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对黄泉很感兴趣,因为这是他不曾涉及和踏入的领域。
灵界海洋之上归它所掌控,黄金树掌控海面之上的部分,光芒璀璨;可在海面之下,深海之下,深渊之下,不是他所能探测到的范围,藏匿着太多位置,潜伏的鬼神,藏匿的残渣,还有历史的断片。
鬼大夫不经意的一句提问让白维好好审视并且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何要在黄泉活动。
黄泉之主对自己的威胁其实并没有那么大,但它也跟自己产生了竞争关系。
一旦对方选择从深海中上浮,势必要跟自己产生争抢。
不论是去往现实入侵瀛洲,亦或者上浮灵界海洋和自己平分海域,这都是白维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
神秘较神秘相轻。
不同种的神秘存在竞争关系,黄金的神秘和灵界海洋分不开,黄泉之主持有的神秘是哪一种还不清楚,但它已经有了威胁,白维就有必要将其革除,掐灭这个苗头。
或者说,吞噬对方持有的神秘。
【事件已触发】
【吞并黄泉】
【黄泉亦为黄金庭院,当有万千玫瑰盛放】
白维五指一握,道:“我要整个黄泉。”
这句话说出口,便是一目连都听着觉得耳畔仿佛有响雷炸裂。
他张了张口,虽然之前已经过度高估,但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白维的疯狂。
鬼大夫也是微微一怔,眸子里绽放出血红色的亮光:“要黄泉……出人意料的大胃口……奴家都被你吓到了,若是让里京都的鬼神听见,这里可就片甲不留了。”
“要知道,这黄泉只有一个主人,也就是黄泉庙里的那位。”
“我自然知道,如今的黄泉属于它。”白维淡淡道:“但,那又如何?”
他冷笑一声:“等它死了,黄泉就成了无主之物,我自当取之。”
“黄泉之主如何会死?”鬼大夫问:“它存在多久,你可知晓?”
“世界上有谁想死?可很多人都会误会,以为命握在他们自己手里。”白维平淡道:“它若是不想死就可以不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言下之意:我想让它死,它就活不了。
一目连咽下一口吐沫,只觉得唇干舌燥……这人原来这么会吹牛皮的吗?为什么他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我居然有点信了。
“这可算是宣战了,对黄泉之主的宣战……可不是闹着玩的。”鬼大夫掩唇道:“公子此言当真?在黄泉说这句话,可不是一句玩笑便能掩盖过去的啊。”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白维反问。
“不像是。”鬼大夫低垂眼帘:“可惜,就凭公子如今实力,怕是不够杀了黄泉之主,甚至连它麾下的几柱鬼神都能轻易将你镇杀。”
一目连赞同的点点头,鬼神可怕,黄泉之主能随意拿捏鬼神性命,更加可怕,岂是普通小妖能应付的。
白维点点头,平淡的说:“我这人一般不喜欢放狠话,但我既然放了这句话,就要说到!做到!”
“现在我说话你大抵不会相信,但也无妨。”
“七天后我会再来一趟。”
伪装后的实力不够,这是事实,底蕴不足,说什么都像是空话大话。
一个幼童大喊着自己将来必定名列凌云阁功刻燕然石,只会引人发笑,得了个眼高于顶眼高手低的评价。
二十多级不够看,四十级也差了点,五十多级才算个鬼神级战力。
在外面白维随意乱杀五十级,可惜在这里不行。
白维起身便打算离开,比起空口白话,用事实说服对方会更容易些。
“公子请留步。”鬼大夫出声挽留道:“奴家不能仓促之间将全部身家性命都赌在您身上,总得再三思量一番,哪怕是还恩情,哪怕是决定要杀黄泉之主,都得有所准备。”
她语气嫣然:“便是暂时谈不拢,也不必如此焦急离开,您来这里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想知道了?没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吗?”
白维回过身问:“倒是有一两件事想问……关于黄泉的来历,还有黄泉之主的身份。”
鬼大夫无奈:“奴家不知,这黄泉历来神秘,而黄泉之主更是从未见过,只有强大的鬼神才允许拜见。”
白维想了想,继续提问:“黄泉庙烧香成为它的信徒,但我很疑惑,为什么不烧香也可以停留,这里三生街似乎就是独立的,并不受到它的管辖。”
一目连小声补充:“喜城、丧镇也是这样。”
鬼大夫微微颔首:“三生街的确不接受黄泉之主的管理,倒不如说,它其实从来都不管黄泉的事宜,里京都也是通过鬼神进行治理;三生街、喜城、丧镇各自都有强大鬼神坐镇,对方的手自然伸不过来……要说为什么嘛,我猜想应该是做不到吧。”
“做不到?黄泉之主?”一目连愕然:“名号是黄泉之主,却管理不来黄泉?”
“皇权不下乡?”白维问。
“这不一样。”一目连吐槽:“就那么几个鬼神,招揽来不行吗?威逼利诱不行吗?驱赶出去不行吗?”
“可能它的权限不如你想象的这么多。”鬼大夫微笑道:“我认为它是做不到的,至少暂时还不行,或许是变弱了,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终归是有什么理由存在。”
白维问:“黄泉之主在你看来并不仁慈。”
“仁慈?”鬼大夫没忍住笑出声来,愉快的声音如同风铃,她幽幽道:“它哪里仁慈了,它分明极端贪婪,进了黄泉庙烧香,一辈子都要成为奴仆供它驱使,替它征讨秘境,去获取更多的神秘之源用以上贡。”
“如此贫瘠的黄泉,却还在它的手里被不断榨取着价值,不断的从外界招来更多的苦力,为它所驱使。”
“那群鬼神忠心耿耿,或许将来还有鸡犬升天的机会,可是普通的小鬼和寻常妖怪呢?”
“若是没了价值,就被丢到第二生街去,要么变成摊位上的肉,要么就死在秘境里。”
“它的贪婪太多了,根本数不完……”
“它一直都在默默积蓄力量,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图谋整个黄泉。”
女子的嘲笑很是刺耳,但她对于黄泉之主很是看不惯。
察觉到一目连欲言又止的表情,鬼大夫也承认了:“我是看不惯它,黄泉之主和那个人太像了,自私自利,以其他人为棋子,蔑视人命和尊严。”
白维问:“猫又知道你的看法吗?”
鬼大夫说:“自然是知道的。”
“它也是黄泉之主的麾下鬼神。”
“公子故意装傻就无趣了,你明明知道我们跟黄泉之主不是一路的。”鬼大夫眯起眼睛:“但进了黄泉庙就注定要为黄泉之主卖命,它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若是公子真能杀了黄泉之主……”
“它能重获自由?”
“不,它也要为此而偿命,这就是黄泉之主的契约,杀了它,整个鬼神和信众都要为它陪葬。”
白维心说真够黑的,强制殉葬啊。
“很可怕是吗?然而许多鬼神明知这一点仍然会为黄泉之主卖命。”
“为什么?”一目连不理解。
“只要黄泉之主不死,鬼神们死亡后也能通过黄泉之主执掌的一缕魂火重生,而杀死黄泉之主又是极端困难的一件事。”鬼大夫解释道:“没人知道它的真灵藏在哪里。”
白维说:“这个契约,没办法解除?”
“或许有,但只有黄泉之主才知道。”鬼大夫遗憾道:“对于不甘心被奴役的鬼神来说,唯一可选的自由就是同归于尽一起毁灭的自由。”
一同毁灭么……白维没有再细问,他说:“我需要一些秘境的资料,最好是不被里京都知晓的秘境。”
“你可以去喜城和丧镇,那边的秘境足够多但也足够危险。”鬼大夫说:“我认识喜城的囍娘子和丧镇的丧主薄……你可以去打个招呼,用这枚玉牌就可以叩开他们住所。”
“不必了,我只需要去秘境。”白维收起玉牌,转身出门。
“今日黄泉或许要下雨。”花魁走到门前:“公子可需要一把伞?”
“我没这么娇气。”
“黄泉雨可销魂,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鬼大夫递过去雨伞,缓缓弯腰:“公子慢走。”
白维看了眼黄泉的‘天空’,一片阴云密布,仿佛真的要落下雨水,他接过雨伞:“七天后再见。”
“扫榻以待。”吉原大夫目送青年和一目连沿着原路离开。
等背影远去,没入红粉之中,小院二楼上才走下数道身影。
一名皮肤蜡黄的僧人面容悲戚:“等了这么多年,没曾想等来这样结果,幽冥为何要将玉牌给个青年?”
头戴斗笠,一副浪人打扮的男子问:“你觉得他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你我说了不算。”鬼大夫吃吃一笑:“它选中了这个青年,必然有它的理由。”
“天狗,你怎么看?”浪人又道。
背负黑翼的妖怪冷漠道:“我懒得跟你们争论,七天后自见分晓。”
“七天?也罢,等了这么多年,多七天也无所谓。”浪人咋舌:“气魄是不错,实力差了点,哪怕我们都拼了命,他也没可能杀的了黄泉之主。”
鬼大夫说:“未必,这人骨子里不知有多高傲呢……你看不上他,或许是因为你看不透他。”
“何解?”僧人不解的问。
“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我的名字……”鬼大夫咬住指甲,有几分埋怨又有几分期待:“根本不曾将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有没有我们对他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