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很漫长。
白维一路直奔喜城和丧镇,红白喜事之地距离不远,进入丧镇的范围内,他能看到白色的布匹缠绕在道路两旁的树枝上,随风飘着指引通往丧镇的道路。
而通往喜城的道路则是环绕着红布。
左边白,右边红,当真是一目了然的指向标。
想了想,他选择了距离更近的丧镇。
丧镇内部整体颜色就是白和黑。
进入镇子内部时,雨还在下,白维看到了数量惊人的棺材,道路两遍都是棺材墓碑,一座小山丘上处处都是坟墓,甚至在镇子最中央有一座棺椁堆砌而成的小山。
道路边上的墓碑上盘旋着鬼火,幻化为各种形状,越看越是诡异。
偏偏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
白维在丧镇里转了半圈后,发现这儿居民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工匠,一种是居民。
工匠负责做棺材和墓碑,缄默不言,而居民是普通的黄泉居民,九成都是亡魂,只有极少数的妖怪。
丧镇的具体情况,白维没有弄清楚,他只是随口问了问秘境的位置。
旁边的居民便笑了,指了指镇子遍地的棺材说:“你随便躺进个棺材,都能进的了秘境,但如果三天内不出来,就会被封在棺材里埋了。”
对方还善意的追加提醒:“所以进棺材之前,记得把名字留在外面,免得下葬的时候墓碑上都是空的,这样就不美了。”
白维深深感动,直呼冥风淳朴。
“今晚耽搁了不少时间,满打满算,只够通关一个秘境左右。”
他决定先试试。
这里的棺材分为五种,白色的棺材里有尸体,不能开不能躺,否则居民跟你拼命;黑色的棺材是十年份的,数量最多,也可以随便躺;红色棺材只有在工匠那边才有,可以躺,但数量不多;石头棺材只有在村子外才有,非常古老,也非常危险;最后一种棺材就是焦棺,位于村子最中央的棺山。
他从黑色棺材开始尝试,躺下去,然后在一群鬼的围观之中,用了半个小时便回来了。
等级喜加3。
可惜效率低了,白维觉得不满意,去找红色棺材开秘境。
这需要得到工匠的同意,然而工匠不能说话,交流速度比较缓慢,工匠们也不太舍得,就怕白维挂在了棺材里,工匠就得把红色棺材送给他了。
白维吐槽自己像是缺棺材的人吗?
工匠还是不太相信,直说以前就有谁谁谁来骗红色棺材,还是组团来骗。
棺材都骗,的确很缺德。
就在白维跟工匠拉扯结束,刚刚躺进红色棺材进入秘境的时候,丧镇之外,也迎来了一批新客。
“就在这里。”一目连小声说。
“你确定?”黑衣妖鬼冷冷的质问:“这儿可是丧镇,他来这儿找死?”
“我确定。”一目连边走边说:“我记得他的妖气,你是想要招揽他吧,等我找到他,替你们说几句好话,他说不定会答应。”
黑衣妖鬼拍了拍腰上的刀柄,想了想说:“……也行。”
等凑齐了再一块儿杀了。
招揽……呵……私自把枯树洞搞成那副模样,还敢劫道,这么有本事的,招不进来会成为麻烦;招进来了自己也要担心位置不保。
在消息传上去之前,把火苗掐灭了再说。
不在黄泉庙烧香的妖鬼,杀多少都跟割草一般,没有谁会在意。
黄泉是死尸成堆的地方,黄泉之主不会在乎的。
“去,找到他。”黑衣妖鬼对着一目连说:“找到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会放你走。”
一目连低下头不说话,它一个字都不相信。
黑衣妖鬼暗暗咧嘴,它也知道对方一个字都不信,但那又如何?
一目连肯定会装作信了的样子,甚至会主动欺骗自己,期望能活下来。
妖鬼之间从来都是丛林法则,到嘴边的肉,哪怕不是那么合胃口,也很少有人会选择不吃。
一目连在丧镇里行走着,每走一步内心都低沉一分。
他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办,但想了很久,仍然是心头冰凉。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逃跑,跑的远远的,为此他需要一个诱饵,所以才追来了这里。
即便他知道引狼入室的后果是什么,即便知道唇寒齿亡兔死狗烹的道理。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什么都不说,等着被一刀砍死?
直面死亡的勇气对他而言太过于矜贵。
唯一能想到的脱身办法,便是赶紧找到白维,然后趁着黑衣妖鬼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赶紧逃跑。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太下贱太卑劣,他都没想过,也没想着要为自己开脱,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孱弱小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活下去。
况且,白维是要和黄泉之主开战的,他和黄泉之主信徒发生厮杀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件事本不该跟自己有关,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为什么要卷入这场纷争?
抱歉。
一目连在心里说。
他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的逃跑路线,以此缓解内心的压抑和焦虑。
然后他看到了镇子中央的那座棺材堆砌而成的小山,焦黑的棺椁散发着一股香木燃烧后的味道,在黄泉雨水的浇灌下,香气越发沁人心脾。
一目连看到了转角位置站着一道人影,熟悉的人影,他撑着雨伞,站在雨中,正在和旁边的工匠说着什么。
此时的白维还什么都没察觉到。
一目连的内心瞬间冻结,连带着冻僵的还有他的喉咙,竟发不出声音。
他之前想着见面后该如何反应,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让黑衣妖鬼的注意力分散,该怎么逃跑。
但在突然的碰面之前,提前准备好的应激反应没有一个派上用场。
黑衣妖鬼就站在一目连的背后,就像是专业的枪决都是从背后对准后脑,它得始终确认自己的猎物在刀刃可触及的范围内,见到前者突然停下步子,低沉喊了一声:“别杵着不动,累了也给我继续找。”
感受到毒牙般的冰冷在背脊上流淌游走。
一目连陡然清醒过来,但脑海里还是一团浆糊。
它麻木的往前走,脚步僵硬,不自觉的变成了同手同脚,像个玩具人偶般行动滑稽可笑。
距离并不远,他已经走到了近处,距离不到最后三十步远。
按照设想,他就应该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大喊一声‘他在这里’,然后转身逃跑。
三十步的距离变得这么艰难,他每走出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
他又一次停下了步子,甚至扭过头去,独眼死死盯着黑衣妖鬼,眼白里泛着血丝。
“你其实没打算放过我,对吧。”
黑衣妖鬼挑了挑眉毛,按着刀柄,冷漠道:“继续走,别让我说第三遍。”
“找不找的到他,我都得死,找到的瞬间,你就会从后面一刀劈死我。”一目连冷笑着说:“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你活腻了?”黑衣妖鬼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一目连不再紧张或者恐惧了,大概是因为恐惧心已经突破了极限。
“来啊!”
它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全数妖力陡然爆发,狠狠的踩踏了一脚地面,地面导致震荡形成扇形的冲击波。
黑衣妖鬼拔刀砍落,刹那间电光火石,劲风撕裂。
位阶的差距无法跨越,刀刃切肤入骨,沾着黄泉雨的刀腐蚀着血肉,剧痛瞬间侵占了所有感官。
一目连仰面倒下,鲜血从身上飞溅喷洒出来,它走了好远的距离抵达了丧镇,走到了青年跟前,距离揭露他只差最后三十步的距离,可他停下了,选择了回头直面那把会要了他性命的刀刃。
然后他倒下了,没有什么奇迹,只有平凡苟活者的最后挣扎。
一目连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愚蠢,之前的数个小时他还认为自己应该置身事外,应该把危险丢给白维然后转头就跑……可眨眼间,他已经倒在了刀下,血水飞溅里映照出自己可笑的脸。
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