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宋云桐对于托洛茨基的吐槽后,吴川并没有立刻接着往下看,他随手又打开了朱和中的信。和宋云桐不同的是,朱和中先是在开头表达了一下对于吴川和同志们的思念,接下来才谈起了自己出国后的经历。
他一开始写的是西伯利亚地区的军民情况,“……因为缺乏煤炭,各个车站都堆起了大块大块的木头当做机车的燃料,其中不少木头显然是极好的能用来制作高级家具的料子,但是现在却被劈成了木柴,这简直是太浪费了。
而过了伊尔库茨克之后,每个车站都能看到成群的流浪儿童,显然在之前的内战和捷克军团的暴乱中,当地的民众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已经通知各驻站部队将这些流浪儿童先照看起来,然后询问当地的家庭是否愿意收养他们。如果他们在冬季到来之前不能得到妥善的照顾,那么这些流浪儿童很多将不能度过这个冬天,我建议将这些流浪儿童接回国内安置,这对于我们在当地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社会治安问题,随着我们的军队进驻各车站并控制了各地的交通往来后,各地的治安开始有所好转。不管是红军还是白军,或者捷克人扶持的地方自治会,在失去了对手之后现在都安静了下来。至于我们部队的安全,除了一开始受到过冷枪袭击,在我们运来了布匹、茶叶和其他生活用品后,市民开始自发的维护起城镇的秩序了,不过远离城镇的乡村现在还是处于敌我未明状态,但是只要我们军队不离开铁路线,他们也不会来攻击我们……
抵达喀山的中午,我和宋云桐委员一起去会见了陆海军人民委员、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托洛茨基先生,这位先生带着一副夹鼻眼镜,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等到他开始讲话的时候,却像是一头正在咆哮的雄狮……这两个多小时的会见,让我和宋云桐委员都有些疲惫不堪了,但是托洛茨基先生却依然好似刚刚开始和我们谈话一样,言语中依然充满了力量。
总之,在这场谈话中托洛茨基着重强调了,必须要趁着这场帝国主义战争让资本主义各强国衰弱下去的时机,发动无产阶级的革命战争,把俄罗斯、奥匈帝国、德意志帝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甚至连法国和意大利的无产阶级也一并解放了,从而彻底的把欧洲大陆染成红色……
宋云桐委员对此表示否定,认为即便中苏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解放以上这些国家,因此这场谈话的后半段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淡了。至于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托洛茨基先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欧洲帝国主义最为虚弱的时刻,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等到帝国主义恢复过来,无产阶级未必还能获得胜利了……”
吴川放下了朱和中的信,显然这位军事委员对于托洛茨基的解放欧洲计划颇感兴趣。他再次拿起了宋云桐的信件往下看去,宋云桐两人离开喀山后便继续向莫斯科出发了,大约在9月24日晚抵达了莫斯科车站,克拉辛在车站迎接了他们。
陪同两人的斯维尔德洛夫随即向两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列宁同志已经可以重新开始工作了,他们可以在明天上午的时候去医院看望列宁。
对于这场会见,宋云桐是这样描述的,“……列宁同志穿着一件薄外套靠在了病床上,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也许是因为肺部受伤的关系,列宁同志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不过他的思维非常的有逻辑,对于我国所面临的形势做出了极为精妙的分析(我回去后默写了一份附在信件末页),我向列宁同志传达了您对于战后欧洲的看法,由于列宁同志的会见时间到了,因此他并没有当时做出答复。”
宋云桐是在第二天写的信件,因此他的这封信就到此结束了,而之后列宁的评价则有一页半之多。列宁主要对共和党提出了这样的警告,在共和党方面吸收了大量的美国贷款之后,美国资本家很自然的就会寻求对于中国的金融控制,主要表现就在于打击白银的汇率,并不断的用新债务去偿还旧债务,从而让中国变成美国资本家的债务奴隶,最终夺走对于中国的铁路、港口及重化工业的控制权。
字里行间,列宁表现出了对于美国资本深入西伯利亚和中亚的担忧,反复的提醒共和党应当对美国资本加以防范。吴川能够感受到列宁在提醒中表现出的善意,但他也隐约感到俄国同志对于共和党及美国资本之间的关系有着不小的疑虑。
吴川再次拿起了朱和中的信件,朱和中对于这次会谈的感想和宋云桐大同小异,不过他着重强调了俄共布对于列宁受伤这件事所受到的打击,“……从站在列宁病房外的那些俄共布高层的交谈内容来看,当前的俄共布除了列宁之外,几乎没有人能独立做出什么决定,或者说,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我对于俄共布是否能够接受我们的提议感到担忧,在德国还占据着俄国的领土时谈对德合作,这显然是要担负起极大的责任的,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勇气。”
看完了手上的信件,吴川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阵,就按了按桌上的电铃,新技术使得吴川不必跑到门口去喊叫张云荣过来了。通往张云荣办公室的电铃响起后,不一会张云荣就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
吴川看着他问道:“莫斯科到哈尔滨的国际航班是不是已经开通了?”
张云荣想了一下才回道:“是,上周五开通的,单程大概是7天,晚上休息白天飞行,不过比火车还是节省了一半时间。”
虽然觉得有些拉胯,但也还是比列车邮包快了,也比电报安全,因此吴川便对他说道:“让他们增加飞机,保持一天一班的飞行,这条航线可以纳入补贴范围,通知驻莫斯科办事处人员,每天就莫斯科的情况进行收集,我要知道人民委员会的动向和列宁的身体情况,还有莫斯科市民的生活情况。
然后替我打个电报给朱和中、宋云桐,如果人民委员会还没有就同德国协助的方案达成一致意见,那么就开始提出第二方案,以劝说德国人把乌克兰交还给俄国为理由,出发前往同德军东线的参谋长霍夫曼少将进行接触。让他们尽快出发,德国人已经向协约国发出停战请求了。”
张云荣答应后便退出了办公室,吴川坐着继续思考了一会,接着又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道:“帮我接国家银行的张廷阁……”
电话里的接线小姐很温柔的答应了一声便迅速接通了电话,约十多秒后那边的电话终于有了回音,吴川对着话筒简单的说道:“我是吴川,你下午有时间没有?我想了解下共和币现在的使用情况。”
“好的,好的。我下午一点半过来行吗?”
“行,那下午见。”
放下电话后,吴川折好了宋云桐和朱和中的信件,放到了抽屉里,然后又从抽屉中拿出了王葆真的信件。他翻看着王葆真在北京对各国公使的交涉情况,很显然,在德国向协约国方面提出了停战建议后,原本态度有所软化的英法公使突然又变得强硬了起来,坚决不肯在治外法权和关税自主权的问题上让步了。
至于美国公使则在私下会面时向王葆真透露了美国政府在外交上出现的一些小变化,从整个国际关系上来说,美国政府并没有放弃中国的意思,两国的合作不会因为战争结束而有所改变。但是在小地方上美国政府还是有所调整的,威尔逊总统希望能够借助结束战争的名望,促使英法日意同意建立国联以建立一个永久和平的国际环境。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威尔逊总统希望中国方面支持美国,并表示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破坏美国同英法日意的关系,从而让国联遭到这些国家的抵制。
芮恩施向王葆真表示,他无力反对国务院发给自己的命令,因此恐怕不能在外交上给予中国什么帮助。而王葆真也注意到,芮恩施对于威尔逊总统同英法日意的妥协是不以为然的,认为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建立起一个能够约束帝国主义行为的国际机构,对于威尔逊总统的不满,使得芮恩施在谈话中表现出了想要辞职的念头。
至于日本国的公使小幡,随着英法的立场趋向于强硬,日本人之前在会谈中表示过要做出让步的一些东西,现在又开始含糊不清,想要拖下去了。
吴川看着信纸,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终究是革命委员会的实力还是有所不足,这些帝国主义认为他们掐着中国的命脉-海上航运,所以才会想要同革命委员会讨价还价。
之前英法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作出退让,主要还是在于欧洲战争没有决出胜负,所以才要哄着自己。现在既然德国已经扛不住了,那么就连西伯利亚出兵他们也可以放弃了,自然就开始强硬起来了。
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思考着:把英法继续拦在外面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方面英法会变得更加无所顾忌;另一方面美国在西伯利亚一家独大,将会迫使中国在俄美之间做出选择,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张廷阁到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10分钟,张云荣很快就把他带去了吴川的办公室。两人互相问候寒暄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坐在沙发上的张廷阁背对着窗户,阳光照射在他手中拿着的文件,看起来倒也相当的清晰,于是他就拿着手中的文件向吴川说了大概的情况。
9月1日正式宣布共和币同银元脱钩之后,共和币一开始下挫了6%,然后连续2日跌了1%,接着就开始站稳回升了。这几天共和币都站在了1美元比1.522的价位上,而银元兑美元是1美元比1.433,不过白银的价格依旧在缓缓上升,因此银元依旧处于上涨通道,共和币兑银元的比价恐怕还是会继续下跌。
吴川用一只手轻轻的按着太阳穴,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只要共和币同粮食、食用油、盐、棉花、棉布、煤炭的比价没有较大的浮动,那么就让白银涨上去好了。共和币现在要盯住的不是银元而是美元,能够维持在1美元:1.5共和币这个价位左右就是胜利。
而且,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尽快的抛出一部分白银,换回美元或黄金。我们现在的白银储备是多少了?今年抛出了多少?”
张廷阁低下头算了算,方才回道:“截止10号我们的储备是12.7亿盎司的白银,价值15亿多银元,全国剩下的白银储量是6-7亿银元,总的来说全国白银有22亿银元上下。9月之前我们在国际市场上抛出了2300万盎司的白银,到年底之前应该还会抛售2-3千万盎司的白银。”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1916年1月,英国政府宣布英镑同美元挂钩,当时美国政府是支持的,这也是英镑现在能够稳定价格的原因,而法郎又是同英镑挂钩的,所以受益英镑和美元的挂钩,法郎的市值也稳定了下来。
不过英镑和法郎的稳定是虚幻的,因为英法不仅没有黄金,也被战争打掉了工业产能,所以只要美国政府宣布不再支持英镑,也就不再购入英镑,那么英镑就必然要下挫,英镑的下挫又会带动法郎的下跌。所以英镑和法郎就有了做空的机会。”
张廷阁欲言又止,吴川看着他笑着说道:“光凭我们当然做不了英镑和法郎的空,因为我们缺乏做空英镑和法郎的平台。当然,我其实也不想去做空英镑和法郎,毕竟我们也借了英国人不少钱,激怒了他们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只是现在看来,英法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为世界带来了新的秩序,他们如果还试图用战前的秩序对待这个世界,显然是要出问题的。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世界已经不一样了。而且打击了英镑和法郎,也会让日本人失去英法在经济上的支持,这也有助于中日和平。”
张廷阁只是权衡了一下就点头附和道:“如果我们同日本有爆发战争的威胁,那么倒是不如在货币上打一场。不过这恐怕得借助美国人的力量了。”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着头说道:“不仅仅是借助美国人的力量,还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现在的日本同样有着多余的资本,让他们借助这个机会赚上一笔,我相信日本的资本家是不会错过的。当然我们不必告诉他们全部的内容,只要让他们一起和我们投资于美国的股票基金就可以了。”
张廷阁沉默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能做什么?”
吴川注视着他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管理好共和币和英镑、美元之间的汇率,战争结束之后,欧洲的经济肯定是要混乱一阵的,英镑、法郎的下跌,将会带动整个欧洲货币圈的贬值,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保持和美元固定价格的话,那么我国的出口就会受阻。所以,共和币应当随着英镑的贬值进行调整,直到稳定住出口。
第二件事,对法国在我国开办的银行进行清理,首先是这个万国储蓄会,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么。其次就是中法实业银行,法国人好像也没赚到多少钱,但是却拿着我国国民的储蓄投资一些高风险的债券,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把法国银行从中国清理掉,德华银行又结束了,那么四国银行团也就不必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