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云来峰。
云出岫盘膝坐在山峰指点的顽石上,轻轻擦着剑。
剑名月心。
月却无心。
轻巧的落地脚步声,云无心出现在她的身后:“你该去论道台了。”
云出岫呵出白雾:“你不觉得有些冷吗?”
云无心只是说:“如果你怕输,我可以替你接下这一战。”
云出岫静静的看着云无心:“你说过,不会通过互换身份的方式来帮我了。”
“我是不会,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云无心说。
“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剑和我的不一样。”云出岫轻抚着月心剑身:“你是飘零在天空的雪,我是凝结在大地上的冰,我们是双子,我们本质一样,只是看上去不同。”
云无心发出莫名的一问:“你想好了?”
“我一开始就想好了,呆在这儿也是想要看一会儿云,才不是害怕了什么的。”云出岫抛出月心,飞剑悬停在眼前,她歪了歪脑袋:“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一开始就笃定我会输。”
云无心直言:“因为我希望你输,而且希望你输的一败涂地。”
云出岫闭上眼,遗憾道:“抱歉了,这次姐姐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云无心轻声说:“这是你欠他的。”
云出岫重新睁开眼睛,眸子泛着冰色的涟漪,所有情绪都被冰封,归于漠然,归于无声。
一滴水落入水中会荡起涟漪。
可一滴水落在了冰上也只会有一道回音罢了。
连这滴水都会变成冰的一部分,滴水凝冰,霜冻三尺。
皆非一日之寒。
她说:“打完再说。”
冷冽的声音回响,她足尖踏上月心剑,飞剑化作白色长虹,掠向远处。
云无心御剑远远随行,内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所有的事都在变得越来越糟糕,而她根本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
薛寒泪感受到一股凉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龙女托着腮帮:“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是福是祸躲不过的。”云无心轻声说:“终归还是要有所见证。”
薛寒泪望向悬停在半空的那道剑影,还有剑气中的倩影身姿,不禁流露出几许恰到好处的同情。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你姐姐挺可怜的。”
“可怜?因为可恨所以可怜吗?”云无心问。
“或许是因为可恨,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已经众叛亲离了。”薛寒泪笑眯眯的望过来:“不是吗?”
云无心张开口,吐出一句轻轻的嘲笑声:“呵……”
她低垂螓首,嗓音冷的彻骨:“她欠我的。”
薛寒泪被这声惊到了,她刚刚有七成左右是在开玩笑,可云无心当了真。
她从未见过这样神色的云无心,总是喜形不于色,怒不声张的她,也会有这样的表现?
“你们到底……”
“我说过的,不论输赢,我们之间都会有个了结。”云无心望着论道台上的那道身影,一句一顿的刻在心底:“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
五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纠结?
薛寒泪更加好奇了,却无法追问。
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云无心突然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她肩头有一张符咒掉落。
“这是什么?”薛寒泪捡起失效的符咒。
“千里目。”云无心解释:“作用是让我看见你看见的。”
薛寒泪的好奇心被瞬间打散了,她猛地一惊:“你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早上,我担心你走丢,留下了一张符咒作为定位。”云无心道。
“所以你一直都在共享我的视野?”
“是的。”
“包括之前……”薛寒泪额头见了冷汗。
云无心拿起这张符纸当做纸巾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冷汗,面无表情的说:“对,包括那句‘味道不错,你有些进步了,比前几次好’,所以……你果然是隐瞒了我什么?”
她的动作轻柔,却教薛寒泪遍体生寒,只觉得指尖似是有把刀在自己龙鳞上刮来刮去,找寻着哪里比较薄弱哪里的肉质好以方便下刀。
龙女咽下一口吐沫,非常生硬且僵硬的转移注意力。
“看比赛……不对,看论道,要动手了!看你姐到了!”
慌张的指着论道台的方向,云无心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停下了对好闺蜜的调侃,转而发出一声叹息:“该来的总会来的。”
的确是到了。
白色的剑光刻意停顿,悬停在论道台上。
紧随着白维的第三次邀战,她踏剑而至。
云出岫先发后至的理由是特意去换了一身衣物,她的衣着打扮自是和当年演武台上一模一样,同样是一套改大后的剑袍,勒紧了纤细腰肢,衬托出黄金比例的身材。
或许两人是想到了一起。
目光交汇,视线汇聚,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到了五年前的擂台上的相遇时刻。
但这仅仅是错觉,彼时此时,心境已截然不同。
并非是为了怀旧才选了这一身衣着,而是为了做个了断,为了斩断过去的恩怨。
云出岫降低高度,踏剑悬停,予以回应。
“白玉京,云出岫。”
她凝视着白维,既没有气势如虹,亦没有半点怯懦,声音里的平静、自矜、淡漠,贯彻始终。
她的神色上找不到半点愧疚,她的心肠亦不会软下半分,面对前来了结恩怨的往日仇怨,唯有拔剑回应。
白维说:“可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好大的架子。”
云出岫冷漠道:“我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是你来的比我料想的早了些。”
白维平淡道:“早了?多久?”
“十年?或者二十年?”
“太长久了,我还不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去恨一个人,多浪费人生。”白维冷淡的否认:“我不是为了报复你才重新拾起武道,而是迫不得已……”
“时间长不是问题,世间有的是一报还一报。”云出岫传音:“仙家相信因果循环,当年的因,如今的果,属于我的终究躲不掉,你也终究会来到这里,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宿命。”
白维冷漠道:“或许吧。”
云出岫朗声道:“我该感谢你,今日一战可了结诸多因果,红尘往后与我再无瓜葛……入世易,出世难,此战当作为我出世前的最后一战,往后我便可攀登仙路,了无牵挂。”
冷酷无情,追求仙道。
为了自己的路,总要踢开一些拦路石子,曾经的白维就是这些拦路石子中的一枚。
现在他以更加庞大的姿态站在这里,算是为过去做一个清算,亦是云出岫的命中一劫。
她便是如此认为的。
可这个念头在白维听来,仍旧是……傲慢至极。
什么因果,什么报应,什么牵挂……你以为将过去归结在这东西上就有意义了?
到现在还将我视作天道试炼,真是TM的扯淡。
论及神秘本身,天道未必比我更高!它可没有资格左右我的想法!
白维回以哂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好,挺好的。”
“你想要斩断因果,再一次将我当做踏脚石,攀登仙路,追求长生。”
“大可以来试试。”
“成功固然可以一步登仙,若是失败,便会永堕尘泥。”
白维轻轻一抖手臂,衣袖中落下兵刃,卧虎刀在周身盘旋漂浮,如大猫般灵性跃动。
亮出兵器,他亦不打算再做任何试探,好脾气早已消磨殆尽。
握住兵刃,白维弹响卧虎刀,浩瀚气魄,清亮刀吟,直破云霄。
武圣兵锋前指,对准谪仙人:“生死,各安天命。”
漆黑残影与冰色长虹碰撞在一起,猛虎扑向冰山,声势浩荡,刀剑争鸣。
仿佛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