嫫母闻言嗤之以鼻,嘴里不以为然的训斥道:“妇人产子,自古以来天经地义,就连当年的轩辕黄帝也都管不着,难道尘世权贵还能禁止你们夫妻生养子嗣不成?简直是荒诞不稽!”
“这是真的,老妪没骗你,做女人实在是太难了……”老祖分辩说。
“嫫母前辈,”贾道长在一旁解释道:“拙荆所言非虚,如今中原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孩子,否则就……”
“哼,否则就怎样?”貘母鼻子不屑的哼了声。
“官家将杀死腹中胎儿。”贾道长叹息着回答。
“岂有此理!”貘母怒道,遂把目光投向了我,“鲁班尺,这事儿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中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至今,已经强制堕胎与引产杀死了数百万胎儿。三十多年来,累计少生了四千多万人口,导致如今老龄化严重,一对夫妇至少要赡养四个老人,实在是不堪重负。而且一胎化更加重了‘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以至于频发溺死女婴的人伦惨剧,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而今恶果终于显现,中原三千万光棍娶不到老婆,性情日渐暴躁,若一旦如公牛般的集体发情,势必将搅得中原天翻地覆……”
“如此伤天害理,罔顾人伦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貘母闻言大怒。
“京城权贵。”我回答。
“既为‘权贵’者,必是头脑聪慧之人,怎么会作此等愚蠢至极之事?”貘母感到迷惑不解。
“中原权贵当然属于极聪明之人,但由于仿效罗刹国搞乌托邦社会,结果导致经济濒于崩溃。百姓按人头分配口粮,月食油不足四两,即便如此,也仍是难以为继。所以‘权贵’们便使出了阻止女人生育的江湖下三滥手段,来达到减少人头的目的,以掩盖其乌托邦社会的失败。”我解释说。
“‘乌托邦社会’究竟为何物?”貘母问道。
我想了想,回答说:“就是一百多年前,欧洲有两个红毛洋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凭空臆想出来的东西,其主旨就是‘一切归公’。”
“那么,此‘公’为何人?”貘母似有不解。
我耸了耸,表示不知道。
“唉,想不到数千年后,故国妇人竟遭此劫难……”貘母不禁黯然神伤。
“是啊,所以贾道长夫妇就是为避免日后二胎、三胎惨遭屠戮,因此而被迫逃离了尘世。其间所经历的艰难险阻,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好在如今总算抵达了这里,实属不易啊。”我说。
貘母眼圈发红,嘴里怅然道:“故国如此多难,妇人尤甚可怜,你们去吧。”她交给了贾道长一家人三块玉牌。
“貘母前辈,还有几户人家也是同样的情况,是不是也一起……”我趁机加码。
“老妪最见不得妇人受此之苦,还有谁是要生二胎的?”貘母垂怜的目光望向了众人。
我赶紧冲着寒生、有良他们招手示意。
朱寒生怀抱着小活师,沈才华手里拎着卷成雨伞状的吸子筒,肩膀上站着嘟嘟,兰儿挽着吴楚山人一同走上前来,身后则跟着大灵猫、鬼蝙蝠和癞头鼋。
“嗯,你就是那位故国来的神医吧?品行和医德甚好,”貘母说道,她瞥了眼小活师与沈才华,随即目光狡黠的问了句,“你们是想要生第三胎么?”
秉性憨厚淳朴的朱寒生则据实相告:“嫫母前辈,这两个孩子是收养的。”
貘母点点头:“朱神医果然诚实,品行善良正直,你们一家人都可以去炁界。”
“还有我呢。”嘟嘟生怕落下了自己,赶紧接上了话茬。
貘母摸出几块玉牌,嘟嘟突然伸出长喙先抢到了一块叼在嘴里……
“动物无需通关玉牌。”貘母微微一笑。
当有良一家人经过自己的面前时,我突然想到客家嬷嬷以及南宫烟、古树姥姥等人,于是偷偷伸手拽了下他,口中悄声叮嘱道:“别提《敦煌夜魇图》的事儿。”
有良不易觉察的轻轻点了下头,与怀抱庸儿的二丫站在了貘母的面前,黄小建先是犹豫了下,随即也紧忙追了上去。
“你叫有良?”貘母慈祥的望着他。
“是。”
“听媚娘说,你用唯一的汗青救治了她,却宁可自己断臂……”貘母说道。
有良只是淡淡的一笑。
“故国有如此侠义之人,老妪心中甚为宽慰,你过来这里……”貘母示意他走至自己跟前趺坐于地,然后伸手翻开其盲目眼皮瞧了瞧,自怀中摸出了一颗大如鹅卵般的青色妖丹,凑至有良的脸前……
青丹!我不觉暗自吃惊。
貘母手托青丹,口中朗声说道:“鲁班尺你听好了,‘上古五丹’并非妖丹,乃来自炁界,是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之阴冥原始祖炁自然凝结而成。其中‘青丹’主万物之生发,只需向内注入真气,便可令人五脏六腑以及肢体再生,聋哑盲痴之人恢复如初。”
说罢,貘母掌心输入少许真气入丹,我巫眼里见到‘青丹’散发出一缕青气,径直钻入了有良的盲眼内……
有良耷拉着的眼皮随即缩回,干涩的灰瞳逐渐变黑,随后果然恢复如初,重见光明。
有良眨动着眼睛,心中欣喜至极。
二丫则泪水滚滚而下,忍不住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有良哥……呜呜……”一旁的黄小建也热泪盈眶,轻声抽泣着。
貘母转过脸来,嘴里说道:“鲁班尺,青丹还给你了……”说罢手一扬便抛了过来。
我连忙伸手接住,拱手道谢:“多谢貘母前辈,请问青丹可否能令中阴身返阳?”
貘母肯定的点点头。
“若人只残留命魂而无魄,青丹可否使其重新生出天地二魂并七魄?”我追问。
貘母摇了摇头,说:“魂魄非肉身,因而青丹无法令其重生,唯有在炁界,命魂可化为无肉身之灵体,同样可以与他人对话与交流。”
“明白了。”我边说着,意念到处,双手将包裹着金丹子夫妇的大白茧轻轻的放在了地上,然后伸出右手食指,以灵指甲轻轻划开了坚韧的蛛丝……
金丹子与银丹子静静的躺在了那里,面容安详,就仿佛是在沉睡之中。
莫残和素娘推开了众人冲上前来……
“师父师娘!”莫残泪流满面的噗通跪倒在地,口中泣不成声。
素娘则在一旁默默的揩拭着泪水。
我抬头望了眼貘母,然后手握着青丹凑至金丹子与银丹子头顶处,自劳宫穴导引出真气入丹,巫眼里清晰的看见有两缕青气钻入了二人的囟门……
须臾,金丹子夫妇的身体轻微抖动了几下,随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师父师娘,你们终于活过来了……”莫残惊喜的叫着。
“莫残?”金丹子诧异的望着他,“师父这是在哪儿?”
“你们已经困在星潭黑暗的水底下两百多年了……”莫残呜咽着说道。
“两百多年?”金丹子自言自语着,“好像只是睡了一觉。”
“你们若是醒不过来,徒儿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自己……”莫残口中无比的自责。
“迂腐,简直是迂腐!”金丹子大声呵斥。
我默默的退出来,走到貘母的面前,意念到处,再次从储物囊内抱出了一只大白茧。
嫫母惊讶的望着我。
划开蛛丝,师父胡宫山的皮蜕紧紧拥裹着山妹的骨骸……
我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口中缓缓的吟诵起了那首北宋贺铸的悼亡诗: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