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敬德三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郁离。
他们僵硬了下,然后忍住心中的羞耻,扭过头不去看她。
纵使如此,他们还是看到和她站在一起的傅闻宵,心里的滋味难言。
这段时间,傅闻宵可谓是名噪县城,县城里的读书人无人不知他。
除了他出众的容貌外,也因他与汪举人之间的交情。
听说汪举人对他十分推崇,就连傅闻宵去报名县试时,还是汪举人亲自陪着去的,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他一口一个“傅贤弟”地叫着,叫得格外亲热。
能让汪举人如此推崇的人,可见学问一定很好。
众人倒不知道他还是“松鹤先生”,汪家的人虽然知道,但并未往外传,汪夫人治家极严,可不容许下人到外头随便嚼舌根。
纵使如此,光是汪举人的态度,便让世人知晓傅闻宵是个难得的才子,区区一个县试并不算什么。
汪举人可是出了名的眼光高,若是没点才华的人,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果然,在县试的第一场时,傅闻宵就被提了堂号。
县试一共考五场,每场考试,能排进前三十名的,都会被提坐堂号。
这些被提了堂号的人在下一场考试时,会被安排在县令面前考试,虽然要受到更加严厉的监试,但也算是在县令面前露脸,端看个人能不能撑得住。
每次傅闻宵都是第一个被提堂号的。
虽说郁敬德、郁敬礼和陈仲询在第一场考完后,也被提了堂号,但到底与傅闻宵还有极大的差距。
三人心中的滋味难言,特别是每当想到傅闻宵和郁离的关系时,心里头甭提有多难受。
但他们也能看得出,傅闻宵确实很优秀,优秀到让人连嫉妒都生不起。
当一个人优秀到达到某种高度时,凡人只有仰望的份,不会试图去与天才较量。
傅闻宵给山平县的所有读书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他就像是横空出世,成为山平县所有读书人仰望的对象。
郁敬德、郁敬礼和陈仲询从小就跟着陈秀才读书,他们的基础打得好,是陈秀才的书塾里读书天份在前列的。
正是如此,郁老爷子和郁老大才会如此看重他们。
兄弟俩的读书天赋确实比当年的郁老大要好。
这次县试,也是三人第一次下场。
按理说他们这年纪下场算是比较晚的,这是陈秀才特地压下的结果,想让他们将基础打得牢些再下场,免得像郁老大当年那样,下场早,可惜考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考中,渐渐地心态失衡,差点一蹶不振。
这算是汲取郁老大当年的教训吧。
在第一场考试,三人都被提了堂号时,郁老大等人都很高兴,觉得算是有个好开头。
可惜,第二场开始,三人便拉开差距。
等到第三场,郁敬德兄弟俩没再被提堂号,只有陈仲询能被提。
直到五场考完,三人其实都对自己的水平有所了解,能不能被取中,到放榜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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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郁离没注意到郁敬德三人,给傅闻宵输送异能后,两人便离开了。
郁老大和陈氏、郁琴见状,暗暗松口气。
他们很庆幸,直到考完试后,郁敬德他们方才见到郁离。
当然这也有他们故意干预的结果,每次只要郁离出现,他们就如临大敌,努力地挡住三人的视线,或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见到郁离。
幸好每场考试时,来接送考生的家属多,人也多,方才能让他们成功地隔开三人的视线。
为此他们每次都被弄得心力交猝,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让他们保持平衡心,顺利地考完县试就行。
郁老大对脸色有些不好的两个儿子说:“你们别多想,现下已经考完,接下来就等结果吧。”
郁敬礼忍住心中的羞耻,朝父亲嗯一声。
倒是郁敬德一直阴沉着脸。
陈氏将两个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一颗心不禁提起来。
难道大儿子没考好?
她听父亲说,兄弟俩的学问都差不多,参加这次县试没问题,不过兄弟俩的性子不太一样,也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郁敬德虽是大哥,但遇到重要事情时,就容易情绪激动,无法专心致志;反倒是郁敬礼较为专注,一旦投入进去,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事,都能事半功倍。
陈氏想到这里,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万一礼哥儿考中,德哥儿却落榜……
郁老大不知道陈氏的担忧,招呼他们离开。
他转头朝陈仲询道:“询哥儿,这几天你也去松快一些,可以和德哥儿、礼哥儿一起郊外踏个青,放松一下。”
陈仲询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望着那边消失的两人,有些黯然。
得知傅闻宵是郁离的夫婿时,他就开始关注他,发现这人实在优秀,和她站在一起非常相配。
虽然被衙役按着朝郁离跪下,但陈仲询心里只是羞耻,其实并没有那么恨她,毕竟当初那事也是他们有错在先,偏心自己亲人之故,主动去招惹她的。
羞辱人者,人恒辱之,便要做好被羞辱的准备。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
“询哥儿?”陈氏叫了一声。
陈仲询猛地回过神,说道:“姑母,我累了,我先回去歇息。”
陈氏点头,目送他随着陈家派来的仆人一起离开,心里叹气。
原本她还想让女儿嫁陈仲询的,他们是表亲,亲上加亲,未尝不是一桩好亲事。可她发现,不仅女儿不太乐意嫁去陈家,询哥儿似乎也对女儿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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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考完了,一般会在五六天后放榜。
郁离陪傅闻宵回村里,说道:“这几天你好好歇息,努力养身体罢,等四月份还要参加府试。”
周氏也道:“宵哥儿,我给你多做些药膳补身体,你要好好吃,别剩着。”
傅闻宵:“……”
接着周氏和郁离商量搬家的事。
县试考完后,天气已经转暖,正适合搬家。
郁离道:“娘,你这几天在家收拾东西,我每天去县城时搬一些过去,等我搬完后,你们直接过去就行,这样你们也轻松些。”
周氏觉得这样也可以,先搬一些平时用得不多的东西过去。
她道:“你搬过去后,先将东西放到屋子里,等我们过去了再收拾整理,你别累着啊。”
虽然知道她力气大,但到底是个瘦弱的姑娘,周氏还是担心她会累着。
郁离笑道:“我不累的。”
因为周氏坚持,她只好答应等他们过去后再一起收拾房子。
接下来的日子,周氏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等郁离去县城干活时,让她顺便带一些过去。
就像蚂蚁搬家似的。
村里的人都发现这事,忙过来询问,得知他们要搬去县城时,十分羡慕。
“傅家真好啊,居然要搬到县城,而且他们还在县城买了房子,听说买的是最贵的地方,那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哩。”
提起读书,依然是让百姓羡慕又敬畏的一件事。
有人又道:“其实还是离娘厉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搬。”
“说得也是,傅家都在村里住了三年,以前怎么不搬,直到今年才搬?”
“那不是傅书郎今年要去参加县试吗?听说他的学问很好,连城里的读书人都敬佩,还有县城的举人老爷叫他贤弟,那可是举人老爷啊!”
对村里人来说,秀才已经是很有本事的读书人,举人老爷是他们不敢想的。
青石村离县城不算远,时常有人去县城,多少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特别是和自己村里人有关的事,每次听到时,就忍不住关注几分,于是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这是旁人瞒不住的。
一时间,村里的人对傅家都十分羡慕。
原本大家提起傅家时,都会用惋惜的语气说,傅家就算有钱又如何,养了一个病秧子,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迟早要拖垮傅家。
可没过一年呢,傅家的病秧子的身体要好了,去参加了县试,傅家还要搬到县城住。
怎么不让人羡慕?
“要我说,傅家能如此,还是离娘是个有福气的。”一个大娘说,“你们想想,傅家的变化是不是从离娘嫁过去开始的?”
众人闻言,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离娘可不仅有福气,她还有本事,去年附近的村子要祭灶杀猪时,都要请她过去,以往哪里有这种事?祭灶时可没咱们女人啥事。”
“是啊,离娘那手杀猪的绝活,那些男人哪里比得上?”
说起这个,不管是大娘还是小媳妇们都来了劲儿,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离娘还会赚钱呢,她杀猪赚的钱可不少,看那些杀猪匠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知道了。依我看啊,以后她赚的钱可不比傅家少,傅家肯定要仰仗她。”
“……”
村民们越说越觉得郁离厉害,也越发的羡慕。
他们以前咋就被郁老太太要的聘金吓退,没为自家的孩子聘娶离娘呢?要不然,现在搬去县城的就是他们了。
不过村民们虽然心里后悔,但想必最后悔的还要数郁老太太等人。
桂花婶是个见不得郁老太太好的,特地去问她:“婶子,你们家离娘要搬到县城啦,你有没有后悔当初随便将她嫁出去?”
郁老太太嘴硬道:“有啥后悔的?姑娘家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总不能将她们留成老姑娘吧?”
后悔?怎么可能不后悔,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是再后悔她也不能当众承认,让外头的人看笑话。
而且后悔也没用啊,根本没办法修复和二房的几个孙女的关系,更沾不到她们的好处,她能如何?
仗着长辈的身份没脸没皮地赖上?
只怕她刚赖过去,就会被郁离打出来,她哪里敢啊?离娘可是真的会打人的,不管你是不是长辈,打了还有法子让他们不敢往外说。
而且,就算他们往外说,只怕这些人现在也不相信吧?都觉得离娘就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就是因为她会杀猪吗?
桂花婶再接再厉:“你难道没后悔以前那样苛待离娘姐妹吗?你瞧瞧离娘姐妹几个,没你们拖累,日子过得多好啊!她们哪个不是有本事的,比你们家的男人有本事多了,要是我啊,恨不得将这些孙女当宝贝,这样享福的就是你啦。”
郁老太太终于忍无可忍,骂道:“几个丫头片子罢了,又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去做官,有啥可惜的?德哥儿、礼哥儿将来可是要做官的……”
还没等她说完,桂花婶就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她一边笑一边说:“婶子,你别说笑了,以为读个书就能当官,举人老爷都不一定能当官,何况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童生,万一像你家老大那样一直考不中……”
这可戳中郁老太太的死穴,她当场气炸,抄起扫帚就打人。
“让你诅咒我孙子,我和你拼了!”
桂花婶机灵地跑开,一边跑一边说:“婶子,你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打人啊!你家的两个孙子厉害,可我听说傅书郎更厉害,万一这次县试,傅书郎榜上有名,你家的两个孙子却落榜……”
“你还说!你还说!看我不打死你这乌鸦嘴老货!”
最后桂花婶还是挨了几扫帚,疼得龇牙裂嘴的。
周围人有些无语,说道:“你干啥去招惹她?还说那样的话,也不怪她打你。”
这次的事,还是桂花婶嘴巴太贱,就算郁敬德兄弟俩真的落榜,你也别到人家面前说,这不是戳人心肝吗?
桂花婶哼了一声,“谁让她以前那么嚣张,总说她家有三个读书人,将来要做大官的,咱们都得让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给人反驳。”
最重要的是,郁老太太那嘴巴也很贱,桂花婶刚嫁过来就被她说了一嘴,当时年轻,脸皮薄,羞愤欲绝,直到现在还记恨着。
只能说,郁老太太不该去招惹桂花婶这种同样没脸没皮的。
村里的人虽然嘴上劝着,其实也很好奇这次郁敬德兄弟俩能不能考中。
不会真像桂花婶说的那样,傅书郎考中了,兄弟俩落榜吧?
而且傅书郎和郁敬德兄弟的关系,那算是舅兄与妹夫,也是沾亲带故的,更容易被人拿来作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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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的引颈盼望中,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村里的人都很关心,更不用说郁家的人,以及和郁离关系好的人。
一大早,县衙那边就将通过县试的名单张贴出来。
郁金和孙芳娘早早就过去等着,为此她们都没去码头那边做生意,店里则交给柳氏和孙正看着。
另一边,郁离还在送货呢,见到巡逻的葛衙役等人——一看就是他们特地找过来的。
葛衙役见面就说:“离老大,今天放榜啦。”
郁离点头,表示知道了,“等送完货我就去看看。”
几人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淡定,顿时心生敬佩。
事实上,他们得知郁离的夫婿居然要参加今年的县试时,当时是傻眼的,等他们见到傅闻宵本人,对郁离的敬畏更深。
在他们心里,离老大已经可怕到不像人,等她的夫君将来当官,对她只怕是如虎添翼,没什么她不敢干的事吧?
他们倒不觉得傅闻宵当不了官,实在是郁离太过强大,在他们心里,她挑的男人肯定也是个厉害的,不然咋能让她看上?
是以傅闻宵的县试还没结果呢,在他们心里,他将来当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葛衙役想卖她一个好,说道:“离老大,我们刚去看过了,你夫君他是第一名,就是那个什么案首!”
“对,是案首!”
彭衙役和朱衙役忙附和道。
郁离点头道:“知道了。”
三人瞅着她,暗忖果然不愧是离老大,这份淡然处事的心态,是旁人所比不上的。瞧瞧她,得知夫婿成为案首,居然都觉得没啥了不起。
如果郁离知道他们的想法,会告诉他们,因为汪举人总在他们面前夸傅闻宵,夸得她都有种傅闻宵傲视读书人的理所当然感。
所以夺得案首,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他没拿到案首,那肯定是张县令做了手脚。
告别葛衙役他们,郁离送完货,回到肉铺。
肉铺里,张耀平等人都是一脸欢喜的模样,张复甚至大方地对今天来买肉的人说,为了庆祝傅郎君成为县试的案首,今天一斤肉降价三文。
来买肉的百姓惊喜不已,仿佛自己考上案首,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见到郁离回来,他们都过来恭喜她。
“郁家妹子,你夫君可真厉害,居然是案首!不愧是被汪举人看中的读书人。”
“听说连汪举人都敬佩他的才学。”
“汪举人可是神童呢,连神童都敬佩,那他得多厉害啊?岂不是文曲星下凡的?”
“说不定傅郎君就是文曲星君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长得那么好看,像神仙似的,或许真是……”
“……”
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郁离十分无语,和他们打声招呼,赶紧进屋子里去了。
张复笑眯眯地说:“离娘,啥时候傅郎君再来县城,我请你们吃饭。”
虽然傅闻宵看起来像是那种让人不敢亲近的世家子,也是张复以前最不愿意接触的类型。但相处过后,发现他挺好相处的,可能也是因为郁离,他特地迁就他们。
不过做人嘛,难得糊涂,只要傅闻宵有心就成,不必计较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过两天就来了。”郁离说,“我们过两天搬家。”
张复忙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郁离摇头,“不用,这几天我搬了不少东西过来,也没多少东西了。”
张复只好作罢,说道:“等你们安置好后,我们再上门打扰。”
“行!”郁离点头,“到时候你们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张复自然笑着应下。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郁金和孙芳娘兴高采烈地过来。
一看她们,郁离就知道又是来报喜的。
关心傅闻宵县试结果的人太多,都不等她过去看,一个个的便先去看了,然后过来和她说。
“大姐,姐夫是案首!”郁金欢喜地说。
孙芳娘也道:“大姐夫可真厉害!”
然后两人都说,要请他们吃饭,庆祝傅闻宵中了案首。
郁离对别人请客来者不拒,更何况是自己家人,那是不用客气的。
她笑道:“行啊,我们就要搬到县城啦,到时候给你们机会请。”
应付完高兴坏了的妹妹和表妹,郁离洗完手,又去换一身衣服,便去县衙那边看看。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也要自亲去看看,有点仪式感,才不枉傅闻宵去参加考试时,她殷勤的接送,还有给他输送的异能。
等她到县衙那边,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
像这种放榜日,一般都是刚将名单张贴出来时的人最多,挤都挤不进去,这会儿都快到中午,人自然也没多少。
郁离过去看了看,看到最前头的名字赫然是傅闻宵,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离老大!”
听到声音,郁离转头,就看到吴瘦子等人。
他们也是一副高兴欢喜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榜上有名。
吴瘦子他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傅闻宵的,和葛衙役他们一样,也觉得傅闻宵将来肯定是要当官的。
毕竟没点本事的男人,敢娶离老大这么厉害的姑娘吗?
不过现在他们打从心里敬畏、敬重离老大,所以她的夫婿成为案首,也打从心里高兴。
没别的,他们现在算是跟着离老大混,她混得越好,他们也算是有个靠山。
虽然可能离老大压根儿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会给他们当靠山,但他们已经决定以后要死心踏地地跟着她,听她的话。
面对他们的恭喜,郁离道:“行了,想恭喜等宵哥儿来县城后你们再和他说吧,没事你们就去干活,这个月的供奉别忘记了。”
吴瘦子等人:“……”
果然,离老大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郁离又看一眼榜单,然后去买了些东西便回村。
回到村里时,她发现这才是个开始。
明明已经是春耕之时,村里应该很忙才对,可是看村口那边的树下,一群人居然还有心思在那里聊天。
看到郁离回来,有人马上叫道:“离娘回来啦!”
郁离和他们打招呼,就被一个大娘拉住。
“离娘,傅书郎可真厉害啊,他居然是案首!还有你大堂哥德哥儿落榜啦,倒是礼哥儿榜上有名,就是名次很靠后,听说这名次挺危险的,差点就落榜。”
郁离啊了一声,她刚才只看傅闻宵的名字,对其他人并不关注,所以还真不知道郁敬德兄弟俩如何。
原来一个上榜一个落榜?
作者有话说:
上章县试第一场择取那里有个BUG,已经改过啦,并不影响阅读乀(ˉεˉ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