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醒来时,发现下雨了。
雨下得并不大,丝丝缕缕,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
她推开窗,看着窗外的雨幕,秋风裹携着丝丝细雨扑面而来,不过一会儿,面颊就有些湿润,冷冰冰的。
青寰带着丫鬟端着洗漱的水进来,见她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窗边,忙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她忧心道:“夫人,您怎么在这里吹风,万一生病可不好。”
“我不冷啊。”郁离朝她笑了笑,她畏热不畏冷,这么点风雨不算什么。
可惜丫鬟并不清楚她的情况,虽然这一年没见她生过病,看着健健康康的,可她的身子纤弱,文文静静地站在那里,似是弱不胜衣,总会让人忍不住怜惜几分,将她当成弱女子般照顾。
有些人,明知道她的强大,然而外表太有欺骗性,下意识地想要多照顾几分。
郁离不好拂了丫鬟们的好意,乖乖地被人拉去梳妆,换上比较厚实的秋衣。
吃过早饭,郁离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出门。
周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离娘,下着雨呢,你要去哪?”
“我去公主府。”郁离道,并没有告诉她昨晚傅闻宵大半夜被叫进宫的事。
最近傅闻宵都是早出晚归,周氏很少能在白天时见到他,今儿一早没见到人时并未多想,还以为他早早地出门。
不知道老皇帝的身体情况如何,这事宫里暂时没有透露出什么风声,会连夜宣傅闻宵进宫,应该也是想暂时瞒着,不让外界知晓老皇帝的身体情况。
帝王的身体事关江山社稷,若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很容易引起混乱。
和周氏道别,郁离乘坐马车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敞开,一大早便有不少访客,这些访客大多都是来给元安长公主送文书的官员。
在镇国公府的马车进去时,很多人都看到,心知是镇国公夫人来了。
得知元安长公主在忙,郁离没有打扰她,在偏厅喝茶吃点心。
公主府的丫鬟已经摸清楚她的喜好,端上来的茶点都是她爱吃的,能打发时间。
坐了会儿,元安长公主便过来。
她一袭华衣,神色肃然,那双微挑的凤眼微微抬起时,凌厉威赫,威仪天生,天家公主的威势尽现,让人不敢与她直视,俯首臣服。
那些朝臣在她面前,极少有人敢直视她。
这位公主自幼跟在摄政的皇太后身边,是被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心机手段皆不缺,处理政务的手腕比老皇帝更成熟老练,英明果决。
纵使那些朝臣防备她女子的身份,也不得不承认,元安长公主确实比老皇帝、比那些皇子更适合。
元安长公主坐下来,看向郁离时,那双凤目里的凌厉变成笑意,身上的气势都柔和几分。
她含笑道:“离娘怎么来了?”
郁离便将昨晚傅闻宵被宣召进宫的事和她说了说。
元安长公主端起茶喝了口,神色未变,显然已经知道这事。
她朝郁离笑了下,说道:“圣人的身体不太好,逍儿应该还要在宫里待个几日,你不必担心他,这些天要辛苦你了。”
郁离瞅着她,虽不知道公主婆婆有什么安排,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道是不需要操心的。
元安长公主是个大忙人,陪她聊了几句后,又去忙碌。
郁离吃完茶点,起身离开。
路过公主府的议事堂时,她看到那些等候在议事堂外的六部官员,他们手里捧着文书,站在廊下,廊外秋雨飘飞,带来阵阵凉意。
郁离乘坐马车离开公主府。
她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让马车离开内城,往外城而去。
来到一条街道,她让马车停下。
“夫人,您要去何处?”青寰询问,“这天还下着雨呢。”
虽然雨不算大,但这么淅淅沥沥地下着,人在外头多走会儿,只怕衣服鞋袜都要被打湿,那滋味可不好受,也容易生病。
郁离道:“我随便走走,你们先回去罢。”
青寰知道她的性子,给她备好伞,又给她塞了些银两,以免她等会儿饿肚子没钱买吃的。
和青寰告别,郁离撑着油纸伞,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许是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少,每个路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不想在这大雨天中走动,就算一些要为生活奔波的百姓,皆是披蓑戴笠,忙碌不停。
京城和往常一样,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郁离一边走一边看,百姓们的生活并未被朝堂的风云影响,先前因老皇帝中风而起的乱相,亦在元安长公主掌权后压下来,恢复平静。
她有些明悟。
历来政权的更迭变化都会影响到百姓,最底层的百姓总是身不由己,被历史的潮流裹携着,无可奈何。
一旦乱相起,定要及时稳住,万不可影响到百姓。
元安长公主在这方面做得极好,将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雨渐渐下得有些大,郁离发现自己的鞋已经湿了,正要找个地方避雨,突然见前头有人撑着伞迎面而来。
“嫂子。”
那人扬起伞沿,露出一张俊秀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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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郁离坐在茶楼后院的一间茶室里。
室内茶香袅袅,方璧鹤亲自给她斟了杯热茶暖身子,问道:“嫂子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你的衣裳都湿了。”
他拉了下室内的一根绳子。
铃声响起,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进来,朝郁离道:“夫人请随奴婢来。”
郁离看他一眼,跟着丫鬟下去,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物,重新回到茶室。
方璧鹤坐在那里等她,在她落坐时,重新给她倒了杯热茶。
热茶入口,仿佛身体里的寒意都去了几分。
郁离捧着热茶慢慢地喝,闻着茶室里清淡的茶香,神色间有些惬意。
方璧鹤问:“今儿下雨,嫂子怎么一个人出来?”
“随便逛逛。”郁离平静地道,“倒是方小侯爷怎会在这里?”
作为皇城司指挥使,方璧鹤非常忙,突然在路上遇到他,不可能是个巧合。
方璧鹤笑了笑,说道:“昨晚圣人连夜召镇国公进宫,也不知道圣人身体怎么样,要是……只怕京城要乱了。”
郁离默默地听着,拿起桌上的茶糕吃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
他说,她安静地听。
方璧鹤见她吃个不停,仿佛又回到山平县,说道:“嫂子,你和镇国公进京这么久,一直没能和你们聚一聚,真是可惜。”
听他朝自己叫“嫂子”,郁离的神色有些微妙。
以前她不知道傅闻宵的身份,以为方璧鹤和傅闻宵是世交好友时,这声“嫂子”倒是没什么,来到京城,弄清楚京城的那些豪门贵族的情况后,总觉得方璧鹤这声“嫂子”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方璧鹤摊了摊手,“没办法,在山平县时叫惯了。”
他和傅闻宵的关系不算恶劣,但交情也没多少,只是大家同是勋贵弟子,难免会打交道。
在南地时,他这条命是郁离和她妹妹救的,他心里感激她,叫声“嫂子”也使得。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方璧鹤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对郁离道:“等这阵子忙完,届时在下会去镇国公府登门拜访,希望嫂子还认我这朋友。”
郁离微微颔首,“自然。”
目送他离开,郁离坐在茶室里闲适地喝茶,茶室的窗开着,能看到窗外的雨幕秋景。
等到雨稍微小一些,郁离起身离开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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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傅闻宵一直没回来,倒是每天傍晚时,会让人送封他亲笔写的信回来,信上也没说什么,只是随便闲聊。
就算这信被人劫了,看完也只以为是夫妻间的一些闲聊,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郁离倒是从这些闲聊中看出,他的宫里吃住都还行,目前也没什么事,老皇帝的身体还在熬着。
许大夫也被宣进宫里,同样没有出宫。
由此可见,老皇帝的情况已经很严重,怪不得他无法出宫,要在宫里守着。
老皇帝病重的事到底没能瞒住。
京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就算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也能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天子病重,储君未定,少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日傍晚,郁离带着两个孩子和大老虎玩,突然见管家忠叔匆忙过来。
“夫人。”忠叔压低了声音,“宫里来了消息,圣人的身体可能……先前已有不少大臣都进宫侍疾。”
郁离眉稍微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入秋后,天黑得总是很早。
吃过晚饭,郁离和周氏说了会儿话,便回房歇息。
刚歇下不久,有下人来敲门。
郁离穿戴整齐出去,就见忠叔过来,焦急地说道:“夫人,三皇子和越郡王动手了,三皇子豢养的私兵已经进城。”
他有些急,没想到三皇子居然胆敢豢养私兵,这是要造反啊!
郁离听后,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同时也觉得等得够久了。
说话间,又有侍卫过来,急忙道:“夫人,有一群官兵朝咱们府里来了,让您出去,说要接您进宫。”
忠叔哪里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是想趁着国公爷不在,要对府里的女眷出手,最好能将府中的女眷带上,到时候可以作为威胁元安长公主和国公爷的人质。
他气得下颌紧咬,暗骂三皇子和越郡王是畜生,但也知道这种事历来不少见,并不意外。
这时,郁离开口道:“给我拿长|枪!”
“啊?”
周围的人都愣了下,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赶紧去取了一把长|枪过来。
此时已经能听到外头传来的喧哗声,甚至有人开始嘭嘭嘭地砸门,要将镇国公府的大门砸开。
屋子里正在歇息的周氏被惊醒,慌张地跑出来。
看到郁离,她焦急地问:“离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人砸咱们府里的门?”这可是镇国公府,又在内城之中,何人如此大胆?
郁离安慰道:“娘,没事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这就去将他们赶走。”
周氏:“……”
大伙儿看着她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地出去,那银色长|枪在她手里一抖,发出嗡鸣之声,总算想起夫人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那可是能震慑猛兽、力能扛鼎的壮士。
还是圣人也要以礼相待的能人异士。
没办法,他们夫人的外表太有欺骗性,有时候总会忘记她与普通人不同。
猛兽遇到夫人都得栽。
这会儿见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众人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瞬间就变得踏实无比,觉得外头那些不知来历的官兵也不算什么。
郁离来到大门前,让人将门打开。
门外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官兵,一看就是冲着镇国公府来的。
见门打开时,他们就要冲进来,哪知一把长|枪扫过来,瞬间就将冲在最前头的一名士兵挑飞,狠狠地砸向后头骑着马的几名官兵,将他们从马背上砸下来。
不过打个照面,郁离就将这些官兵解决大半,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等她出手时,轻松地将剩下的也处理了。
门后那些侍卫和家丁目瞪口呆,他们还没看清楚呢,夫人居然就将这些来闹事的官兵解决掉。
郁离让人过来,将这些人都绑起来,有不老实的,长|枪直接敲过去,将人敲晕了事。
原本还有人叫嚣什么,等看到她狠辣的举动,一个个都闭嘴不言。
很快这群士兵就被堵住嘴绑起来,拖进镇国公府。
郁离站在镇国公府门前,看着黑暗的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晦暗凄清,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吆喝声和大笑声,在这安静的深秋之夜里,格外嘈杂。
她转头道:“忠叔,府里就交给你了。”
忠叔心中一惊,忙问道:“夫人,您要去哪?”他有些忐忑地说,“夫人,今晚应该会很乱,您还是别出去。”
到他这把年纪,经历的事不少,明白今晚会有多混乱,哪里能放心夫人出去,就算夫人很厉害,但她只有一个人……
郁离表示没事,去马厩那边将黑马牵出来,翻身上马离开。
忠叔知道劝不住她,赶紧安排几个侍卫跟上去,让他们护在夫人左右。
只是侍卫们骑的马哪里能追得上黑马,不过一会儿就将人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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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骑马朝公主府而去。
路上遇到不少趁机作乱的流寇,特别是那些男丁不在家,只有女眷的人家,流寇会趁机闯进去对女眷们出手,杀人放火,糟蹋女眷,人性之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郁离冷着脸,骑马冲过去,花了些时间将这些流寇解决。
对于这种趁机作乱的危险份子,她素来不留情面,直接敲断他们的腿,让他们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做完这些,她没再理会,反正等天亮后,自有官兵来处理。
郁离一路来到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紧闭,她没空去敲门,直接翻墙进去。
“何人闯进来?”公主府巡逻的侍卫发现她,厉喝一声,纷纷冲过来。
等拿着火把一看,顿时傻眼了。
“夫、夫人?”
郁离问道:“公主在吗?”
“不、不在。”公主府的管事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有些结巴地说,“殿下傍晚时就进宫了。”
傍晚时就进宫?
郁离若有所思,看来宫里的老皇帝估计是熬不过今晚了。
得知元安长公主不在,郁离没在这里停留,重新翻墙出去。
公主府的人面面相觑,夫人这是过来干什么的?而且好好的,她怎么不走正门进来,居然墙翻,难道这是她的特殊癖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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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宫透着一股紧绷的气氛。
养心殿里,太医们簇拥在床前,床上的帝王时日不多,痛苦地喘息,他们只能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福慧公主有些不忍心,更多的是害怕和茫然。
她是圣人的公主,因为有圣人在,她才能享受这般尊荣,一旦圣人去了,她还能如此吗?
福慧公主忍不住看向守在一旁的傅闻宵,灯光下,他的面容平静到近乎冷酷,仿佛看不到床上的帝王的痛苦。
她心里先是涌起几分愤怒,很快又被无力的茫然取代。
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果她是傅闻宵,或许早就趁着圣人中风时就下手,痛快报仇。
世人总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老皇帝对傅闻宵有生养之恩,但那是皇太后的妥协,也是老皇帝为了讨好皇太后,将刚出生不久的傅闻宵抱进宫里,和皇子们一起教养,视若己出。
后来,老皇帝算计傅宗绪战死北疆,默许贤妃给傅闻宵下毒,将元安长公主囚禁于行宫……
这样的仇,为人子女如何能不报?
福慧公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痛。
就在这时,床上的帝王终于缓过来,甚至睁开眼睛。
这几日,老皇帝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所有人都知道他时日无多。
当看到老皇帝睁开眼睛,甚至精神还不错时,在场所有人心里咯噔了下,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老皇帝的目光扫向床边的人,看到疼爱的女儿,也看到他一直疼爱却亏欠的外甥。
“父皇……”福慧公主眼里含着泪。
被老皇帝宠了这么多年,她是真心实意地孝顺他,眼看他大限将至,如何不难受。
老皇帝有些意外,“福慧啊,你是何时来的?”
福慧公主扁了扁嘴,“我傍晚时就来了,七皇兄也来了,就在外头,可是父皇一直没醒。”
老皇帝看她会儿,勉强地拍拍她的手,看到不远处的傅闻宵:“逍儿,你过来。”
傅闻宵起身过去。
福慧公主有些不情愿,不过仍是让开位置,让他过来。
老皇帝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就连说话都很清晰,不像以往那般含糊。
他问道:“逍儿,你母亲呢?”
“她在外面。”傅闻宵没有隐瞒。
老皇帝如何不知这代表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输给皇太后教出来的元安长公主。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这辈子一直追求长生,却未想居然就要这么死了。
一时间,他感觉到茫然,还有极大的不甘。
可不甘又能如何?
这世间没有神仙,没办法让他长生不老,原来长生不老只是一个梦。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老皇帝像是终于认命,叹道:“逍儿,如果你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殿内骤然一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安静得可怕。
在场的人深深地垂下头,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以免听到什么杀头的秘密。
傅闻宵突然笑了下,说道:“但我不是舅舅的儿子。”
“是啊……”老皇帝喃喃地道,“为何逍儿不是朕的儿子呢?如果逍儿是……”
傅闻宵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坐着。
突然,老皇帝重重地喘息一声,身体痉挛起来。
太医们大急,赶紧过去查看,院正忙给他扎了一针。
老皇帝的身体早就被丹药侵蚀,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只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老皇帝这次十分痛苦,在极度的痛苦中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逝,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实在不甘啊……
“逍儿……”
他的眼睛像是看不到,伸手在空中乱摸,嘴里喃喃地叫着逍儿,透着浓浓的不甘和绝望。
傅闻宵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说道:“舅舅,我曾经和您说过,我无意皇位,我永远不会当皇帝。”
老皇帝的喘息声很重,然而仍是听到他的话。
他紧紧地盯着他,傅闻宵面色不变,坦然地回视。
旁边的福慧公主惊诧地看过来,吃惊不已。
如今的局势大好,只要元安长公主登基,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傅闻宵便是太子,是下一任帝王。
元安长公主这样的年纪,不可能再生孩子,也不可能让皇位旁落,将皇归还给那些侄子侄孙,唯一的选择就是傅闻宵。
可他居然这么说,而且看他的神色,并不是拿来唬弄欺骗老皇帝。
傅闻宵也不屑于此,他素来磊落,一诺千金,一旦出口的事,定不会出尔反尔。
难道他真的能舍弃那至尊之位?
突然,老皇帝露出一个笑容,“好好好……朕的逍儿啊……”他又重重地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来人,叫、叫帝师……”
福慧公主回过神,赶紧让李茂去将候在养心殿外的姚帝师叫进来。
姚帝师头发已经白了,走路时有些蹒跚。
因年岁已高,最近两年姚帝师都是深居简出,很少离开帝师府。在宫里传出老皇帝病重的消息时,他匆匆忙忙换上朝服入宫。
作为先帝在时任命的帝师,他的身份极为贵重,连老皇帝都要礼遇几分。
看到床上痛苦喘息的老皇帝,姚帝师明白老皇帝大限将至,面露难过之色,上前深深地拜下去。
老皇帝困难地道:“帝……师,拟、拟旨……”
姚帝师颤巍巍地凑上前,听着老皇帝断断续续的话,让人磨墨拟旨。
当他将圣旨写好,盖上大印,回头就见老皇帝睁着眼睛,带着浓浓的不甘和绝望,就这么痛苦地咽了气。
“圣人——”
**
夜深人静,通往皇宫的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附近的人家听到这动静,吓得不行,紧闭家门,生怕外头的人闯进来。
一群兵马抵达宫门前,为首的三皇子厉声道:“撞门,冲进去!”
守宫门的禁卫上前拦住他们。
“住手!”宣怀卿带着一群禁卫赶过来,怒喝道,“三皇子,越郡王,此乃皇廷之地,尔等还不快快退去!”
三皇子高呼道:“元安长公主把持朝政、谋害帝王,我等今日便要清君侧,除佞幸!”
后头的将士也跟着高呼:“清君侧,除佞幸!”
“清君侧,除佞幸!”
“清君侧,除佞幸!”
“……”
声音直上云霄,穿透宫墙,向四周弥漫。
越郡王坐在马背上,看着紧闭的宫门,一双眼睛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谋划那么久,终于到这一步。
他要让老皇帝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他要让元安长公主遗臭万年,休想顺利登基!
宣怀卿守在宫门前,带着禁卫和这些人打起来,宫门前一阵兵戈之声响起,血腥味扑鼻而来。
就在禁卫将要不敌时,黑暗的街道中,一人骑着黑马而来。
当瞥见黑马上的人,宣怀卿先是一愣,尔后大喜。
“郁姑娘!”他高呼一声。
郁离策马而来,双腿夹住马腹,一只手持着长|枪,如入无人之地。
看到她,越郡王神色大变,第一时间从马背翻下。
其他人没他反应快,特别是三皇子等人,在她靠近时,他们座下的马突然间朝前一跪,他们猝不及防从马背栽下来,直接摔在地上,人都摔懵了。
看到这一幕,宣怀卿差点憋不住喷笑出声。
这还没动手呢,敌方的骑兵就被解决掉,剩下的一群拿着武器的士兵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一时间都不知道什么反应。
这时,郁离已经从马背翻下,几下子就解决周围的士兵,来到宫门前。
宣怀卿高兴地靠近她,和她打招呼:“郁姑娘!”
这次他终于不用再装作不认识她。
被几名士兵护着的越郡王听到宣怀卿这声“郁姑娘”,神色大变,瞬间就明白什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宫门的方向,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宣怀卿居然和镇国公夫人认识,那岂不是……
三皇子被人扶起时,也意识到不对,“你们……”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果宣怀卿和镇国公夫人是相识的,而且交情还不错,那城外的三千镇南军……
在三皇子心里,老皇帝召宣怀卿回京,并让他带三千镇南军驻守在京郊外,便是为了防着元安长公主和傅闻宵。
可老皇帝不知道,宣怀卿和镇国公夫人相熟,甚至可能是傅闻宵的人。
既然是傅闻宵的人,那肯定会向着元安长公主……
郁离朝宣怀卿微微颔首,问道:“要将他们捉住吗?”
宣怀卿:“他们是乱臣贼子,若能捉住,必有重赏!”
“行!”
听到宣怀卿几句话就将他们打作乱臣贼子,三皇子勃然大怒。
元安长公主这般狼子野心、谋害帝王的才是乱臣贼子。
可惜,也只是怒一下,因为很快他身边的人就被郁离解决,而且他也被郁离一枪扫飞,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
三皇子:“……”
越郡王想跑,可惜已经来不及,很快他也步上三皇子的后尘,直接趴在地上。
那一刻,他心里恨意冲天,抬头死死地盯着郁离。
郁离一人就将这群乱军扫平镇压。
不仅宫门前的人惊愕不已,就连不远处皇宫里一处阁楼上关注这边情况的人也难以置信。
虽然他们知道镇国公夫人是能人异士,身怀绝技,可再厉害也有个度吧?
三皇子可是带了一群兵马过来,数量不少,这样的兵马,足够他杀入皇宫,血洗朝堂,给大庆直接换个皇帝。
可这些人连宫门都没踏入一步,就被一人一枪干掉了。
只有宣怀卿丝毫不意外。
以前他就曾想过,纵使是千军万马,只怕在郁离面前也要折戟沉沙,毫无用武之地。
她可是有崩山裂地之能,区区一群凡人罢了,如何敢在她面前猖狂。
看到满脸不敢置信的三皇子和恨意滔天的越郡王,他难得同情他们一下。
要是他们见过她当初是怎么剿匪的,估计就不会以为凭这点人马就能闯进皇宫,要不然也应该趁着她哪天不在城里再动手。
反正千万别和她对上,不然只有一个下场:输得彻底!
宫门前的乱臣贼子都被解决,宣怀卿让人将罪魁祸首绑起来,押入皇宫。
他朝郁离道:“郁姑娘,你也一起来吧。”
郁离点头,正好也想进宫去看看公主婆婆和傅闻宵怎么样了,事情顺不顺利。
宣怀卿让人押着三皇子和越郡王等人进宫,来到养心殿。
当看到候在养心殿里的元安长公主,三皇子恨得要吐血,早知道镇国公夫人如此可怕,他应该想方设法弄死她。
可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女人,居然能挡住千军万马,就连国师都做不到这样的。
这还是人吗?
不会是什么妖孽吧?
三皇子又气又恨,同时也有些颓丧。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镇国公夫人有如此之能,他们设想过若是中途遇到她,到时候抽出几百人去对付她,直接将她牵制住就行。
对此越郡王也是同意,还提前派人去镇国公府,先将她拦一拦,不让她出门。
两人针对郁离时,已经尽可能地慎重对待。
结果发现,他们还是不够慎重。
在三皇子恨得抓心挠肺时,元安长公主突然站起,根本未看他一眼。
三皇子从未曾被她放在心里,就连今晚的逼宫也像个笑话。她守在这里,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是得老皇帝心甘情愿承认,顺应皇命登基,还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登基,于她而言都没差。
殿内的那些大臣只看三皇子一眼,就移开视线,紧张地看向内殿的方向。
今日聚集在皇宫里的朝臣很多,连那些宗室都来了,以瑞王为代表的宗室都紧张地盯着内殿的方向。
先前姚帝师被宣进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瑞王看到像死狗一样被押进来的三皇子等人,并无意外,甚至冷漠地想,看来他家傻儿子是对的。
元安长公主的羽翼已丰,又有镇国公相助,还有那般厉害的儿媳妇,若是她还未能成事,只怕天理难容。
幸好他没有坚持,前些天就向皇姐投诚。
不过……他看了一眼七皇子,三皇子虽然不顶事,但七皇子还可以。
也不知道圣人会如何选择。
这时,就见白发苍苍的姚帝师从内殿走出来。
姚帝师身后是傅闻宵和福慧公主等人,他们面上都有哀痛之色。
看到姚帝师手里捧着的圣旨,所有人都明白什么,就连被禁卫押着的三皇子,也猛地抬头,双眼紧紧地盯着它。
他心里多少还有些期盼,期盼老皇帝不要那么糊涂。
姚帝师看向在场的人,悲痛地说:“圣人……驾崩了。”
“圣人!”
瞬间,所有人都伏跪于地,面露悲痛之色,恭送圣人。
现场只剩下姚帝师等人站着。
以及站在殿外的郁离,她没有跪,远远地看着殿内的一幕。
姚帝师和傅闻宵都注意到殿外的她,两人当作没看到她未下跪的一幕,甚至傅闻宵朝她笑了笑。
在众人恭送老皇帝后,姚帝师捧着圣旨说:“圣人遗诏,立元安长公主为皇太妹,继承大统!”
“不可——”
三皇子正要大叫,押着他的人眼疾手快地用布堵住他的嘴。
越郡王神色平静,然后死心地闭上眼。
现场一片沉默,大半的朝臣都是茫然的。
他们以为,元安长公主最多就是想效仿当年的皇太后,扶侍个傀儡皇帝,自己当摄政公主。
结果不是摄政公主,而是继承大统?!!
就在一片寂静中,左相第一个上前跪下,“请公主登基!”
瑞王也上前,俯首而跪,“请公主登基!”
让人震惊的是,七皇子居然也上前跪下,朗声道:“请公主登基!”
右相看一眼左相和七皇子,咬了咬牙,跪下请公主登基。
接着是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皇城司指挥使方璧鹤……
众人纷纷跪下,朗声道:“请公主登基!”
终于,殿内所有人都跪下,就连那些反对的宗室都只能无力地跪下,知道已经阻止不了元安长公主登基。
“请公主登基!”
后宫的皇后带着一群嫔妃赶过来,看到殿内的一幕,她们纷纷跪下。
“请公主登基!”
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冲破云霄,在皇宫的上空徘徊,久久未散。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先到这里吧,明天开始后记,后记会比较长[撒花][撒花]
元安长公主登基是一开始就定下的大纲,写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
男主不会登基,他是个恋爱脑,会陪女主到处跑,他女儿登基就行了,反正元安长公主还有几十年可以活,可以培养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