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们不一样,留在这儿的是傀儡。”
“我即便挂了,另一边的本体也不会受伤。”
“这虽然不公平,但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总不能给自己来几刀吧?”
白维很光棍的耸肩:“怕死不可耻,谁都会恐惧和抗拒死亡的,我是说……”
“不对不对,错了错了!乱了,全乱了!”
朝露急忙打断白维的絮絮叨叨,从他给自己做心理引导开始就有些乱套了,她想说的可不是这些。
死?
蛤?
谁怕死啊。
我们万妖国的国民谁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什么时候人头落地都不一定,搞不好早上起来小脚趾撞到桌脚就当场去世了。
纳兰清淑都敢带着骨灰去她爹坟头表演一个传火,白泽公主岂能落后?
她现在在意的可不是这些,国仇家恨,且放一放。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如果话题歪了就很难纠正回去,变得没完没了仿佛自己在无理取闹。
她是白泽,她知道人在生命走上完结的时候,其实惦记的不是什么财富权利地位,而是某些人某些事某种难以割舍的感情,所以在这时候谈感情看似很可笑,其实恰恰不是如此……既然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面临死亡,走在危险的路上,为什么不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呢?
她握住了青年的手,很用力,用力到自己的手指都微微疼痛。
“我没有害怕过死亡。”
“其实我也好,纳兰也好,我们都是过不了平凡幸福生活的那种人,我们生来就注定要燃烧的。”
“我们的身份立场决定了自己有苦说不出的责任和义务,必须去背负着什么才能活,否则就只能去死……我也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所以……我真的不害怕死亡。”
“我唯一害怕的是,自己没机会再看一眼故乡,却又害怕再看一眼故乡,仅此而已。”
“能被你带到这里,我很感激,真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做到一些什么事,哪怕荒唐可笑,哪怕一无所知,哪怕燃烧成灰,这也一定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好事。”
“我现在可以无愧于我的亲人,我的故土,对此我毫无遗憾。”
她认真的凝视着白维,而后,话锋一转。
“但我,也还是有些害怕的,你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吗?”
她抿着嘴唇,凝视着青年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傀儡,看到遥远之外的他。
瀛洲的柳生宅庭院里,正在抚摸着三角钢琴键位的青年手指一僵,他有种被谁紧握着双手的触感。
朝露的视线如同小动物般楚楚可怜。
这几个词汇其实用来形容她并不是很合适,但放在此时恰到好处。
她并不刻意去展现柔弱,但还是想要把内心的恐惧感说出来,欲言又止所以惹人怜爱。
她其实从未伪装过,只是说的不够明确,因为从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收起来,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时间。
现在朝露终于有了这个机会轻声吐露内心的真情实感。
“我害怕的是……”
“没有机会再见你一面。”
“我害怕的是……”
“欠下你的情分再无偿还的机会。”
“我害怕的是……”
“等我燃烧成灰烬时,你还不知道有个姑娘喜欢过你。”
她凝神静气的说。
“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这,就是我所期盼的最大幸福了。”
认认真真的表白。
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城镇。
在路边的石桥上。
在潺潺的流水上。
白维吃惊的看着这张温柔而认真的面容,宜嗔宜喜的神色,大胆里透着羞涩的目光,还有充满期望的等待,不仅短暂失神。
啊,这……
只能用这两字来形容白维此时的心情。
在漫长一生里,白维经历过的表白事件其实并不多,至少如此直球的告白基本很少。
北辰归蝶穿着白无垢那次,不能说很直白,只能说比较唐突,双方还不是很熟,缺乏感情基础,输在了没有前世这条起跑线上。
至于其他……即便有所表白,也是在前世梦境,只是遗恨。
朝露的表白为什么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一个中央空调会察觉不到她的心情?还是说装作不知道内心暗爽享受这种钓鱼拉扯的过程?
还真没有察觉到……就和她说的同样,双方单独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她总是看着白维的背影居多,如何想,如何念,总是她单方面的心理活动,双方的交流也倾向于公式化公开化,没有调情只有调侃。
白维对朝露的观感并不等同于对柳小婉的愧疚和补偿,他很难单独照顾到她的情绪,出于补偿心理总是很少观察她的眼神和表情。
她说了,喜欢。
那么自己呢,喜欢吗?
厌恶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不厌恶就意味着喜欢吗?喜欢就意味着爱?很难分清。
白维非常肯定,自己对朝露的情感,不同于对家人的情感,有着责任、愧疚、义务等等杂糅在一起。
但朝露会是个好的女友,好的恋人,好的妻子,从这方面出发,偏偏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拒绝理由。
即便如此,虽然但是,因为所以……
白维认真的回应朝露:“现在我都知道了。”
朝露温婉的笑着:“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就像你在乎我一样的在乎你,或许我在乎的更多一些。”
白维又问道:“为什么,是我呢?”
“你这个问题,有些难度。”朝露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儿:“我可能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没有过恋爱经验,也没见到过多少高质量人类男性,但可以肯定,并不是基于愧疚感,喜欢和愧疚,我还是分得清的;也不是冲着外表,更不是跟谁起了争斗心思,纳兰清淑还要往后排呢……总之总之……”
她再次强调:“我是认真的……白泽说的话,绝对保真……我现在喜欢你,哪怕现在的我死了,将来的我也会喜欢你,即便来世也一样。”
……我知道。
白维苦笑:“孽缘呐。”
“你这反应有些伤人了。”朝露不满意。
“我只是感慨你这姑娘总喜欢在一个坑里摔两次或者无数次,偏偏是我……我该早些警告你的,不要靠近姓白的男人,会变得不幸。”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白泽从不对自己内心说谎。
傀儡无法露出苦笑。
他有些艰难的思索着,斟酌言辞,然后缓缓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应你的表白,我需要时间考虑,你也没有到享受人生自由的时候……时间、地点、人与物,都不合适,各种情景配合的不是很好。”
“嗯。”朝露唇角噙笑:“我知道啊,希望你不要以为我是在逼婚,这时候逼婚,或许改天我就埋进土里了,岂不是让你守活寡?”
白维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角:“白泽的角,是不是只能给亲人触碰?”
“也没有这么严格。”朝露握住他的指尖,十指扣住:“但想摸的话,还是等下次再见的时候吧,我也想要触碰你,傀儡的身体并没有温度。”
白维:“你肯定在欧罗巴看了不少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吧。”
朝露反以为荣的点头:“是啊……有备无患,厚积薄发,有知识就是了不起。”
白维又问:“该说的都说了,你的害怕会不会减少几分?”
朝露轻轻摇头,抱住他的手臂,牵手走过石桥:“我更害怕了。”
“害怕什么?”
“害怕在将来,你的妻子不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