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村少将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南次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好歹他也是在陆大教过战役学的。昨日还抵抗的这么顽强的支那军,在晚上突然撤离了阵地,明显是做好了其他的打算么。
但是面对川村少将的询问,南次郎却只能故作不知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支那军承受不住皇军的猛烈攻击,所以趁着夜晚放弃了阵地,以避免和皇军继续对抗下去啊。不知旅团长阁下您的想法是什么?”
川村宗五郎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挑明了说道:“但也有可能是支那军引诱我军深入,试图在半路上袭击我们。”
南次郎并没有对川村少将的猜测进行评价,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有满清第一军守卫我们的后路,又修复了四平以北的铁路线,支那军想要在半路伏击我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我们此次作战的主要目标是打通前往公主岭的交通线路,要是支那军在路上设置障碍阻止我们前进,我们还有借口停下修整一二。现在支那军已经从路上撤走,我们又要用什么理由止步不前呢?
川村旅团长,我并不是想要干涉您对于军队的指挥权力,但是因为支那军没有在前方阻挡我军,所以我们决定停留原地不动,这样的理由能够说服军部吗?要是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战友们现在还在等待我们前去支援,那么我们现在的停留原地不动,可就是犯罪了。”
川村宗五郎望着铁路北面的原野久久不语,这时的他可真是希望能够有一只支那军在前方阻击自己了,这样他就不必命令部下继续前进了。
虽然在南次郎的胁迫下,他不得不拟定了北上打通前往公主岭交通线的作战计划,但其实他对于能否解救出大岛义昌等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手上现在能够运用的兵力实在不多,既然南次郎的接应作战失败,也就意味着以他手中的军队进攻支那军在北方的阻碍,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正确的做法,自然是等待朝鲜驻军或国内派遣军的抵达,然后挟优势兵力一口气突破至公主岭乃至长春前,不要给支那军任何可乘之机。只是这样的正确做法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因为在他按兵不动的期间,被围困的大岛义昌都督等人十有八九会为支那革命军所俘获。
一个萨摩藩出身的陆军将领按兵不动,坐视长州派大将和公卿派中将被俘,川村宗五郎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军部的长州派官员和国会中的公卿派政客们,将会多么憎恨他。南次郎要是愿意站出来替他挡一挡,那么他还能坚持一下。
可现在南次郎显然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么就只好用士兵们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正确了,川村于是指了指北面说道:“我昨日已经要求旅顺那边先调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上来,最晚中午之前就能抵达这里。请南参谋在这里等待接收这一大队,并协统清军护卫我军的后路。我先带着这里的四个大队北上攻打郭家店,我想支那军总不至于连郭家店都不守吧。”
南次郎对于川村的这个决心倒是极为赞成,他立刻点头附和道:“川村旅团长请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住后路的。三道林子既然已经被清军所夺取,那么第四镇的统制王遇甲将会亲自带第八协来协助我们。有这样一协人马和你从21联队抽调出来的一个步兵大队,从四平到郭家店的一线必然是安全的。”
对于南次郎的保证,川村颇有些将信将疑,和南次郎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就带着部队向北前进了。川村令一个大队沿着铁路沿线前进,而另外三个大队加上野战炮兵大队则坐在火车上慢慢前进。每过3、4公里,就令搜索步行大队和火车上就坐的一个步兵大队进行交换,以保持士兵们的体力。
这样的行进方式自然是极慢的,足足花了近3个小时才走到郭家店。只是这里也和十家堡一样,一片寂静没有看到一个活人。11联队官兵搜索了郭家店车站附近三、四公里,除了看到一些新修筑的坟墓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川村的部下判断,支那军撤离这里的时候一定是不慌不忙的,因为郭家店这里打扫的很是彻底,几乎没有给日军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川村围着郭家店台地走了一圈,认为自己的部下说的很不错。因为支那军竖立的新坟中,就有给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坟,如果支那军时间不够的话,根本不会给日军阵亡者修筑这样一个大坟。
此外,郭家店这边的铁路被拆走了200余米,连枕木带铁轨都被支那军给带走了,这也表明支那军的撤退是做了计划的,否则谁会带上那么笨重的枕木和铁轨呢。
返回了车站内的临时指挥部后,川村思考了良久才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命令挖开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坑,辨明身份火化后运回关东州去;二是下令随行的骑兵中队前出向公主岭进行哨探,搞清楚公主岭现在的真实状况,最好是能够同公主岭友军联系上。
北上这一路越是顺畅,川村心里就越是凝重,他知道支那军必然是打着诱敌深入的念头,才放开了大道让他们长驱直入。说到底就是欺负他手中兵力不足,而满清军队和日军并非一心,不会跟着日军深入冒险。因此他越是往北,这风险就越大。
但有公主岭被围的友军作为诱饵,他现在除了拖延一下时间之外,还不得不一步步的深入到这个陷阱中去,真是让人进退两难的困境。
等到前往北方的骑兵哨探返回时,已经是下午14点多了,这个时候南次郎也带着新到的一个步兵大队来到了郭家店,于是川村便让南次郎和他一起倾听骑兵中队长带回的情报。
这位骑兵中队长很是坦诚的汇报了自己一路上上的哨探经历,直到公主岭南面七、八公里处的南葳子小镇,他们也没有遇到支那军的拦阻。但是过了南葳子小镇后就开始遇到支那军的巡逻骑队,再往北一两公里,就能看到支那军正在修筑防御阵地,此时他们已经再难以往北前进,但是能够很清晰的听到北面的枪炮声。
打发了这位中队长下去后,川村沉默不语,坐在他侧面的南次郎却跃跃欲试的对他说道:“川村旅团长,看起来大岛都督他们还在战斗着啊,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总要做点什么吧。”
川村迟疑的说道:“但这可能是支那军设下的陷阱,郭家店被拆毁的铁轨、枕木都被支那军运走了,我们想要从后方运上来,起码也要两天左右啊。不把铁路连续上,走近50里地去进攻围困公主岭的支那军,这不是让士兵去自杀吗?”
南次郎看了看左右无人,毫不客气的对着川村说道:“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把大岛都督、大谷中将解救出来,士兵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至于被拆毁的铁轨和枕木,我们完全可以把郭家店南面的铁轨和枕木拆下安装到北面来,只要把大岛都督和大谷中将接到郭家店,我们就能在清军的接应下返回四平去。”
川村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不如我们先装出在郭家店扎营不动的态势,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支那军也可能会忍不住进攻我们,那么我们也还来得及撤回四平。如果支那军沉得住气,那么我们就连夜维修铁路线,等候天亮时对公主岭通道进行突袭,如果不能击穿支那人在公主岭外围的防线,我们就立刻退回来。”
南次郎思索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支持这个作战计划。我一会把这个计划发给旅顺的都督府参谋科存个档,这样即便是我们明日失败了,也没什么可被指责的了……”
在此时的哈尔滨,正酝酿着一股暗流。自24日革命委员会和满铁护路军开战以来,哈尔滨的政界人士和知识分子中间就弥漫着一种悲观的情绪。特别是那些被排斥于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之外的旧官僚、旧士绅们,他们本就不满于革命委员会不召开议会揽权独断政务,现在又毫无预兆的同日本国发生了武装冲突,将东三省拖入了战争的洪流当中去。
因此在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中,开始流传起了一些流言蜚语,认为吴川、朱和中等关内人是在拿满洲人的性命塑造自己的民族英雄形象。有人开始宣扬,现在的革命委员会组织方式是有问题的,应该让满洲人来领导革命委员会,比如梁廷栋或孟继周,这样满洲人的利益才能获得保护。
特别是当共和日报渲染着前线战事是多么激烈,革命军将士们是如何英勇无畏时,有人却从这些文章中看出了革命军将要失败的气息。因此原本只是在嘴上批评革命委员会的旧官僚、旧士绅们,开始从嘴炮模式走向了行动。
只是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们并不是干秘密工作的人材,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革命卫队所察觉,并被呈报到了吴川面前。27日中午,吴川和共和党内的几位中央委员碰头时,捷尔任斯基就在会议上公开发表了对于这些人的处置意见。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卑劣的行径,革命军正在前方保卫国家的利益,这些无耻的封建乡绅已经跑去向日本领事献媚。他们甚至连新的满洲政府人员名单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革命军失败,革命委员会倒台了……我认为,过去我们对于这些反动的封建乡绅实在是太过仁慈了,现在有必要用一次彻底的肃反行动,将这些反革命分子彻底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