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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君故

谁敢教为师做人 河汉 3670 2024-06-28 09:31:31

恍惚间,他像是被拉回了三年前那座冷清孤寂的小院中。

“这招接白蛇吐信。”那人右手带棍,经左肘下倾力横扫,带起院中落叶纷飞,“你用正撩,前臂外旋,手心朝上,刀背贴身沿弧形撩出,像这样……”

“你个头不够,挂刀总是挂到地上,接不了我这招。”

“怎么办?接不了就躲啊,练功练傻了么?等你再长高点,给自己锻一把好刀,耍起来就威风多了,恰好能断我这招倦鸟知返。”

姬小戈唰然挥出倦鸟知返,像梦中演练过的无数次那样,曹肆诫力透刀背,向后旋手,口中不由喃喃:“挂刀。”

铛!

力道受阻,姬小戈抽身而退:“打架还要报招式的吗?”

曹肆诫:“……”

姬小戈右手松开,左手带棍从后往前反向蓄势,再猛地向对方身上甩去:“那我也来,苏秦背剑!打!”

“打翦非招架之棍,乃攻击之棍。”那人的话语裹着棍风而来,“非打击于敌兵未动前之棍,乃攻击于敌兵已近身之棍……”

曹肆诫令刀尖下垂,刀背沿左肩贴背绕过右肩:“缠头。”

铛!

姬小戈接续前招:“上剃下滚!翦!”

“……则是打与翦,皆在敌兵上,不在敌身上。”那人放慢了动作,刻意提醒,“徒弟,缴你兵刃,你要如何接?”

君故刀铮然飞出。

台下士兵都看傻了眼:“刀飞了?刀飞了!”“曹将军要输?!”

曹肆诫咧嘴一笑,竟是迎着棍首缠到姬小戈面前。

君故刀在空中翻转数圈,刀光映在他们的眼中,仿佛跨过了悠悠岁月。

两人异口同声:“苏秦背剑。”

使出这招的却只有曹肆诫一人,他以肘隔开棍身,在错步时单手接刀,用出了与姬小戈方才同样的招式,刀尖向下,反手竖与身后。

由于离得太近,哪怕预料到他要如此接招,姬小戈也来不及后撤运棍,只恨自己个矮腿短,生生被他用刀背抵住了心口。

曹肆诫收刀:“我赢了。”

——师父,我接住了!

——你怎么也这么爱乱改招……不过也好,功夫就是要这么练才有意思。

姬小戈丢下短棍,面色不虞:“我认输。”

然而台下再无人敢起哄,他们都亲眼看见这孩子挑飞了曹将军的刀,从前可只有曹将军挑飞他们的份啊!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

曹肆诫交代完军中事务,招呼姬小戈来到自己的营帐中。

约莫是受了小孩子的刺激,外头士兵操练之声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响亮。

咽下喉间苦涩,曹肆诫郑重地问姬小戈:“你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

姬小戈反问:“你师父是谁?”

曹肆诫道:“他叫江故,多罗阁的人。”

“哦。”姬小戈点点头,“没见过,不认识。”

“不认识?”曹肆诫难掩激动,“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跟他用的棍法招式那么相像!”

“叁陆棍法么,我只看过几页,算不上会用。两个人学过同一本秘籍很奇怪吗?多罗阁搜罗来的武功,有本事就能学。”

“你们学过同样的秘籍?你不是他徒弟?”

“不是。”

“等等,你不是连自己身世都记不清了,还能记得这么些武功招式?”曹肆诫提出疑点。

“这又不冲突,我也没忘了怎么吃饭喝水啊。我生来就喜欢钻研这些,跟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忘了爹也不会忘了学武,不行吗?”姬小戈大马金刀地坐着,语气很冲,显然还在为刚刚的失败懊恼,“你别以为这次打赢我有什么了不起,我原本就不擅长用棍,等我想办法弄到趁手的兵器,我们再来比过。”

曹肆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抛开与师父有关的杂念,重新审视姬小戈本身。

倘若他确实是诛我宗主姬凭戈之子,那么从小就接触到这些武学也很正常。或许姬凭戈看似与多罗阁毫无瓜葛,实际上有着极深的渊源?至少他所修习的武功很多都在多罗阁中有所收录。而姬小戈承袭了他父亲对习武的热衷,也算是个小武痴,自然跟着练了不少。

不过整件事还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一到关键点这孩子就说自己不记得,着实让人头疼。曹肆诫决定静观其变,慢慢解开这团乱麻中的症结。

曹肆诫顺着他的话问:“你不擅长用棍,那你擅长什么兵器?”

姬小戈回答:“长戟。”

“长戟?”曹肆诫来回打量他的个头,“你舞得起来吗?”

“以前可以的,眼下……要专门定制一杆了,所以不是来找你们凛尘堡了吗。”姬小戈皱眉抱怨,“可惜我技不如人,还是小看你了。”

曹肆诫还在观察他的身高:“等一下,你是不是长高了?”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长高,短短两个月,这孩子似乎拔高了半个头,人也壮实了,脸蛋和胳膊比起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圆润了很多,看上去已经从六岁长到了八岁的模样。凛尘堡附近常有工匠的孩子玩耍,曹肆诫没见过长这么快的。

姬小戈含糊道:“嗯,最近吃得挺好。”

曹肆诫还是心有疑虑,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天赋异禀,当个讨饭乞儿都能长势喜人。

思绪拉回兵器上,他想了想说:“虽然你输了,但我一个大人对付你一个小孩,多少还是有点胜之不武。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兵器就告诉我,我送你。”

姬小戈听了眸光一亮:“当真?”

曹肆诫点头:“当真。只是我要提醒你,堡中现有的长戟都不适合你用,若你非要选长戟,就必须量身定制,从设计图纸到选材锻造,要花费不少时日。”

姬小戈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帛:“粗略的图纸我有了,照这个来吧。”

***

铺开布帛,曹肆诫看到一幅令人费解的长戟图,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比例也明显不对,看上去头重脚轻。顶端的构造也是画得错综复杂,好像是井字形,又好像有个月牙形,实在教人看不明白。

曹肆诫:“……这是你自己画的?”

姬小戈:“对,画得很清楚了,哪里看不懂可以问我。”

“哪里都看不懂,只看懂了这三个字。”曹肆诫指着角落的字迹,念叨着,“一、苇、戟?怎么有点耳熟?”

“我……我爹的戟就叫这个,后来断了。”

“这是诛我宗主的兵器?”曹肆诫质问,“你连他的兵器长什么样都记得,记不清他去哪儿了、遇上什么事了?”

“嗯,记不清。”姬小戈理直气壮,指着图纸说,“我记得它断了,不记得是怎么断的,至今没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埋在土里……信不信由你。”

“算了。”曹肆诫又仔细观摩了图纸,“这里是月牙形?”

“这里是枪尖,一侧有月牙形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单耳。”见他真的看不懂自己的杰作,姬小戈只好挨个讲解,末了补充道,“图上画的这杆长约七尺五寸,对我来说太长了,肯定要改。”

“问题是你个头长得快,按你现在的身量做,过不了多久又会嫌短了。”曹肆诫说,“到时候再想加长,就不是直接换杆的事,杆子变重了,戟头就会显得太轻,整个武器就不够平衡,你耍起来也会越来越不顺手。”

“那等我长高了,你随时给我换新的。”

“想得倒美!你知道我们凛尘堡的兵器多费心力多值钱吗!谁有工夫随时给你换!”曹肆诫压下脾气,心说小孩子真麻烦,自己还是嘴快了,早知道不接这活了。

可是就跟姬小戈醉心武学一样,他自己也醉心锻造,说话间脑中已经有了新的构造图纸,最后只能咬咬牙说:“算了,我来给你做吧,给你做个带机括的。长杆做成三段式伸缩,可以根据你的身高调整,尖端也做三段式变形。

“杆子最短时只出枪尖;杆子中等时出枪尖和单侧月牙小枝,即是单耳;杆子最长时出枪尖和双侧月牙小枝,即是双耳。选定一种形态后,其他形态的无用机括就会收回杆中,重量均匀分配。”

姬小戈眸光再度发亮:“还能这样?那太好了!”

曹肆诫道:“只是这样有一个问题,这个长戟的总重就是完整形态的重量,我可以给你挑选更为精炼的材料,但毕竟是七尺五寸的戟身重量,你能用吗?”

姬小戈根本不在意:“放心,我适应一下就能用了。”

曹肆诫回忆了下方才与他交手的感觉,这孩子的气力的确不小,只是受限于臂长腿长和身量,徒有力气也打不到敌方要害。如此想来,这一苇戟做出来给他应当不会浪费,好歹是个练武奇才,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他爹那样的人物,那他们凛尘堡就算做上魔教生意了?

***

谈妥了定制兵器的事,曹肆诫就准备把这孩子请出去了,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军营,闲杂人等不得久留。

姬小戈却抬手:“不急,我比武输了,但你允我一杆兵器,算我欠你人情。我最不喜欢亏欠别人,所以要告诉你一个军情。”

曹肆诫讶然:“真有军情?”

守卫来通报的时候说外头有个自称乞儿帮老大的小孩来求见他,说是有军情禀报,他还以为只是这孩子找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姬小戈说:“事关克林国的下一轮进攻和封寒城的存亡,你要不要听?”

曹肆诫仍旧保持理智:“你先说说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没道理他们派出的细作没探听到,多罗小驿没探听到,只有这个小孩探听到了吧?

姬小戈坦言:“流民营里前日迎进来两个青礼城的流民,青礼城三个月前刚刚被稷夏收复回来,城中混有不少克林国留下的探子,而封寒城久攻不下,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仗着流民身份从青礼城转移到封寒城的。”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克林国的国主派人秘密运送了一件攻城火器到前线,等和谈中止,双方再起兵戈之时,就要用在封寒城上。”

“攻城火器……祝融魂?”

“应当不是祝融魂。”姬小戈说,“祝融魂在之前的对战中他们已经用过很多次了吧,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听孩子们翻来覆去地讲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而且曹堡主这里也有能应对祝融魂的同等火器,如果只是祝融魂,犯不着搞得这么神秘。”

“那他们还有什么?”曹肆诫蹙眉深思。

自申屠凉死后,克林国也没再出现过那么疯狂的将领或谋士了,祝融魂已是被双方都摸透了的武器,没必要太当回事,那还有什么?

乍一听说有细作混进封寒城,曹肆诫就想着,要是他们状似无意地聊到了和谈什么时候终止,打算什么时候进攻,倒是不用太过上心,因为这种更像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情报,目的就是打探封寒城的城防部署。但姬小戈说的这些,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姬小戈见他忧心,谈起了自己想法:“其实我觉得那两个流民对这个消息也不怎么确定,都说了是秘密运送,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是攻城火器?依我看,克林国的国主是送来了东西,但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他们自己人都在瞎猜。”

曹肆诫道:“没有经过多方验证的消息不可轻信,既然你说了,我会派人详细调查。”

姬小戈点点头:“好,消息确凿的话,这个人情我就算是还清了。还有,按照我输了的约定,你可以要求我帮你做一件事。”

曹肆诫无奈:“你一个小孩,我能指望你帮我做什么?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姬小戈不以为然:“这可说不准。”

***

聊完了正事,曹肆诫准备送姬小戈出去,他自己也要继续操练士兵。

营帐外头呼呼喝喝好不热闹。

三队士兵正抬着攻城巨木演练,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不由多看了姬小戈几眼,刚刚这孩子力战曹将军的画面深深烙进了他们的脑海,实在忍不住好奇。

然而就这么几眼,害得那人踩到坑里,脚下一歪,连带着攻城巨木失了平衡。几人挽救不及,眼看着巨木压下,为了自身安全,只能放手让它滚落。

那处正是个斜坡,圆木翻滚着轰隆而下,正朝着一队练习射箭的士兵去了。

曹肆诫见状,连忙上前,一边组织士兵布置障碍拦截,一边双掌运功倏然推出,无形的气劲与那巨木碰撞,竟生生阻住了它的冲势。速度减缓后,圆木再碰到准备好的障碍,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这场意外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姬小戈旁观了全程。

他勾起唇角,喃喃自语:“拾柒功,练得太粗糙,远不如我的云想天外功……那人收的徒弟……啧,麻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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