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离开行宫,郁离没让元安长公主派人去安排,她决定沿途折返。
要是每次都这么安排,只怕会引来外面的注意,实在不好。
正好,主殿被撬开的屋顶的洞还没修补,可能是不好叫人来修补,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总之元安长公主没开口,是以它仍是留着,只用木头和油布等堵起来。
现在这种天气,雪还没融化,倒也不用担心漏水等问题。
郁离抓着垂下的帘幔,飞身而起,轻松地将堵着洞的木头和油布拆下来。
她重新落到地上,对来送他们的元安长公主说:“娘,等我们离开后,你再让人堵起来,别冻着。”
元安长公主:“……好的。”
和元安长公主道别后,郁离几下便从屋顶的洞窜出去,翻到屋顶上。
接着她从屋顶甩下一根布绳,探头往里道:“宵哥儿,你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瞬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傅闻宵,眼里流露出些许微妙的情绪。
她们还没见过他翻屋顶呢。
而且,每次听到郁离叫“宵哥儿”时,她们总忍不住有些想笑。
傅闻宵很淡定,这种事发生得太多,他心里生不起什么波澜,他朝母亲道:“母亲,我们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元安长公主嗯一声,想叮嘱他们小心,忽地想到什么,目光落到探头的儿媳妇身上,终于确认她所说的“翻城墙出来”的意思。
只要看到她轻松地从屋顶翻出去,便明白翻城墙对她而言估计不算什么吧?
傅闻宵抓着那根布绳,下一刻,便被拉上去。
接着,屋顶那边探下一只手,朝她们挥了挥表示走了,然后迅速消失。
殿内的人抬头张望,除了飘落的雪花和灌进来的北风,只剩下漆黑的天幕。
茹嬷嬷和玉竹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似的。
有种不真实感。
叫人过来将屋顶的洞堵住,玉竹和茹嬷嬷扶着元安长公主回内殿歇息。
好半晌,茹嬷嬷实在憋不住,问道:“殿下,世子他们真的是翻城墙出来的?”
“逍儿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真的。”元安长公主淡然地说。
玉竹道:“这样的话……岂不是什么地方都拦不住他们?”
世子夫人有这样的本事,只怕连皇宫都能轻松地翻进去罢?
这天底下,还有能拦得住他们的地方?怪不得他们能在行宫来去自如,想来就来,根本不怕什么。
元安长公主看向她们,反问道:“不好吗?”
不好吗?
玉竹顿住,然后点头道:“挺好的,如此世子和夫人顺顺利利的,也不怕被人发现。”
茹嬷嬷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她其实没多想,只要世子和世子夫人平安无事就好。
元安长公主坐在温暖的炕上,慢条斯理地喝水,想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笑了下。
“殿下?”两人不解地看她。
她含笑道:“逍儿找了个有本事的媳妇,日后倒不必担心有人害他,如此本宫也能放心。”
闻言,两人神色微敛。
好半晌,元安长公主将喝完的水杯递过去,茹嬷嬷恭敬地接过。
“嬷嬷。”她柔声说,“当年母后在时,曾经告诉我,这世间给女子定下的条条框框实在太多,女人若是想要和男人争权,必须要比男人更狠。可惜我牵挂实在太多,舍不得宗绪,舍不得逍儿,一败涂地,要是母后还在,定要骂我了……”
茹嬷嬷闻言,眼泪瞬间落下来。
她是元安长公主的奶嬷嬷,从她出生时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婴儿长大,成亲、生子,按着皇太后安排的路走。
可结果,她的丈夫傅宗绪死在北疆,儿子也差点被人害死,她病恹恹地被软禁在行宫里,如丧家之犬,再无长公主的风光。
元安长公主却十分平静,再多的痛苦,也在这几年耗光,时间确实会带走一些伤痛。
茹嬷嬷哽咽道:“殿下没有错,您太过心善……”
她的小公主,从小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与镇国公傅宗绪青梅竹马,及笄后结为夫妻,夫妻情深,原以为会一直如此。
可惜自从皇太后病逝,一切都变了。
元安长公主不禁笑了下,拍拍茹嬷嬷的手,说道:“嬷嬷,其实本宫也有野心,要不然,也不会害得宗绪身死,逍儿被害。”
茹嬷嬷低头拭泪。
玉竹敛容不语。
元安长公主说:“行了,歇息罢,本宫也要尽快养好身子,免得那些人都要忘记本宫。”
说着,她看向窗口的某个方向,一双墨黑的眸子隐有寒光流转。
那里正是皇城的方向,也是皇宫的方向。
**
回到巷子附近,郁离突然停下来。
“阿离,怎么了?”傅闻宵询问道。
郁离站在黑暗之中,望着前方的路,说道:“那边的房子有人还没睡,盯着柳文巷。”
他们现在居住的宅子所在的巷子叫柳文巷。
柳文巷清净,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京中的举人,能买得起这边宅子的,财力不菲,家世亦是不俗。
柳文巷旁居住的也是一些读书人,不过这边的房子不如柳文巷的清贵。
这里的房子虽然不好,若是用来监视人,还是挺方便的。
郁离虽然不知道对方盯着柳文巷作什么,基于谨慎,她拉着傅闻宵从后门走,反正都是翻墙,哪边进去都可以。
哪知道来到后门这边,同样也有人盯梢。
这下子,郁离明白,看来对方要盯稍的应该是他们的房子。
既然前后都有人,郁离拉着傅闻宵,从别人家的屋顶走。
傅闻宵:“……”
幸亏最近他已经习惯和她一起走行宫的屋顶,傅闻逍有丰富的经验,非常淡定。
两人从别人家的屋顶穿过,来到傅家的宅子,然后从屋顶跳下来。
巡逻的护卫看到两人从天而降,惊了下,就着廊下的灯光,看清楚是世子和夫人时,赶紧迎过来请安。
傅闻宵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惊动周氏,两人回房歇息。
厨房那边很快就送来热水和热汤,两人喝了碗热汤暖暖身子,然后去洗漱,最后坐在炕上,吃下人准备的宵夜。
郁离吃得很香,一边问道:“宵哥儿,要将那些盯梢的人弄走吗?”
“弄走?”傅闻宵一时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郁离朝他笑了笑。
他有些沉默,然后说道:“不必,由他们盯着罢,不来打扰我们就行。”
知道附近有人盯梢时,他丝毫不意外,看来京中那些人的反应还是迟了点,都过了这么多天,方才派人过来,估计是他们进京的路上,因为郁离动手太快,将来袭的人解决得彻底,以至京城里的人没能及时收到消息。
郁离哦一声,“行吧,只要他们不影响咱们的生活,随便啦。”
那些人只是在巷子外盯着,没有舞到她面前,一切还是好说的。
翌日,两人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
他们去吃早饭,发现周氏一直等在那里。
周氏打量他们,见他们好好的,总算安心了,问道:“你们昨晚几时回来的?这天气冷,别冻坏了。”
郁离说了个时间,又道:“没冻着,我们都有搽防冻的梅花膏,香香的,很好闻。”
这梅花膏是元安长公主让人给他们备的,说是宫里的东西。
郁离自己活得糙,再加上她的身体好,仗着有异能,从来不需要保养护肤,就是大冬天的,也会不往脸上涂些东西防冻裂。
不过长辈关心,她自然受着,觉得这梅花膏闻得香,也挺好用的,至少傅闻宵那张俊脸没被冻伤到,还是那般清隽好看。
说了会儿话,郁离又问:“娘,这几天你们有出门吗?”
“没有。”周氏摇头,“外头那么冷,出门作甚?”
郁离点头,没出门就行。
因外面下着雪,郁离和傅闻宵不打算出去,窝在屋子里看书或者练体术,顺便教教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踏实。
直到雪停,她和傅闻宵一起出去逛街。
雪连续下了几天,街巷中都有不少积雪,这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雪。
虽是天寒地冻,京城仍是热闹,百姓们要为生活奔波忙碌,路边到处可见做吃食的摊子,冒着腾腾热气。
郁离很喜欢逛这种地方,充满烟火气息,闻着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儿,突然有些馋,去买了几个烧饼,一路走一路啃。
偶尔她还会将烧饼递过去,让傅闻宵咬一口。
她很喜欢和他分享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
傅闻宵偏首吃了一口,说道:“有点干。”
“这叫酥脆。”郁离说道,知道他的衣食住行都很讲究,口味更是偏清淡,像烧饼这种东西,自然不合他的胃口。
而且他是世家公子,不会像她这样边走边吃东西,觉得不合规矩。
傅闻宵笑了笑,没和她争辩什么。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只要她给,他便接受,并不在意街上那些人的目光。
吃完烧饼,嘴巴有些干,看到路边有卖羊肉汤的摊子,她又拉着他过去。
卖羊肉汤的摊子很小,只有几张桌椅,桌椅都掉了漆,上面还有些黑色的不知名东西,看着有些脏,显然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
傅闻宵将两张帕子放上去垫着,和她一起坐下。
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来。
羊肉汤里不仅有汤,还有一些掰碎的饼子混着,看着一大碗,香味扑鼻。
郁离吃得很香,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卖羊肉汤的老板瞪圆了眼,惊叹道:“这位娘子的胃口可真好。”
他家这一碗羊肉汤的份量可不小,寻常男子吃一碗就能饱,她居然直接吃了三大碗。
再看她身边的那位郎君,斯斯文文的,半碗都没吃完。
郁离道:“老板做的羊肉汤很地道,我没忍住多吃些。”
这话说得实在,再看她一脸真诚,老板听得很高兴,收钱时都少收她两枚铜板。
吃完羊肉汤,两人继续在街上溜哒,看到有什么好吃的,郁离都要去尝尝。
很快,她手里就拿了不少吃食。
傅闻宵见她要吃东西不方便,将她手里的几份吃食拿过来,又用帕子给她拭去嘴角沾到的酱汁。
两人的容貌出众,引来不少注意。
特别是看到他们举止亲昵,便知应该是一对小夫妻,在这市井之地,倒也没有人说不合规矩什么的,大家都很宽容。
这些忙着为生活奔波的百姓们也没那心思去管人家合不合规矩。
这便苦了后头那些盯梢的人。
他们一路跟来,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渐渐麻木。
郁离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不过因为他们没舞到她面前,直接当作不知道。
今儿出门,她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盯梢他们。
这一路走来,发现居然还挺多的。
她和傅闻宵嘀咕,“盯着你的人好多啊,他们想干嘛?”
傅闻宵笑了下,“应该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我做什么。”
“那你要做什么?”她仰脸看他。
傅闻宵给她扶正发间的珠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郁离见状,也不去问了,拉着他继续去吃吃喝喝。
两人从一早就开始逛,逛到下午才回去。
逛了这么久,他们面上都没什么疲惫之色,郁离更是兴致勃勃的,给周氏和两个孩子买了不少东西。
京城实在太繁华,这里什么都有,还有一些洋玩意,郁离觉得那做工挺粗糙的,但也不失新奇,而且非常的贵。
她嘀咕道:“看来海外的手工还不错。”
傅闻宵心思微动,问道:“离娘,你当初说的高产粮食……确定是在海外吗?”
“不太确定。”郁离坦然地说,“不过我觉得探索海外世界是必要的,你瞧这些洋玩意,证明他们的手工应该不差,人多出去走走准没错。”想到什么,她又说,“听说海外有不少矿,若能找到金矿和银矿也挺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傅闻宵目光微动,也对海外那片世界生出了些好奇。
他问道:“阿离,你以后想出海?”
“当然!”郁离点头,“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也是想出海看看。”
这个世界没有污染,青山绿水,干净又美好,她当然想去看看,很多地方她都想去。
傅闻宵垂眸看她,她眼里的光芒太亮,生机勃勃,很容易让人为之着迷。
突然,他笑道:“那我以后陪你去。”
**
稍晚一些,不少人拿到下面的人递过来的消息。
当他们看到上面写的东西,一把就丢到地上,震怒道:“这写的是什么玩意?说的是傅逍吗?傅逍那般讲究的人,哪里会在路边的摊子吃东西,有辱斯文!”
“傅逍也不会吃别人碰过的食物,他那人有洁癖,谁敢将自己碰过的食物给他,小心他杀人!”
“还有,瞧瞧你们写的是什么,傅逍居然从早逛到晚,一直都在吃,烧饼、羊肉汤、百味羹、荷叶糕、火烧、羊皮脍、虾鱼汤齑……这是饭桶吗?傅逍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么多?”
看的人破口大骂,怀疑下面的人盯梢错人了。
这上面写的,哪点和曾经的镇国公世子傅逍有相似之处?
递消息过来的管事小心地说:“其实这些不是傅世子吃的,是他身边的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
“不是说傅世子在南地那边成亲了吗?这姑娘就是他的妻子……”
“傅逍居然娶了个饭桶?!”
管事:“……”
“这可不像傅逍的品味,吃这么多,他就不怕养不起吗?”说话的人一脸刻薄,“傅逍现在只是个穷举人,哪有那么多银钱去养个饭桶?”
管事:“……”
就算养饭桶,人家也不让你养,这么说就过分啦。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