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镇国公府宴客这日。
一大早,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敞开,开门迎客。
汪衔春夫妻很早就来了。
收到傅闻宵亲自写的请帖,不管如何他们肯定是要来的。
马车抵达镇国公府,两人下车后,汪衔春先看了眼国公府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接着是厚重的朱色大门,扑面而来的威势,也昭示一个世家大族的气派。
他心里有些感慨。
“我现在还有点不敢置信。”汪衔春小声和夫人说,“总觉得傅贤弟还是南地里的书生。”
很难将他和那位镇国公世子联系在一起。
对了,他现在不是镇国公世子,而是镇国公,这让他更加没什么真实感。
汪夫人神色平静,已经习惯丈夫的性子,倒是没多想,问道:“怎么?”
汪衔春如实道:“也没什么,这宅子实在是气派,我对傅贤弟的身份有种不真实感。”
甚至生起一种陌生的隔阂。
这里是内城,周围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像汪家这样的身份,还真没什么机会来这里。
也因此,让他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傅贤弟不再是他的贤弟。
汪夫人失笑,正要说点什么,就见傅闻宵和郁离亲自迎出来。
“汪兄、嫂子。”傅闻宵笑道,“你们来了,快进来。”
郁离也亲热地过来拉汪夫人,“苏姐姐,一直等着你来呢。”
两家关系好,他们在山平县就认识了,从南地一起进京,其中的情份不是旁人能及的,郁离和傅闻宵待他们都极为亲切。
看到傅闻宵,顿时什么陌生、隔阂都没了,汪衔春笑是很是开心。
“傅贤弟、弟妹,恭喜你们啊。”
夫妻俩向他们道喜,不管如何,傅闻宵如今成为镇国公,郁离是镇国公夫人,可以说是大庆朝最年轻的国公和国公夫人,就算前朝也少见,应该祝贺他们。
郁离和傅闻宵引他们到一处花厅歇息说话。
聊了会儿,汪衔春有些可惜地说:“原本还以为,可以和傅贤弟一起进翰林院的……”
琼林宴结束后,按照以往的流程,状元、榜眼和探花不必参加翰林院的馆选,可以直接入翰林。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没人敢让一个国公爷去翰林当个从六品的修撰。
傅闻宵这些天都是闲赋在家,等着老皇帝那边的安排,以老皇帝对他的宠爱信任,肯定不会让他去翰林院。
汪衔春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日后想见傅贤弟可不容易。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在山平县的日子,自由自在,无事还可以去找傅闻宵探讨学问。
“说这做什么?”汪夫人嗔怪了声,对傅闻宵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昨儿没歇息好。”
汪衔春正要开口,傅闻宵笑道:“无妨,我知汪兄之意。”
他又表示,两家乃通家之好,不管如何这情谊都不会变,日后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这话让汪衔春很高兴,虽然身份转变,傅贤弟却没有变,仍是他熟悉的傅贤弟。
他很快就撇开那些有的没的,两人愉快地聊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傅闻宵和郁离一起去迎客。
这些客人大多都是傅家的旧故,还有诸多亲戚,沾亲带故的都来了,十分热闹。
瑞亲王府的人也来了。
瑞太妃、瑞亲王夫妻和楚少聿一起过来。
见到郁离,瑞太妃便拉着她,将她好一顿夸,然后又道:“其实去年我就想过来见见你,多亏你们,聿哥儿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们……”
瑞太妃是先帝的嫔妃,先帝去后,皇太后作主让那些有儿子的嫔妃出宫,由儿子奉养,也让母子能在宫外团聚。
此乃善举,那些嫔妃心里十分感激皇太后。
这些年,瑞太妃带着体弱多病的孙子居住江南,一半原因是思念家乡,一半原因是为了嫡孙。
楚少聿是她看着长大的,视这嫡孙为命根子,对救了孙子的人自然十分感激。
再加上傅闻宵又是皇太后的嫡亲外孙,这两层关系加起来,瑞太妃对这夫妻俩越发的亲和。
瑞王妃心里也是极为感激的,当初听儿子说去年回京路上遇到的事,也觉得是那些庶子要对她儿子出手。
她原本是想亲自过来感谢傅闻宵夫妻,后来得知傅闻宵的身份,倒也不好贸然登门,一直拖到现在。
婆媳俩将郁离和傅闻宵视为楚少聿的救命恩人,对他们亲亲热热的,一脸和气。
楚少聿也在旁欢喜地说话。
相比之下,瑞王就有些尴尬,总觉得老娘和妻子是故意不搭理他,儿子虽不是故意,但却是个没眼色的,都不会为父亲解围。
傅闻宵和瑞太妃他们说了会儿话,终于看向瑞王,说道:“舅舅,进来坐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瑞王客气几句,问道:“怎么不见元安姐姐?”
“母亲的身体不好,在公主府里休养。”
闻言,瑞王并不意外,面上露出关切之色,“元安姐姐的身体现下如何?”
元安长公主自从回京后,一直闭门谢客,没人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傅闻宵的神色有些淡,“还好,最近天气暖和,她的身子也有所好转。”
虽然他说“还好”,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元安长公主这身体只怕是好不了。
圣人也不希望她好。
一时间,瑞王都不好说什么,反倒有些同情这外甥。
圣人虽然宠爱他,却也不愿意让傅家继续掌兵权,明明作为镇国公世子,傅闻宵却从未去过北疆,更何况是与傅家军接触。
如今傅家军由傅烈云统领,虽然傅烈云是傅宗绪的养子,然而养子终归不是傅家的血脉,这才是让人放心的。
傅闻宵只能作圣人手里的一把刀,圣人宠爱他,却也仅是如此。
正好傅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人,圣人方才能更加信重他。
不久后,福慧公主也来了。
与她同来的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都没来。
五皇子其实是想来的,不过前几天,傅闻宵进宫一趟,在老皇帝面前不经意提了一句去年书画会的事,于是五皇子就被生气的老皇帝禁足。
听说这事,那些皇子并不意外。
至于八皇子,他是绝对不愿意和傅闻宵待在一起,更不用说参加他的宴会。
这会儿,三皇子等人暗暗打量郁离。
傅闻宵进京时,他们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去柳文巷那里盯梢,对她有个大概的了解,来自乡下,容貌不错,但很能吃。
此时看到她,发现她并不像他们记忆里的那种粗陋的乡下女子,精致秀丽的容貌,纤瘦的身段,看着柔柔弱弱的,颇惹人怜惜。
三皇子等人都有些意外。
福慧公主见到郁离,高兴地说:“离娘,好久不见啦。”
她亲热地拉着人,当众表达出对她的喜爱之情。
三皇子惊讶地道:“福慧,你和表弟妹认识?”
皇子们和傅闻宵是嫡亲的表兄弟,不管如何,身份摆在那里,他们要称郁离一声表弟妹。
他们今天过来,也是以亲戚的身份来的。
福慧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去探望元安姑姑时认识的,我很喜欢离娘呢。”
她并不提元宵那晚被郁离所救之事。
当时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福慧公主被人救了,知道是郁离救她的人很少。
闻言,郁离看她一眼,便见福慧公主朝自己眨了下眼睛。
三皇子等人却有些惊异,觉得福慧公主莫名其妙。
她以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嫁傅逍吗?说傅逍那张脸最让她喜爱,她应该讨厌傅逍的妻子才对。
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她似乎还挺喜欢傅逍的妻子的。
“你们看我作甚?”福慧公主说,“离娘长得这么好看,我喜欢她不是应该的吗?”
众人:“……”
三皇子等人面上的神色有些微妙。
他们想了想,发现福慧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不管男女,姿色都很不错,原来她不仅喜好美男子,居然也喜好漂亮的姑娘。
这实在是……
福慧公主不管他们怎么想,拉着郁离亲热地说话。
最后因为郁离要去迎接客人,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巴巴地说道:“离娘,等你忙完,咱们再一起说说话。”
郁离应一声,看起来极为冷淡,就算对着公主,也没有任何局促、谄媚之态。
众人心中惊讶,难免高看她一眼。
这位国公夫人似乎和他们所想的不一样,她虽是乡下女子,可不管容貌、气度都极为出众,与傅闻宵站在一起,堪称郎才女貌,如一对璧人。
福慧公主丝毫不在意郁离的冷淡,在她心里,像郁离这样的能人异士,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其他人并不知她心中所想,特别是三皇子等人,看她拉着个女人撒娇,实在受不住,觉得福慧公主有病。
嫁不成傅逍,她居然想撬傅逍的墙脚。
等傅闻宵他们离开,三皇子说:“福慧,你悠着点,别惹傅逍生气。”
六皇子笑吟吟地说:“三哥,傅逍不至于如此小气。”
七皇子没作声,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福慧公主哪里不知道他们误会了,她没有解释,挨坐在水榭的栏杆前,看着湖里的游鱼,说道:“国公府的景色真不错,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她抓起下人准备的鱼食,朝湖里洒去。
一群五颜六色的锦鲤游过来,纷纷抢食。
不久后,三皇子等人听说姚老夫人来了。
“姚老夫人?她怎么来了?”众人等人俱是一愣,心里难免多想。
来汇报的人说:“听说姚老夫人这几年南下探望生病的姐妹,在南地那边与镇国公夫人相识,两人私交甚笃。”
闻言,三皇子等人心弦一松,尔后又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还是个超级能吃的饭桶,现下看来似乎不仅如此。
姚老夫人作为帝师姚正谦之妻,身份不一般,是个极为挑剔的人,能入她眼的姑娘很少。
郁离居然与她有私交,可见这姑娘并不是一无是处。
不过只是女眷间的相交,倒也不算什么,三皇子等人没有太在意,唯一的想法,就是傅逍这妻子好像有些蛊惑人心的本事,瞧瞧福慧公主被她迷成什么样。
**
郁离扶着姚老夫人过来时,花厅里正在说话的女眷纷纷起身。
不说姚老夫人的身份,就是她现在这年纪,也当得众人如此敬重。
瑞太妃和姚老夫人有些交情,看到她就笑呵呵地说:“阿姚,你怎么来了?”
“我和离娘这孩子认识,这样的好日子,肯定要过来的。”姚老夫人笑着拍拍郁离的手,“这孩子我很喜欢,她是个好的,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时,还想着收她为义女呢。”
周围的人吃了一惊,姚老夫人居然还想收镇国公夫人为义女?
虽然听着像是开玩笑,但这也能看出她对郁离的喜爱。
众人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郁离,她的话并不多,安安静静的,纵使一身雍容华贵的穿着打扮,亦不像那些八面玲珑的世家宗妇,反倒像个惹人怜惜的小姑娘,忍不住想护她几分。
听说镇国公世子回京后,众人不免关注几分。
后来得知他已经娶妻,妻子是南地人,还是个乡下人。
没见着人之前,很多人都将她当成那些粗陋的乡下女子看待,纵使知道能让傅逍看上的人,定然不差,但出身摆在那里,仍是下意识地轻视几分。
然而见着人后,发现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
郁离将姚老夫人送到花厅,又陪着坐了会儿,得知有客人过来,她便起身。
她朝两位老人家道:“姚老夫人,瑞太妃,我先失陪。”
“去吧。”
两位老人都笑呵呵的,神态亲切,甚至有些怜惜她。
元安长公主身体不好,这镇国公府没个长辈帮衬,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忙来忙去,要招待这么多客人,难免忙不过来。
也多亏镇国公府的下人能干,经验也足,还有元安长公主派来的嬷嬷镇着,倒也能应对一二。
不久后,郁离带着莫家的女眷过来。
莫玉婵的祖父是吏部尚书,她和忠勇伯的嫡长子定亲,听说婚期就在四月份,极受瞩目。
见莫家人居然也来了,虽然来的只是莫玉婵母女俩,仍是让人好奇。
等众人得知,郁离和吏部尚书的孙女莫玉婵是闺中好友时,都忍不住开始怀疑。
这镇国公夫人真的只是个乡下女子吗?她认识的人未免太多了,一个个和她的交情居然还很不错。
如果说因为她是镇国公夫人之故,大伙儿对她客气几分,那还算正常。
可这会儿看来,这些人分明就是为她本人而来。
至此,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收回心里的轻视,开始好奇起来,也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这么多人都对她如此喜爱。
另一边,莫玉婵拉着郁离,小声说:“离娘,恭喜你啊。”
得知傅闻宵居然是那位镇国公世子时,她也吓了一跳,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她和郁离之间是始于救命之恩,就算傅闻宵是镇国公世子也不会改变什么。
今日她和母亲过来,是为了给郁离撑面子的。
京中踩低捧高的太多了,莫玉婵怕有人觉得郁离是乡下女子,轻视她,给她难堪。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多虑了。
莫玉婵不仅没有觉得失落,反而为郁离高兴,觉得是应该的。
离娘那么厉害,大家喜欢她,不是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