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夜饭比以往都要丰盛,摆了满满一大桌,除了一样面点是周氏做的,其他的都是宅子里的厨子做的。
厨子的手艺很好,每一道都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吃过丰盛的年夜饭,天色已经暗下来。
北风呼呼地刮着,廊下悬挂着一排灯笼,屋内灯光明亮,黄泥炉子上烧着的水壶咕噜地响着,水汽氤氲。
下人准备好守夜的各例吃食后,周氏便将他们打发了,不用他们留在这边伺候,每年这种时候,下人也能松快一些,可以好好地过个年。
郁离和傅闻宵回房里换衣服,做好御寒的准备。
等他们出来,便见周氏等在屋外。
一阵冷风吹来,周氏缩了缩身子,只觉得这天儿实在冷得厉害,在外头待一会儿,身体就被风吹得冷嗖嗖的,手脚发冷。
她有些心疼两个即将要出门奔波的孩子,叮嘱道:“你们路上小心些,别冻着,明儿也不用赶着回来,好好陪殿下过个年。”
想到这些年,元安长公主都是一个人孤伶伶地在行宫里过年,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郁离道:“娘你放心,我们不会冻着的。”
傅闻宵也道:“您进去罢,不用送我们,我和阿离从屋顶走。”
周氏下意识看了一眼屋顶,小声地问:“这大过年的,那些人还盯着咱们家不成?”
这就不知道了,得出去瞧过才晓得。
反正昨天年二十九时,郁离发现盯梢他们的人还没辙走,挺尽职的。
或者说,他们身后的人忌惮傅闻宵,就连逢年过节都不敢松懈,还要继续盯着,以防他干点什么。
和周氏道别,郁离带着傅闻宵轻松地跃到屋顶,从屋顶走。
离开柳文巷时,郁离发现盯梢的人还在,不过只有几个,而且这些人有些玩忽职守,窝在屋子里烤火过年呢,只偶尔往外看一眼。
这也能理解,他们也是人,也会冷,这种天气哪里能时时盯着。
两人顺利地出城,去小树林那边坐马车出发。
马车行驶不久,郁离突然掀开车帘,雪粒子迎着狂风扑面而来,扑了她一头一脸。
她转头朝车里的人说:“宵哥儿,下雪了。”
傅闻宵将她拉回来,将车帘掩好,然后摸了摸她的脸,拂去她发上沾到的雪花,又为她系好围脖,说道:“外头冷,别将脸伸出去。”
郁离不觉得冷,倒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乖乖地坐好。
虽然下雪,不过地上的积雪不多,是以马车的速度并不慢,一个半时辰就到行宫那边。
因他们的速度快,这除夕夜还没过。
两人下了马车,郁离朝驾车的侍卫道:“你们辛苦了。”
然后给他们分别塞一个红封,这是周氏特地准备的,让他们用来打赏这些辛苦的侍卫,劳累他们大半夜赶路。
傅闻宵语气温和:“你们等会儿便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过个年,明晚再来接我们。”
侍卫们纷纷笑着应下。
这大过年的,虽然有任务,不过大伙儿都很高兴,毕竟世子向来大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和侍卫告别,两人便去行宫。
等他们从屋顶翻下去,就看到守在那里的玉竹,殿内还有元安长公主、茹嬷嬷和玉盏等人。
见到两人,一群人涌过来,为他们脱去沾着雪的斗篷,又拉着人去熏笼坐下,给他们递一碗热汤暖身子。
两人的身体很快就变得暖和。
元安长公主微微倾身,分别摸了摸他们的手,儿媳妇的手暖呼呼的,像个暖炉一样,倒是儿子的手仍是冷冰冰的,和外头的冰棱有得比。
这孩子从小到大体温都比常人偏低,太医说并不妨事,这是天生的,不会影响什么,不然实在让人操心。
郁离趁机给元安长公主输入异能。
等她输完异能,元安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说道:“除夕夜还没过,你们陪我吃顿饭罢。”
这也算是母子俩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年,意义非凡,正好吃顿团圆饭。
两人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到这里,自然也有些饿,特别是郁离,这会儿实在饿得厉害,自然不会拒绝。
殿内的宫人摆好膳食,便恭敬地退下。
没有下人在旁伺候,需要自己动手,傅闻宵挽起袖子,亲自给母亲和郁离分别盛一碗汤,又给她们夹菜。
元安长公主笑道:“不用你忙,你顾着你媳妇罢。”
她又不是拿不动筷子,哪里需要儿子这么伺候她。
傅闻宵有些赧然,决定听母亲的话,转头给郁离夹菜。
郁离吃得很香,也让元安长公主食欲大增,她发现每次和儿媳妇吃饭,总会忍不住吃撑。
听茹嬷嬷说,最近她看着都胖了一些。
幸好郁离也不是每天和她一起吃饭的,元安长公主无法保证自己若是这么吃下去,会不会很快就胖起来。
“母亲,您不胖!”郁离一脸认真地说,“您现在太瘦了,和当初生病的宵哥儿一样。”
生病的人很难胖起来,元安长公主现在的气色比刚见时要好一些,但看着还是很瘦弱,很符合生病的模样。
毕竟也只治疗两个月,效果并不算明显。
傅闻宵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母亲,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许多。”元安长公主道,“每日可以走上两刻钟,不需要人扶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稳健的速度恢复,仿佛每天都充满希望,日子也不再是一望到头的枯燥。
元安长公主突然问:“会试在二月初,也没多少天,逍儿,你可有把握?”
傅闻宵微微颔首,含蓄道:“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那行。”元安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灯光下,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有暗光流动。
郁离默默地吃着饭,瞅着这对母子俩,觉得他们真的很像。
不仅是容貌,还有那份气度,以及行事方式。
就像是一种传承,母亲的聪慧理智传承给儿子,儿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又长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吃过团圆饭,正好过了子时。
新的一年到来了。
青霄殿外响起炮竹声,是行宫的管事让人去放鞭炮,庆祝新年到来。
这种时候,那些守卫行宫的侍卫也是宽容的,由着青霄殿的人去折腾,毕竟新年嘛,也要有个好兆头。
殿内的人听着外头的炮竹声,面上都露出笑容。
等炮竹声渐渐地消失,元安长公主催两个孩子去歇息,“你们去睡罢,不用守夜。”
郁离和傅闻宵没坚持,主要是母亲身体还没恢复,她无法熬夜,自然也没必要守夜。
躺在被熏过香的温暖被窝里,郁离说:“宵哥儿,忘记和你说了,新年快乐。”
傅闻宵将她搂到怀里,吻了吻她的唇角,也回一句新年快乐。
她将脸拱在他怀中,枕着他的手臂,嘀咕道:“你身上好凉快啊……殿里的地龙烧得太旺了,每次你不在,我就睡不好。”
见她将一条腿伸出被子外凉快,傅闻宵伸手将它拉回来,为她掖好被子。
“我不冷。”她又踹了踹被子。
傅闻宵无奈地道:“我知道。”
虽然知道她不怕冷,然而人总是这样,自己畏冷,觉得别人也会冷,想给她多添衣服,睡觉也要将被子掖好才行。
郁离抬头看他一会儿,然后直接扒着他的身子,揉乱他的衣襟。
黑暗中,他的脸果然红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伸手紧紧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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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起得有些迟。
洗漱过后,他们便去给元安长公主拜年。
元安长公主也起了,打扮得很漂亮,坐在那里等两个孩子过来拜年,然后亲自扶起他们,将准备好的几个新年红包给他们,说道:“往年我不在,今年就将所有红包都补上。”
郁离收到好几个红包,红包里放的不是银子,而是银票。
公主婆婆一口气补给了她好几年的新年红包,加起来都有近万两。
这也太财大气粗了。
郁离面上露出笑容,脆生生地说:“谢谢母亲,祝母亲福寿安康,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傅闻宵忍俊不禁,这是得多高兴啊?
元安长公主也掩嘴而笑,觉得这儿媳妇实在很难让人不喜欢,行事坦坦荡荡的,高兴不高兴都会表现出来,嘴巴也甜,总能戳中人的心坎。
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和她相处过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元安长公主心下叹息,也莫怪儿子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甚至愿意为她将原则放在一旁。
人这一辈子太短,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更难得的是,他们两情相悦,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收到红包的郁离很高兴,她在青霄殿里溜哒,也给那些宫人发红包。
她现在有钱了,发起红包时尤其大方,就连大胖猫白翡翠都有红包。
可惜比起她给的红包,白翡翠更希望她不要那么关注自己,它一只猫实在受不住她的热情。
拿到红包的宫人都是笑盈盈的说新年快乐,所过之处,一阵欢笑笑语。
晚上,陪元安长公主吃过一顿晚饭,两人准备离开。
明天是年初二,按照习俗,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不过郁离的娘家和姐妹们都不在这边,是没办法回娘家了,倒是可以去看城里的庙会,过年期间,城里有不少庙会可以看,热闹非凡。
元安长公主送他们离开时,突然说:“逍儿,离娘,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再过来了。”
郁离不解地看她。
倒是傅闻宵心下明悟,问道:“母亲,您要回城?”
元安长公主轻轻地嗯一声,她拢紧身上保暖的披肩,站在空旷宽敞的殿内,灯光在她身上摇曳。
她的身姿挺拔削瘦,沉静地站在那里,声音婉然有力,“你既已经回京,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行宫里,咱们母子俩肯定都要回京的,省得那些人试探个不停。”
傅闻宵没说什么,只道:“大概什么时候?”
“元宵过后罢。”元安长公主含笑道,“总要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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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的宅子,和守在那里的周氏打了一声招呼,傅闻宵和郁离便回房歇息。
帐中的光线昏昏暗暗的,郁离却没什么睡意。
她问道:“宵哥儿,母亲真要回城?”
“是的。”
郁离问:“老皇帝……你舅舅会让她回来?”
虽然老皇帝不太好,不过她决定要做个有礼貌的人,不能直呼老皇帝。
“会的。”傅闻宵轻声说,“母亲到底是圣人的妹妹,圣人从未想要杀她。”
郁离有些疑惑,“那你当年中毒,还有母亲身上的毒……又怎么说?”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对他们动手下毒?
傅闻宵静默片刻,轻抚她的头发,说道:“圣人心思难测,不过对圣人而言,母亲活着远比她死了要好。至于我身上的毒……”他平静地道,“与圣人无关,是我技不如人,被人伺机下毒,想除掉我的命。”
郁离坚持问:“到底是谁给你下毒?”
她对这点非常坚持,得弄清楚才行,可不能再让人给他下毒。
傅闻宵迟疑片刻,最后道:“是宫里的贤妃。”
果然,就见她一脸迷茫。
连京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她都没搞明白,更何况是深宫里的嫔妃,对此他也不奇怪。
“贤妃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母妃,当年二皇子被废,和我有些干系,她要为儿子报仇。”傅闻宵缓缓地解释,“不过只靠贤妃一人难成事,还有其他人也推了一把。”
郁离:“还有谁?”
这次傅闻宵没有说,朝她摇了摇头,说道:“睡罢,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交给母亲即可。”
他不希望将她卷进来,她只要每天都这么快快乐乐地生活就好。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郁离有些疑惑,“交给母亲?”
“是的。”傅闻宵搂着她躺下,“等母亲身体好了,她会重回朝堂……”
届时,该翻的旧账、该算的账,都会一并算了。
郁离哦一声,虽然想像不出元安长公主回朝堂大开杀戒的模样,但想到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胸襟气度,还有那份自信从容,莫名地让人想要相信她。
可以说,来到这个世界,元安长公主是她所见过最不一样的女性。
也是她所遇到最位高权重的女性。
不过是一些只言片语,寥寥数语,便能勾勒出一名手握权势的公主的模样,而且这位公主足够理智和克制,是一名很有魅力的领导者。
“行了,睡罢。”傅闻宵亲吻她的眉眼,“明儿还要去逛庙会呢。”
郁离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庙会,特别是听他说庙会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越发心动,问道:“你以前去过庙会?”
“这倒没有。”傅闻宵道,“以前很忙,一年到头都没几天歇息,没那余闲去什么庙会,大多都是听下面的人说的。”
其实他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就算闲暇之余,也不会去那里。
更多时候,他喜欢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就这么过上一整天。
郁离问了下他以前的生活,得知他还是皇城司指挥使,每日除了工作外,其他时候都待在家里,觉得他活得挺枯燥无味的。
当然,她以前的生活也很枯燥,但那时候没条件,人类的世界太危险,需要基因战士不断地奔波战斗,自然不同。
傅闻宵道:“那是以前,以后不会了,因为有阿离在,我更喜欢和阿离到处游玩。”
郁离闻言很高兴,说道:“该工作时工作,该休息时休息,要劳逸结合,人的身体才能好。”
他笑着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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