停滞了五百年的躯壳重新开始运转,没有腐朽亦没有衰老的躯壳之下,心脏跳动,沉沉死气消去,逐渐红润的白皙脸颊上睫毛轻轻颤动。
她的身体开始漂浮起,立地三尺,灰色的长发披散如瀑。
五百年前的一袭衣着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之中灰飞烟灭,她的躯壳整洁如新的悬停于半空。
白维本相礼貌的移开目光,但神秘正在编织,在她的身体上留下印刻,穿针引线,如蝴蝶般的灰色华裙覆盖在完美无瑕的女巫躯壳上。
她缓缓落下,双足踩踏在地面,高跟鞋落地发出清脆回音。
还魂大醮将唤醒沉睡五百年的睡美人,她似是有些低血压,迟迟没能睁开双眼,甚至迷迷糊糊摇摇欲坠。
黑色蔷薇首席密探,灰猫·夏绿蒂。
穿上高跟鞋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甚至比白维还隐隐高出半个头,和五百年前几乎毫无分别的样貌,却卓然一新的气质,再见如初见;初见亦再见。
她装着迷糊迟迟不肯睁开眼睛。
白维既无奈又好笑,往前走近,主动牵起夏绿蒂的右手手掌,弯下腰,左膝放下。
“美丽的女士。”
贵公子弯下腰,盈盈一拜,行吻手礼:“欢迎回来。”
阔别五百年,她睁开灰色的眸子,灵魂重归躯壳,已是太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触,或许是猫做太久,做人反而不太习惯,感知一点点归来,这证明计划已经完成,却并没有那般激动或者喜不自胜的情绪想要表达,一切都如设想那般回到应有的轨道上。
她终于有了重新回过来的实感,轻轻呵出一口气,眼瞳里的焦距重新汇聚。
她微微低下头,看向前方,看向那个要说骗她一辈子却没有履行诺言先走一步的大骗子。
她是不是该做出一个愤怒到被气哭的表情?
或许应该抽回手用一个响亮的耳光来表达被鸽了五百年的愤怒?
她想了想,真的抽出手来,然后真的将手贴在了对方的脸颊上,只不过没有那么用力。
然后她‘无比愤怒’的凝视着他,弯下盈盈一握的腰肢,亲吻在他的脸颊上,嗓音略沙哑。
“我回来了。”
“My highness(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