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来了……”郭镇长脸色骤变,声音颤抖着说道。
有富的无神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身旁的秦书记也禁不住的微微战栗着,只有费道长面不改色的望着棺材中的尸首,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先让秦书记命那几位政府人员远远的走开回避,然后反手自脖颈后衣服内抽出那根点穴橛,纵身跃下立于棺木旁,口中说道:“郭老头,待贫道试试你究竟是人是鬼……”说罢,将点穴橛刺入尸体的膻中穴。
膻中穴乃任脉之会,心包募穴,亦称“元儿”,俗话说“元儿穴点到,鬼也跳三跳。”
郭老头的尸体纹丝不动,但却有一股白色的雾气自他的耳朵眼儿、鼻孔和嘴巴中缓缓的发散出来,须臾,脸部皮肤开始变色,面孔逐渐干瘪塌陷,随之整个身体也一点点的干瘪了下去,最后如同一具风化了多年的褐色干尸一般。
“怎么会这样?”秦书记紧张的看着尸体的变化,心惊肉跳的问道。
费道长拔出点穴橛,嘿嘿冷笑着:“贫道终于明白了……”他抬头望向了土坑上面的郭镇长,问道:“郭老头的历代先人是不是都用这种槐木棺材?”
“让我想想,”郭镇长回忆着说道:“不错,听老人们说起过这件事,老宅郭家祖辈人性情都比较古怪,寿材只用槐树的。”
“那就是了,”费道长点头说道:“槐木之所以称作‘木鬼’,并不是单以解字而论的,自古以来,所有的植物里头,当以槐树的阴气最重,易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俯身。《说文》中解释道‘槐,木也。从木,鬼声。’尤其是夜半子时,风吹槐叶,其音怪异,民间俗称‘鬼拍手’,古时怨女上吊,亦是多找槐树的。当年郭璞遗嘱后人以槐木为棺,其用意是便于‘移气换形’……”
“移气换形?”秦书记不解道。
“据说‘移气换形’是一种古老的祝由巫术,当今早已失传了。月光石棺借助地气与郭家祖坟相通,将每一代后人尸体的生物磁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尸气’吸到石棺之中,形成尸首幻象,如真人无异,然后随地气逐步发散奔老宅而去,贫道昨晚所见那道白雾般的凶气便是了。尸首幻象可存在消耗数十年之久,代代更替,惟不能的是开棺泄气,气丢则形散。所以,昨晚我们在月光石棺内见到的郭老头,须臾便会不翼而飞了。”费道长解释道。
“哦,原来是那个郭老头是气聚而成的,难怪一眨眼的功夫就蒸发没了。”郭镇长恍然大悟道。
费道长接着说道:“这具郭老头的尸首真身,由于体内尸气已空,膻中一破,自然就骨缩肉陷了。”
“这郭璞竟有如此般能力……”有富失魂落魄般的喃喃自语道。
“当然,郭璞乃是中国千年一遇的易学大宗师,风水鼻祖,通晓天文、五行、巫术和卜筮,可惜他的祝由术早已失传,至今流传下来的唯有风水专著《葬经》一书了。”费道长不胜唏嘘的说道。
就在这时,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电闪般,无声无息的扑向了土坑下的费道长……
“嗷呜……”大黑狗的利齿噬咬住了费道长的右腮,并奋力甩着脑袋撕扯着,鲜血四溅。
秦书记等人措手不及,呆怔在了那儿,还是有富的反应快,赶紧上前想要将大黑拽下来。
费道长忍住钻心的疼痛,左手执点穴橛忙不迭的朝大黑狗的脑门上戳去,“噗”的一声,点穴橛的精钢头深深地刺入了黑狗天灵盖中……大黑狗狂叫一声,慢慢的松开了嘴,扑倒在了棺材内郭老头的干瘪尸身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费道长松了一口气,手捂着右腮,鲜血自指缝中缓缓流淌下来。
“啐……”倏地,一小块粘痰凌空飞来,正中费道长的右眼……
“爷爷!”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土坑上出现了妮子单薄的身影。
“妮子?”有富跃前一步,独臂搂住了正欲跳下的妮子,郭老头眼下收缩成了如此可怖的样子,能吓坏孩子的。
“你们都是坏人!”妮子拼命的挣扎着,口中叫喊个不停。
“快带走这女娃子!”秦书记缓过神儿来,匆匆命令道,随即一指有财,“你,快下去帮忙。”
费道长莫名其妙的揉了揉右眼,纵身跃上土坑,感觉到视力有些模糊,这是什么东西,粘嗒嗒的?
郭镇长定睛细瞧,发现费道长右眼巩膜充血,糊满了黏液,严重的是右腮,已经完全被撕开,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和内牙床。“得赶紧送医院!”他焦急的说道。
秦书记吩咐那几个镇政府工作人员迅速回填墓穴,自己和郭镇长簇拥着费道长一路奔老宅而去,然后开车去芮城县医院急救,风陵渡距县城还有近30公里的路程。
槐木棺材里,大黑静静地扑在了郭老头的尸体上,棺材板盖上了,然后他们开始覆上黄土,不久,坟冢重新堆了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还杀了大黑,呜呜……”妮子哭诉道。
有富一只胳膊搂着妮子,小声的安慰她道:“妮子,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以后,有些事情就会明白的。”
“那个人是谁?”妮子问道。
“哪个人?”有富茫然道。
“那个穿黑衣,杀死大黑的坏人。”妮子说道。
“你是说费老,他是京城里来的专家,也是介休大罗宫的道长。”有富回答说道。
妮子仇恨的目光望着费道长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啐”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她记住了这个人,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报复。
芮城县医院急诊室,医生为费道长撕开了的腮帮子进行了缝合,紧接着缠满了绷带,同时还注射了狂犬疫苗。
“带那条黑狗来袭击你的小女娃就是郭妮,郭老头生前的养女。”郭镇长尴尬的告诉费道长。
“哼,是个野丫头,贫道伤愈以后,还是要去找她的。”费道长龇牙咧嘴的说道。
坟冢前,人们已经都走了,只剩下有富和妮子两个人。
大黑的猝然死去,给还未从爷爷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妮子,又经受了一次打击,爷爷和大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了这冷酷的人世间,妮子茫然无助的望着那座黄土堆就的坟茔,整个人坐在地上仿佛呆了般。
“妮子,别难过了,还是跟郭叔叔回去吧。”有富安慰道。
妮子没有答话,依旧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坟冢。
许久,许久,妮子不说话也没动地方,有富怕孩子出事,也就在旁边一直陪着她。
“妮子,听你干娘说,过两天你就要去上学了,还是回家收拾书包和文具,好吗?”有富说道。
妮子恍若不闻。
“妮子,爷爷和大黑都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们都想你快快乐乐的,是吧?”有富又说。
妮子仍旧是一言不吭。
“妮子,你去过风铃寺么?见过一渡法师么?”有富实在不知如何来安慰妮子了,于是只有试探着拿话来刺激她。
风铃寺……一渡法师……这几个字断断续续的钻进了妮子的耳朵里,是啊,风铃寺……顶针,那是爷爷临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爷爷要我干什么呢?他把顶针悄悄地塞到了妮子的手里,是让我送去风铃寺的么?一渡法师这几个字也是爷爷教会的,大概是个老和尚的名字,自己曾经问过爷爷,可是他只是笑了笑……妮子想了很久,最后默默地爬起身来,转身一言不发的朝着村里走去。
有富见到妮子肯往回家的路上走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老宅到了,妮子径直的走进西厢房她的屋子里,然后关紧了门,连秦如花的招呼也不回应。
“死丫头也太不像话了,‘张三不吃死孩子,就是活人惯的’。”秦如花压低声音咒骂道。
“嫂子,你也别怪妮子,今天出了太多的事了。”有富解释说道。
“是啊,有财和爹爹匆匆忙忙上了汽车就跑了,屋也没进,那个费老到底是怎么了,满脸的血,嫂子这心啊,一直在揪着呢。”秦如花摸摸胸口说道。
“唉,咱家狗把费老给咬伤了,费老杀死了大黑,妮子精神大概受到了刺激,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哑巴了一样。”有富回答道,其它关于月光石棺的事情,自己已经起过誓,就连嫂子也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哈哈,太好了,老黑狗死了,打从入家门的那一天,这畜生就老瞅着我不顺眼,老娘巴不得它早一点死掉呢。”秦如花拍手笑道。
“嫂子,费老出了事,我得赶回镇上去,怕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的。”有富说完便匆匆出门了。
西厢房内,妮子从床底下拽出那个大包袱,然后脱鞋坐在床上,解开了包袱皮。
翻开那块黄色的丝方巾,那枚爷爷留给她的顶针和琉璃瓶都静静地躺在那儿,妮子捧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的看,古铜色的顶针沉甸甸的,比一般的顶针重了很多。
爷爷,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是不是把顶针送去风铃寺?爷爷,妮子现在就闭上眼睛睡觉,你可不可以在梦里告诉妮子呢?
妮子躺直了身子,双手握着铜顶针置于胸前,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妮子终于睡着了,她梦见了大黑满脸是血的与那个黑衣服道长斗在了一起……大黑,危险!快跑!梦中的妮子焦急万分的拼命叫喊着,举起双手用力拍打着……
妮子握在手里的那枚沉甸甸的铜顶针,重重的拍打在了床上那支薄壁琉璃瓶上了,琉璃瓶碎了……
琉璃瓶内盛着的黄白色尸油缓慢的发散开来,封闭浸泡在尸油里面有一只冬眠的血蚤,有指甲般大小,猩红色的外壳,尖尖的口器,两只眼睛出奇的大,白矒矒的似白内障一般。那血蚤接触到了空气,慢慢的苏醒了过来,它活动了一下毛茸茸的六条腿,然后站立了起来,忽地打了一个机灵,血蚤发现了近在咫尺的妮子……
血蚤轻盈的弹跳而起,准确的落在了沉睡中妮子的鼻子尖上,晃了晃触角,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她的鼻孔里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