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看到并肩坐在树上的两人,不觉有些好笑。
年轻时他曾随镇国公一起上过战场,是镇国公身边的一名亲卫,对傅家忠心耿耿。后来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只能无奈地回京休养,接着便成为镇国公府的总管。
作为在傅家服务了一辈子的老人,忠叔自然知道傅闻宵私底下的一面,也知道世子以前也会爬树,没事坐在这里安静地思考。
只是没想到,世子居然带着世子妃一起爬树,这实在是……
楚少聿则呆了呆,然后摩拳擦掌,要爬到树上去找他们。
忠叔:“……”
果然,这位瑞王世子如传闻中那般,连屋顶都能爬,爬个树也正常的。
只是楚少聿很少爬树,爬了几下没能爬上去,差点就摔着,还是忠叔托了他一把。
郁离见状,不好劳累老人家,和傅闻宵一起下去。
“算了,你别上来,我们下去吧。”
等两人下来,忠叔不禁看向傅闻宵,见他眉眼煦和,唇角含笑,这一刻显然是极为放松的。
他突然笑了下。
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不过世子高兴就好。
“楚表弟,你怎么来了?”郁离拿帕子擦手,一边问道。
傅闻宵见她脸蛋也蹭到一些树苔,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她顺势抬起脸,让他能擦得干净一些。
两人的动作十分自然,忠叔看得老脸一红,忙躬身告退。
楚少聿倒是已经习惯这对夫妻的某些举动,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夫妻间就应该这样,等以后他娶了媳妇,他也要和他媳妇这般恩爱。
他说道:“今天休沐,过来看看你们。”
昨天他们搬家时,他就想过来帮忙的,不过傅闻宵觉得有下人在,也不需要他做什么,让他好好当差。
三人去旁边的香山雅舍里稍坐。
雅舍建在山顶处,门窗敞开,清风阵阵,远处蓝天白云,室内茶香袅袅。
楚少聿捧着一盏清茶,只觉得此时此刻,世间纷纷扰扰悉数离去,心中安定宁和,一片澄明。
“这里真好啊。”他感慨地说,“要是能长长久久地待在这里多好。”
不用去管外界的那些纷扰和繁芜,自由自在,万事无忧。
傅闻宵坐姿端正,饮了一口茶,问道:“你在五城兵马司那边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楚少聿挠了下脑袋,“平时都没什么事,那些人不怎么搭理我,可能觉得我是个纨绔,没什么本事吧。”
原本他以为圣人会随便给他一个闲职,没想到居然会让他进五城兵马司,从中可见他那父王确实深得圣人的信重。
楚少聿对此没什么感觉,他不在京城长大,也不在圣人面前露脸,圣人能记得他都多亏他父王。
反正这差事给他,他就先干着,努力地做好便是。
特别是看到那些庶兄嫉妒的嘴脸,他心里就高兴,每天下衙回家,都要特地去他们面前逛一下,刺激他们。
嘻嘻,看他们气歪了嘴却不敢打他,还挺有趣的。
楚少聿很快就撇开这些,转而问:“傅表哥,圣人已经恢复你的身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宴请宾客?”
镇国公世子归来,除了皇帝的态度外,也要举办一场宴会,宣告回归。
这都是很常见的事,就像当初他回京,父王也为他举办了场宴会,将他介绍给京城里的那些人。
傅闻宵道:“等圣人的旨意下来后。”
楚少聿先是一呆,很快就反应过来,镇国公已经去世,傅闻宵将要继承镇国公府,等圣人的旨意一下,他便是镇国公。
他继承国公府的爵位,成为镇国公,届时自然要大宴宾客。
楚少聿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他心里突然有些为傅闻宵难过的,镇国公死在北疆,听说死前夫妻、父子皆没能见上一面,不久后傅逍也跟着出事。
他能重回京城,恢复身份,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
楚少聿今日没什么事,在镇国公府里消磨了大半天,顺便请郁离指点他的体术。
自从他领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后,白天没那么多空余时间,便在晚上练体术,并没有间断过,再苦再累都坚持下来。
就是每次练完,眼睛都红了,让祖母和母亲都以为他受什么委屈。
楚少聿练完时,已经是大汗淋漓,同时也饿得不行。
晚饭时,周氏看到楚少聿红着眼睛,一边凶猛地扒饭,不禁觉得好笑。
两个孩子都看得有些愣,体贴地给他夹菜,“楚表叔,您多吃点。”
楚少聿感动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觉得他们实在太乖了。
他还没到喜欢孩子的年纪,觉得孩子吵闹,不过若是傅家这两个孩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如今他已经知道这两个孩子和傅闻宵没关系,他们是傅表哥的奶兄傅宇声的遗孤。
当年傅家出事,傅宇声为了保护中毒的傅闻宵死了。
这两个孩子是他留下的遗孤,傅闻宵认他们为侄子侄女,妥善安置他们,也是应该的。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和傅烈云差不多,也算是傅家的养子养女,挂在傅家名下。
傅家的下人都知道这事,也将他们当主子一样地敬重。
接下来的几日,傅闻宵和郁离待在镇国公府了解府里的事务,以及傅家的一些产业,翻看账册。
傅家作为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名下所拥有的产业田地不菲。
当年傅家出事,傅家的不少产业都被打击,只能将一部分从明转暗,剩下的不是被收归国库,就是被人瓜分。
现在傅闻宵回来,老皇帝让人将收缴国库的东西都归还,同时还补贴不少。
傅闻宵甚至还看到有些是老皇帝内库里的东西,估计是心里有愧,所以多补贴了一些。
他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当年趁机吞噬傅家产业的势力,也将这些归还。
当年他们都以为傅家就这么倒了,浑水摸鱼,也捞了不少好处。哪里想到,傅逍居然还有归来的一日,甚至圣人待他一如既往。
这些人生怕傅闻宵报复,这段日子除了将傅家的产业归还,还找了一些人当说客,希望傅闻宵看在他们识趣的份上,将来下手轻一些。
对于这些人,傅闻宵一概不理,拒之门外。
如此也让那些人心中惶惶,总觉得这位镇国公世子在憋个大招,迟早举起屠刀,要将他们都屠了。
郁离并不知道这些。
府里很多事都需要主子们过目,傅闻宵自然也有些忙,郁离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也需要了解一番,不能作个睁眼瞎,什么都不懂。
夫妻俩窝在书房里,不是看账册,就是接见下面的管事,格外忙碌。
当然,忙碌的其实只有傅闻宵,郁离只负责认认人,简单地了解一下,不管是看账册、管家理事这些,都有傅闻宵。
傅闻宵知道她不爱管这些锁碎的东西,也没想过要拿它们来烦她,只让她有个概念,了解一下就行。
她不应该被束缚在内宅,他也从来没想过将她束缚的内宅的锁碎事中。
他道:“过些天,我让母亲派两个嬷嬷过来,内院有娘和嬷嬷她们,外院有忠叔,你不必费心。”
郁离哦一声,将一块糕点递过去,喂到他嘴里,说道:“宵哥儿,你辛苦啦。”
对于他的安排,她自然没意见。
虽然镇国公府的主子不多,要管的事也没多少,但她确实不擅长这些,让她把持大方面就行,那些管家理事的锁碎事儿,听着就头疼,也没什么经验,还是别去碰了。
周氏端着茶水过来,见两人一个忙着看府里的账册,一个窝在那里吃点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离娘,宵哥儿,辛苦了。”
郁离起身,扶着她过来坐。
周氏是来和他们商量裁衣的事,府里的布料不少,得给他们多做些衣裳,等圣旨下来,届时郁离作为镇国公夫人,不仅要在府里宴宾客,而且还要参加不少宴会,这些衣物只怕要准备个二三十套都不止。
京城就是这样,贵人的牌面不能少,以免被人小瞧。
特别是郁离,很多人都对她极为好奇。
对于她的来历,其实也没怎么隐瞒,那些人听说她只是南地一个乡下女子时,不少人暗地里嘲笑,觉得傅逍居然落魄至此,只能娶个乡下没见识的姑娘为妻。
傅闻宵道:“娘,这事您来安排罢,我相信您。”
周氏性子虽柔善,其实能力极强,也是被公主府调、教出来的,当年作为他的奶娘,还跟着他进宫,在宫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见过的人事都不少。
周氏看了眼郁离,没有拒绝。
她也是怕郁离受什么委屈,对这些事自然十分关心。
接着傅闻宵又道:“娘,日后府里就交给您,要劳烦您多费心,离娘不擅长这些。”
周氏笑道:“我会教离娘的。”
郁离瞅着她,“娘,万一我学不会怎么办?”这些天,她看傅闻宵怎么处理府里的事务,只觉得实在费心费力,不是她喜欢的。
“没事,学不会就不学。”周氏笑眯眯地说,“离娘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府里有管事在呢。”那么多下人在,哪里管不好一个宅子。
这话一听,就是个溺爱孩子的。
在周氏心里,郁离也确实像个孩子一样,总担心她受委屈。
郁离听了很高兴,亲昵地去挽她,“娘真好。”
周氏摸摸她的脑袋,心里觉得这孩子更适合外面的世界,她是自由的。
几日后,宫里的圣旨终于来了,傅闻宵正式成为镇国公。
郁离也被册封为镇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
对此郁离没什么感觉,直到发现一品诰命夫人还有俸禄,一年的俸禄居然不少时,总算有点真实感。
“我还有俸禄,这么多啊?”郁离惊奇。
什么都比不上那写在册子上的数字,冷冰冰的数字,一个个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辉。
傅闻宵见她捧着御赐的金册看了又看,眼里露出笑意,“是的,喜欢吗?”
她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喜欢啦,钱谁不喜欢?”
这话说得很俗气,但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喜好这黄白之物,而是觉得它们能买吃的,能做很多事。
郁离品味过乍然变富的感觉后,便让人将圣旨、御赐金册和一品诰命夫人的制式衣服首饰等都收起来。
这些东西进宫参加宫宴时要穿戴的,必须要好好保存。
稍晚一些,两人去了公主府。
见到元安长公主,郁离就先给她治疗。
最近因为搬家后忙着安顿,她已经减少给元安长公主治疗,不过每天晚上没事的话,郁离都会趁夜跑过来,给她治疗一次再走。
现下元安长公主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气色也比以前要好许多。
因为她深居简出,除了身边伺候的一些心腹仆人外,旁人并不知晓她的身体情况,以为她仍是病恹恹、活不了多久。
命不久矣的元安长公主,方才能让人安心。
元安长公主见郁离给她治疗后,就坐在一旁抱着点心吃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实在是可爱得紧。
她忍不住笑了下,给她倒一杯果子露。
“谢谢母亲。”郁离咽下嘴里的点心,清清脆脆地说。
郁离坐在一旁吃东西,母子俩则商量国公府宴会的事。
这是傅闻宵成为镇国公后举办的宴会,也是他归来后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脸,还有郁离这位国公夫人也要出现在世人面前,自然要重视。
对这种事,母子俩都有经验,只需要讨论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其他的自有下人去办。
讨论得差不多,傅闻宵道:“母亲,麻烦您派两个嬷嬷给儿子,儿子那里能用的人手不多。”
“行。”元安长公主没有拒绝,“我让海嬷嬷和陈嬷嬷过去帮衬你们。”
其实说是帮衬,更多的是帮忙打理镇国公府,不用郁离操心。
元安长公主自然也看出儿媳妇不是那种能管家理事的宗妇,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以郁离的能力,不应该拘在内宅。
她若是不喜,自不必去学那些东西,将来她有更广阔的天地。
夫妻俩离开时,从公主府里带了两个嬷嬷回去。
说是嬷嬷,其实她们的年纪也不算大,也就四十左右,是当年皇太后留下来的老人,皇太后去世后,元安长公主将她们接到公主府里。
公主府的人多,两个嬷嬷就算能干,可以做的事也没多少。
这会儿来到国公府,国公夫人又是个不爱管事的,两个嬷嬷总算能发挥她们的能力,将偌大的国公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对此郁离很满意。
国公府将宴会定在三月下旬,提前几日便将请帖送出去。
府里的下人忙得不可开交,有两个嬷嬷在,也是忙中有序,傅闻宵只需要把控大方向就行,郁离偶尔会关注一下,发现好像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晚上睡觉时,她还和傅闻宵感慨,“母亲身边的人都很能干。”
婆婆就不必说,那两个嬷嬷真是管家理事的能手,有些事情郁离看得糊里糊涂的,可她们只要和她说一说,她就明白了。
两个嬷嬷虽然接手国公府的事务,却没想过要架空郁离这位国公夫人,该让她知道的事也会过来向她禀报,郁离居然还学到不少,发现也挺容易的。
傅闻宵笑道:“她们以前是外祖母身边的宫人,跟着外祖母做事。”
如果外祖母还在,或许她们会成为宫里的女官,发挥她们更多的优势。
可惜……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