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郁离不由转头看向傅闻宵。
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这农户家的院墙已经倒塌大半,她站在院子里,傅闻宵就站在院外,两人的目光交错。
傅闻宵的眸色幽幽暗暗的,里面似乎盈满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郁离,面容有些紧绷。
这时,为首的黑衣男人隔着倒塌的院墙,恭敬地朝郁离行礼。
“见过夫人。”
他身后的四名下属也恭敬地行礼,嘴里纷纷道:“见过夫人。”
郁离:“……”
郁离正要开口,突然见不远处一群官差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葛衙役,带了不少人过来。
看到他们,郁离心里明悟,估计是吴瘦子他们得知她出城后,就去找葛衙役告诉自己来这边,葛衙役便带官差过来了。
在葛衙役和吴瘦子等人心里,郁离既然亲自过来找幕后指使者,那些人只有一个下场。
肯定会被离老大打得半死不活!
至于他们会不会逃过一劫?那是不可能的。
是以衙役得到消息,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直接带人过来帮忙收拾善后。
毕竟离老大要是真动手,那些人只有被打趴的份儿,他们可以过来帮忙,省得郁离还要回去找人处理。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到这边,发现去年的中了小三元傅秀才也在这里,还有几个陌生男人。
葛衙役先是看向农户家,看到那倒了一地的人,心知这些便是幕后指使者。
至于傅秀才身边站着的那五人,应该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
葛衙役不知这几人的身份,只觉得为首那黑衣男人的气势太盛,目光锋利,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莫名地有些胆寒,下意识朝郁离靠近,俯身问道:“离老大,这几位是……”
离老大?
葛衙役的声音虽然小,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分明。
黑衣男人明显一怔,神色有些古怪,他身后的那些下属更是面面相觑,飞快地看了一眼郁离,觉得他们这位世子夫人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为什么这些官差要叫她“离老大”?
郁离神色自若,朝葛衙役道:“院子里的这些人就是幕后指使者,你们先将他们押回去。”
葛衙役忙应一声,让官府们去将那些人绑起来,准备带回城里关起来审问。
接着他小心地看向黑衣男人,问道:“离老大,这几位是……”
郁离也不知道,她扭头看一眼傅闻宵,说道:“他们是宵哥儿的朋友。”
葛衙役闻言,没说什么,心里难免嘀咕。
这些看着就不像寻常人的家伙,居然是傅秀才的朋友?傅秀才一个文人,咋会有这么可怕的朋友,他们身上的气场太强,看着很像是军中的将士。
因镇南军的驻地离这边近,葛衙役他们也是见过军中将士的。
葛衙役等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去探究那几人的身份。
官差发现有一个中箭身亡的人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次居然出了人命。
他们暗暗吞咽唾沫,将人搬到院子里,准备等会儿找个地方埋了。
郁离正看着那些官差绑人,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
她转头,见傅闻宵从支楞着的院门走过来,来到她面前。
“离娘。”他唤了一声。
郁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素来从容镇定的面容多了几分忐忑,欲言又止。
傅闻宵看了一眼退到不远处外候着的几人,轻声说道:“他叫傅烈云,是我爹收的义子。”
郁离眉稍微动,然后哦一声。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傅闻宵心里滋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虽然这一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当看到她如此平静,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没等傅闻宵再说什么,葛衙役过来,小心地说:“离老大,有几个伤得比较重,得找车子将他们抬回去。”
郁离哦一声,“那就找吧。”
葛衙役让人去将村长找过来,让村里的人帮忙找板车,将受伤太重的人抬到板车上。
这边发生这种事,连官差都来了,村民们都吓坏了,不敢轻易靠近。
村长过来时,看到坍塌的房子,吓得不行,说话都打着哆嗦。
这让郁离有些愧疚,主动去和村长交涉,问这房子是谁家的,主人还在不在,表示会赔偿。
村长告诉她,这户人家半个月前正好去府城那边探亲。
闻言,郁离便有些放心,看来这些人会躲在这里,正好是因为这房子偏僻,而且主人不在。
等将人都捆起来后,葛衙役又过来请示郁离:“离老大……”
郁离道:“行了,咱们回去吧。”
人都捉起来,不必再留在这里,省得吓到村里的人。
葛衙役留了两个官差去处理死掉的人,便押着那些人离开,受伤太重的则放到板车上,让村民帮忙推回城里。
因为带来的官差不够,只能征用村里的人帮忙。
一路上浩浩荡荡的,格外热闹。
这种情况下,傅闻宵不好和郁离说什么,默默地和她回县城。
傅烈云也带着下属跟上,他们走在最后,因几人身上的气场,其他人也不敢找他们说话。
回到县城,郁离和葛衙役道别,严肃地说道:“你们先审问这些人,如果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刚才动手时,她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幕后指使者。
或者说,他们也是听令行事,用来对付她的一群打手,他们身后应该另有主子。
万一他们背后的主子要捞他们,若是对方的身份太高,连张县令都只能妥协放走他们,这可不行。
如果真这样,那她也只能以势压人了。
郁离这么想着,忍不住看向傅闻宵,以及跟着他们回县城的傅烈云等人。
他们叫傅闻宵“世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世子”,这身份和那些人身后的主子比如何?
如果傅闻宵这“世子”的身份不够,那只能去找宣怀卿。
想必镇南军的小将军的身份应该足够将那些人留下定罪吧?
葛衙役听懂她的意思,忙点头应下,偷偷瞄了眼站在傅秀才身边的傅烈云几人,心知他们的来历不简单。
他们是傅秀才的朋友,肯定会帮离老大的。
如果有人想去牢里捞那些人,离老大这边应该也能镇得住吧?
和葛衙役道别后,郁离和傅闻宵便准备回家。
傅烈云等人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走。
这来回折腾,已经过了晌午。
因没有吃午饭,郁离现在饿得不行,不由摸了摸肚子。
傅闻宵见状,说道:“离娘,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指着路边卖包子的摊子,“先吃几个包子垫垫肚子罢。”
郁离从来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自然是点头。
傅闻宵去买了二十个肉包子,让摊主用油纸将之包起来,一张油纸能包五个肉包子,共包了四个油纸包。
傅闻宵将一个油纸包递给郁离,剩下的他拿着,准备她吃完了就给她。
“离娘,吃吧。”他温声说道,担心饿着她。
看到这一幕,傅烈云等人面露讶然之色,虽然很快就敛去,不过郁离仍是发现几分端倪。
郁离看他们一眼,说道:“宵哥儿,你也给他们送一些。”
傅闻宵眼里浮现笑意,也有些欣喜她仍愿意搭理自己,说道:“行,那我给他们一些。”说着他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傅烈云,“烈哥,你们辛苦了,也吃点罢。”
傅烈云的目光从傅闻宵移到郁离身上,沉声道:“谢谢夫人。”
这声“夫人”听得郁离很不自在,她默默地啃着包子,没有说什么。
回到疏影巷,因为是大白天,郁离不好翻墙进去,便去敲门。
一会儿后,门从里头打开,周氏的脸露出来。
周氏高兴地说:“离娘,宵哥儿,你们回来……”
当她看清楚站在郁离、傅闻宵身后的人,声音瞬间顿住,张了张嘴,“烈哥儿……”她又惊又喜,“真的是烈哥儿?”
郁离闻言,不由看了看周氏脸上惊喜的神色。
原来婆婆也认识这人的吗?
傅烈云上前,朝周氏道:“周姨,是我。”
周氏惊喜得不行,不过当她看到对面邻居打开门朝这边张望时,转而道:“你们快进来……哎,离娘,宵哥儿,你们吃饭了吗?”
“娘,我们还没吃。”傅闻宵温声说。
周氏一听,顿时心疼坏了,哪里还顾得其他,赶紧道:“离娘饿坏了吧?你们中午怎么没回来?我给你们留了饭菜,你们快去吃吧。”
她担心郁离和傅闻宵饿坏了,忙让他们先去吃饭。
接着她又朝傅烈云说:“烈哥儿,你们吃了吗?”
很快傅家的门关上。
周氏招呼着傅烈云去厅堂稍坐,将放在锅里的饭菜端过来,忙得团团转。
傅燕回兄妹俩看到家里出现这么多陌生人,又有些胆怯,紧紧地跟着周氏。
郁离先去洗净脸上的烟尘,然后回房换衣服。
今天在外头跑了大半天,身上的衣服都沾了不少尘土,得换下来才行。
在她换好衣服时,发现傅闻宵也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一袭文士长衫,看着仍是清清爽爽的,丝毫不显凌乱。
“阿离……”他轻轻地唤她。
郁离站住,“有什么事?”
傅闻宵盯着她,说道:“抱歉,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我并不是禹州那边的人,我原来的名字叫傅逍,我母亲是元安长公主,父亲是镇国公,我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他简单地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和她说了说。
郁离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离娘……”傅闻宵担心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容,长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一直没告诉她这事,其实他心里也是抱歉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等他说完,郁离道:“所以,婆婆其实不是你娘,而是你的奶娘?”
傅闻宵愣了下,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难得梗住了。
他以为她会质问自己为何隐姓埋名,或者生气他的欺瞒,但比起这些,她好像更在意周氏是不是他的亲娘。
想起她对周氏的过分依恋,倒也不算意外,傅闻宵心里甚至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虽然不是亲娘,但在我心里,奶娘和我的母亲是一样的。”傅闻宵说道,“她将我奶大,从小就照顾我,甚至为我做了很多事,和亲生母亲并无区别。”
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下,“我以前曾经说过,会一直奉养她,让她安享晚年。”
郁离听后,不由松口气,说道:“这样就好。”
所以婆婆还是婆婆,那就好。
只要不用和婆婆分开,其他的不重要。
傅闻宵的视线一直未离开她,哪里没察觉到她的心思,慢慢浮现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情。
比起那些,或许“婆婆”是不是真的,对她而言更重要吧。
她的心思真的很容易懂。
“离娘,你没什么问我吗?”傅闻宵忍不住问。
郁离当然有,问道:“那傅闻宵这名字,是假的吗?”
“是真的。”他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闻宵是我的字,是父亲给我取的字,知道的人不多……”
郁离问:“那你父亲……”
傅闻宵沉默了下,说道:“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抱歉。”
他笑了下,淡淡地道:“没关系。”
事情都过去好几年,再多的痛苦都会过去,只剩下亲人离世的伤怀罢了。
郁离觉得好像自己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有些不自在,她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对她来说,不管天大的事,都没吃饭重要。
就在她要出门时,傅闻宵突然拉住她的手,也让她停下来。
郁离转头看他,问道:“宵哥儿,还有事?”
傅闻宵紧紧地盯着她,欲言又止,“离娘,我并非故意瞒你……”
“没事!”郁离抽开自己的手。
那一瞬间,傅闻宵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绞,甚至生起一股恐慌感,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
下一刻,郁离说道:“其实我不在意。”
“什么?”
她道:“不管你是傅逍,还是傅闻宵,其实我都不在意。”
傅闻宵失神地看着她,一时间没了反应。
郁离有些不解,他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说得不对吗?
她只好耐心地说:“宵哥儿,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对我都没影响,傅逍也好,傅闻宵也好,不都是你吗?”想到什么,她又说,“当然,娘也是娘,这是不变的。”
她可不想傅闻宵变成傅逍,周氏就不是她婆婆,这可不行。
傅闻宵很快就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口瞬间涨满一种难言的情绪,热热烫烫的,让他难以抑制地上前,将她搂到怀里。
“离娘!”他微微用力,“你说得对,不管我叫什么,我都是我,娘也是娘,不会变的。”
这一刻,傅闻宵甚至庆幸,幸好她当初因为舍不得周氏决定留在傅家,甚至为了周氏选择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这就够了。
他会努力的,努力让她认同,或许有一天,她会为了自己留下。
郁离由他抱着,说道:“你不饿吗?”
虽然刚才吃了些包子,她还是觉得挺饿的,他现在开始练体术,肯定也会饿得快。
傅闻宵忙放开她,担心她饿着,终于忍住心中的各种情绪,拉着她一起出门。
郁离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想了想,决定还是由着他。
其实她刚才说的话也不是骗人,不管傅闻宵是什么人,对她都没影响。
毕竟她当初图的是傅家,为了留在傅家,都愿意和他在一起,成为夫妻。只要婆婆还是婆婆,他还是他本人,那就没什么可在意的。
走出房门时,郁离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今天关进牢里的那些人,如果有谁去捞他们,绝对不能放出来,他们敢指使人去金娘的店里捣乱,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居然敢纵火烧她妹妹的店,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
要不是郁金警醒,万一火势蔓延,烧到房子,只怕屋子里的人都会受伤,甚至死亡。
傅闻宵笑着应下,“你放心,这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令人莫名地信服。
郁离看了看他,决定相信他。
两人来到厅堂那边,便见傅烈云坐在那里,周氏正和他说话,她的眼眶有些红,并不见跟着傅烈云的那四名下属。
见他们过来,周氏忙道:“离娘,宵哥儿,快过来吃饭。”
有什么事,都等吃完饭再说。
等郁离看到从灶房里端出刚煮好的一盆面的几个男人时,终于知道傅烈云的下属原来是去灶房做饭。
周氏招呼他们一起吃饭。
不过除了傅烈云坐下,其他人都避到外院那边,没有跟着他们坐。
一名下属说:“世子,将军,我等到外头就行,不打扰你们。”
傅闻宵嗯一声,“去罢。”
傅烈云也微微颔首。
四名下属端着做好的吃食到外院,将空间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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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周氏看了眼郁离,有些忐忑,她说道:“离娘,这是烈哥儿,烈哥儿是宵哥儿的义兄……”
想到他们瞒了郁离很多事,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虽然他们并不想瞒她,可有些事并不好随意透露。
郁离道:“娘,我已经听宵哥儿说了。”
“啊……”周氏有些无措,看看傅闻宵,又看看郁离,小心地说,“离娘,其实我们并不是想瞒你,你别生气……”
郁离安抚她,“娘,你不用担心,我没生气。”
“真没生气?”周氏还是忧心忡忡的,觉得正常姑娘遇到这种事,发现被夫家欺瞒,多少都会生气的。
离娘咋不生气呢?
再三确定郁离没生气后,周氏总算松口气,面上露出笑容。
接着,傅闻宵郑重地为他们介绍,“离娘,这是我义兄傅烈云。烈哥,这是我妻子,郁离。”
郁离朝傅烈云叫了一声,“烈哥!”
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既然傅烈云是傅闻宵的义兄,那肯定要叫人的。
傅烈云忙起身,恭敬地道:“世子夫人,不必如此……”
他虽然是镇国公府的养子,但在外人眼里,他也是傅家的家臣下属,对外时仍是称呼傅闻宵为世子,极少会僭越。
傅闻宵开口道:“烈哥,阿离是我的妻子,这是应该的。”
傅烈云闻言,冷峻的神色柔和几分,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僭越了。”然后又朝郁离唤了一声“弟妹”。
彼此介绍完,傅闻宵问道:“烈哥,你怎么来了?”他的目光扫过傅烈云的面容,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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