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河中有一艘豪华的画舫,水里有几个人在挣扎,画舫上的人都在急哄哄地要救人。
天寒地冻,这种天气落水可不好受。
河里的动静也吸引岸边不少人的注意,正好那边有不少画舫和船挤在一起,还有人故意捣乱,让营救看起来有些没章法。
岸边的人见状,都有些为落水的人心急。
郁离看了看,朝傅闻宵招呼一声,从岸边一跃而去。
她踩着河面飘浮的花灯,涉水而去,落到河中的一条小舟上。
小舟的人正拿着绳子要救人,突然察觉什么,愕然地转头,发现自己的小舟上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姑娘,正要张口,那姑娘一把夺过自己手里的绳子。
“你……”
郁离将绳子甩向河里,那绳子瞬间就缠住河中挣扎的一个女子,将人从河里拽起,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河里的人直接脱水而出,飞向小舟。
郁离伸手,托住那女子的腰,将她放到小舟上。
女子身上的水也落到她的衣服上,她没有理会,继续救人。
接着她又用绳子甩向河里另一个女子,同样将人救起来。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人都呆住,忘记反应。
就连小舟上的人都愣在那里,不再阻止她救人,反而往旁移了移,好方便她将人救上来。
郁离将河里的几名女子一一救起,河水飞溅,很快就将她身上的衣服打湿。
将人救上来后,郁离将绳子还给小舟的主人,准备离开,哪知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扯住她的裙摆。
她转过头,看向抓着自己衣摆的人,瞬间就认出来。
是福慧公主。
那边的画舫也调头过来,画舫上的人朝这边叫公主。
福慧公主浑身湿嗒嗒的,她狼狈地坐在小舟上,衣服黏在身上,冷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但她仍是紧紧地拽着郁离的衣摆,颤声说:“你、你……别走。”
郁离可以拂开她的手,但看她一副落水狗的可怜样子,便忍住了。
画舫很快就过来,画舫上的人抱着披风将福慧公主裹住,手忙脚乱地将她送上画舫。
这期间,福慧公主一直没松手,紧紧地拉着郁离。
郁离只好跟着一起上画舫,被带到画舫中一处舱室中。
不久后,一个丫鬟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进来,说道:“姑娘,您身上的衣服湿了,先换下来罢。”然后又一脸感激地说,“刚才多谢您救了我们公主。”
郁离看着那套衣服,料子很好,一看就是崭新的,没人穿过。
她慢吞吞地接过衣服,去屏风后换上。
这衣服不合身,胸部比较紧,腰比较宽,下摆短了一截。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丫鬟看了一眼,有些尴尬,赶紧道:“姑娘,您稍等,奴婢再去寻一套衣物过来。”
这衣服是福慧公主的,自然是崭新的,没有穿过。
先前看这姑娘的身量比福慧公主高一些,也纤瘦一些,倒是没想到衣物如此不合身。
而且这船上备着的新衣服大多都是福慧公主的,料子也极好,总不好拿别人穿过的给她。
很快丫鬟又重新找来一套衣物。
这次衣服的料子没那么好,但衣服比较合身,就是腰部还是松了点儿,郁离也不在意,拿腰带系紧一些便行。
丫鬟见她戴着面具,想说什么又忍住,恭敬地说:“姑娘,公主想见您。”
郁离将袖子挽了挽,“走吧。”
丫鬟忍不住又看她一眼,然后带她去画舫的一个舱房。
舱房里很暖和,福慧公主就在里头,一群人围着她转。
福慧公主已经换上干净的衣物,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嘴唇被冻得有些青紫,人看着恹恹的,还没缓过来。
一名丫鬟端着姜汤喂她,两个丫鬟给她烘干头发,旁边还有丫鬟给她按摩手脚,光是伺候她的人就有五六个。
看到郁离,福慧公主双眼一亮,拂开正在喂她喝姜汤的丫鬟,亲自起身迎过去。
她一把拉住郁离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说道:“你来啦,冷不冷?”
然后又让丫鬟给她端碗姜汤过来,还有汤婆子和手炉这些,生怕郁离被冻着。
郁离不习惯被个陌生人这么拉着,巧劲一使,便收回手。
哪知福慧公主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见状又伸手过去,这次没拉她的手,而是去抓郁离的衣袖。
郁离盯着那只手,没有说什么。
福慧公主便高兴地拉着她的袖子。
郁离看她一眼,说道:“没事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丫鬟进来,禀报道:“公主,害您落水的人已经捉到,三皇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都派人过来问您怎么样,您要不要……”
“不用管!”福慧公主目光一厉,“都让他们滚,不必他们假好心!”
丫鬟得了命令,便转身出去。
福慧公主扭头看向郁离,脸上的神色又换成一种可怜巴巴的,“这位姑娘,你先别走,你救了我,我还没感谢你呢。”
郁离摇头,“不必。”
福慧公主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硬是将她拉到那边的矮榻坐下。
船舱里的丫鬟很有眼色过来伺候她们,端着姜汤过来喂她们,一个喂福慧公主,一个喂郁离。
郁离伸手挡住,“我不用。”
“喝点嘛。”福慧公主说道,“刚才你的衣服也湿了,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不然会生病的。”
郁离摇头,她不喜欢姜汤的味道,觉得自己不需要喝这东西。
见郁离不想喝,福慧公主朝丫鬟摆手,也不勉强她。
她一直盯着郁离,伸手要取下她的面具。
郁离脑袋微微一偏,明摆着不让她动自己的面具,福慧公主也不恼,说道:“这位姑娘,先前多谢相救,要不是你,我可能还要在水里受罪。”
郁离嗯一声,反应很冷淡。
她救人救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想离开,省得傅闻宵在岸边等得急。
福慧公主见状,觉得她不慕虚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要求都不提,这副淡定的模样,反倒让人感觉到安心。
刚落了水,她现在看谁都觉得是刁民,要害她的性命。
只有这个救了自己的这姑娘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说道:“公主,外头来了一名郎君,说要接他的娘子……”
“什么郎君?”福慧公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郁离站起身,说道:“是来接我的。”
见郁离要走,福慧公主忙跟着一起出去。
走到甲板那边,便见对面的一条船上,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手里持着一盏兔子花灯,遥遥地望过来,他的身后是岸边迤逦的灯笼,他身姿挺拔,如清风朗月,施施然而来。
他戴着面具,虽看不清楚面容,然而观其身姿仪态,以及那份从容的气度,让人下意识地敬重几分。
看到他时,福慧公主不禁愣了下。
没等她说什么,郁离已经跳上船栏,朝对面的船跃过去。
众人发出一道惊呼,便见她稳稳地落到对面的船上,被船上的人接住,众人的声音顿时止在喉咙里。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可她的身形轻飘飘的,如一只优美的鸟儿,轻盈地落到对面,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接到人后,傅闻宵朝这边看一眼,让船夫将船开走。
船刚走,便有一艘画舫过来,画舫上正是三皇子和六皇子,两人都是过来关心落水的福慧公主。
正好他们也看到离开的那条船,是一条很普通的船,倒是甲板上那男子的身影让他们觉得有些熟悉,本能地厌恶几分。
“福慧,你没事吧?”
三皇子和六皇子皆是一脸关切地询问。
福慧公主懒得理他们,她都被人救上来,这两人才过来,压根儿感觉不到他们的关心,只觉得厌烦。
福慧公主没好声气,“没事,就是落了水,现在受了惊,心里难受!两位皇兄,请恕皇妹无力招待。”
说着扭身就回了船舱。
三皇子和六皇子碰了个软钉子,想要生气又忍住。
不久后,英国公世子登上福慧公主的画舫。
他是代表六皇子过来探望福慧公主的。
若是其他人,福慧公主懒得理会,但英国公世子的话,还是给几分面子,当年她的母妃还在时,英国公夫人曾经拂照过母妃,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
赵昶看福慧公主除了脸色苍白些,精神倒是不错,也放心了,问道:“你怎会落水了?”
福慧公主俏脸发寒,“这事我自会查。”
见她面色不善,赵昶识趣地没多问,转而问道:“听说有人救了你,那人呢?”
福慧公主瞥他一眼,“走了。”
“走了?可知是什么人?”赵昶有些惊讶,以福慧公主的性子,应该会将人留下才对。
这时,就见福慧公主面露笑容,有些得意地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一定想不到。”
赵昶有些好奇,“是谁?”
看她的神色,好像救她的人身份不一般,而且不会让她怀疑的那种。
她刚落水,就有人出现救她,不免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为之,因为实在太巧了,会怀疑害她落水之人与救她的人是一伙的。
福慧公主爽快地道:“是傅逍的妻子。”
“傅逍?”赵昶一脸愕然。
福慧公主点头,“若是旁人,我还认不出,但若是傅逍的话,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赵昶无语地看她,忍不住问:“你对傅逍还未死心?”
“关你什么事?”福慧公主横他一眼。
赵昶摇头,确实不关他的事,只是……
“公主,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只是想提醒你,傅逍那性子可不好掌控,他若是想娶你,几年前就向圣人请旨,以圣人对他的宠爱,哪会不依他?而且他现在已经娶妻,你就算是公主,若是想要插手他的婚姻,只怕……”
福慧公主不满地看他,“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会横刀夺爱的人吗?”
赵昶暗忖,那可不一定。
被你福慧祸害的男人不少,傅逍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就怕生了魔障,一定要得到他。
福慧公主懒得理他,说道:“我这边没事,你可以走了。”
赵昶听到逐客令,也不在意,施施然地起身。
“还有,别和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省得他们又要自寻苦恼,以为我要为傅逍在父皇那里说什么。”福慧公主警告道。
赵昶笑着应一声,“我自不会说,不过若是几位殿下自己查出来,可不关我的事。”
“你闭上嘴就行。”
赵昶笑了笑,潇洒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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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岸上,傅闻宵见郁离换了一身衣服,摸摸她的脑袋,没说什么,问道:“饿不饿?”
“不太饿。”郁离说道,她刚才只是顺手救个人,并没怎么消耗。
虽是如此,傅闻宵仍在路边买了几样吃食投喂她。
郁离将面具推开,手里拿着油纸包,一边吃一边逛。
两人都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就像郁离救了路边的一只猫猫狗狗一样简单。
她救的人多了,多一个公主也没什么。
直到时间差不多,两人终于回家。
郁离将傅闻宵买的那盏兔子灯笼挂在书房里,当作纪念。
她欣赏了会儿,又点了点兔子的脑袋,被寻过来的傅闻宵拉着去洗漱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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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过后,京城的天气并不怎么好,陆续下了几场雪。
过了几日,郁离和傅闻宵得到消息,元安长公主回京了,而且是圣人亲自派羽林军去接她回京。
元安长公主回京那日,不少人都看到公主的车驾浩浩荡荡地进城。
京中的人怎么想不得而知,对那些即将参加会试的举人而言,这些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在意一个已经沉寂多年的公主。
傅闻宵一直闭门读书,仿佛外头的热闹与他无关。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郁离带着傅闻宵翻上屋顶出去,来到公主府。
公主府很安静,府中的面积极大,不熟悉的人,进去后很难分辩东西南北。
傅闻宵对这里很熟悉,带着郁离来到公主府的正院。
这次他们没有翻屋顶进去,而是去敲门,正院的院门打开,守院的婆子见到他们便露出笑脸。
“世子、世子夫人,你们来啦,在里头等你们。”
两人进入正院,沿途没遇到什么人。
他们在正院的卧室里见到元安长公主,她的脸色苍白,神色有些憔悴,恹恹地坐在那里。
郁离见状,赶紧过去,给她输了些异能。
傅闻宵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见两个孩子面露担心,元安长公主笑道:“放心,我的身体无碍。”
说话间,不禁掩嘴咳嗽起来,咳得有些厉害,郁离赶紧给她拍拍背,旁边的茹嬷嬷一脸焦急,想说什么又忍住。
好半晌,元安长公主终于止住咳嗽,说道:“日后你们不必大半夜的在外头奔波去看我,想见我直接来公主府便可。”
郁离应下。
傅闻宵看着母亲苍白憔悴的脸,低声道:“您见到圣人了?”
茹嬷嬷和玉竹等人识趣地退下。
元安长公主倚着一个松墨色迎枕,轻轻地应一声,平静地说:“元宵过后,他去了行宫,与我见了一面。”然后又自嘲地笑了下,“咱们这位圣人是念旧的,年少之时,宗绪曾救了他一命,他一直念着宗绪的救命之恩,对宗绪的死,他也一直颇为愧疚。”
傅闻宵看她半晌,说道:“母亲,您要保重身体。”
“我会的。”元安长公主莞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