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鬼面蟾蜍仰天发出一阵瘆人的怪笑,随即接连喷出白色的蟾酥粘液,如天女散花般的兜头罩下。
混战中的朱雀、各种上古鸟兽以及幻化婴儿与儿童躲避不及,淋上毒液后,迅速的消融,而侥幸逃脱的被巨蟾粉红色的长舌闪电的横扫卷入腹中。
暴龙鳞甲的缝隙里也渗入了少许毒汁,“咝咝”冒起了白烟,疼得龙天兕连声惨呼,恢复了人形,浑身上下已有好几处被灼伤。
青婴青童两位尊者真身及时的跳出圈外,然而各自的分身全军覆没,一个也没剩下。
妫伊人急忙收回了“玄武灵蛇杖”,发现龟头处沾染上了几滴黏液,竟也被烧灼得面目全非,就如同白癜风似的。
此刻,姜南洲仰面死在了椰树下,身上升腾起数缕白烟,尸体正在快速的消融。
“老头子,你这个老东西死哪儿去了?”妫伊人口中焦急的呼唤着,目光紧张的四处搜寻。
“老婆子,我在这儿……”姜南洲的冒烟儿的尸身蠕动了几下,露出来姞长老硕大的侏儒脑袋,脖颈处可见一圈紫红色的勒痕,颈骨似乎被掐碎了,头耷拉着抬不起来。
妫伊人赶紧冲上前去,手持“玄武灵蛇杖”隔空挑开了姜南洲的尸体,俯身将姞长老轻轻的抱在了怀里。
这时,半空里传来了憨厚的笑声:“嘻嘻,好一个‘袍里乾坤’,这件元婴法器归本尊了……”
众人望去,见“肥纯”身着姜南洲的那件灰布袍,正从半空里徐徐降下,鬼面蟾蜍已然恢复了宿主原形。
我此刻方才缓过神儿来,目光默默的凝视着,一句话都没有,心里一片茫然。
“尺子,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吧?本尊都可以告诉你,嘻嘻。”鬼面蟾蜍依旧是肥纯以往的腔调,不过现在听着则格外的刺耳。
“是你用蟾酥毒液害死了绿珠,本来可以用青丹来救活它的。”我痛苦的说道。
“嘻嘻,尘世不是有句话么,‘斩草不除根,则必留后患’。”鬼面蟾蜍鄙夷的目光瞧着我。
“唉,其实早就发现了疑点,只可惜先入为主蒙蔽了心智……”我幽幽长叹了一声,“你最初在朱雀山探所庄园门口,残忍而无情的杀死两名侏儒守卫,我当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后来于南洲大沼泽营地,你闪遁进入伊万医生的帐篷,偷偷杀死了赤眼蟾蜍首领夫妇,它们毕竟还是你的族人,因何要下此毒手?”
“哼,首领夫妇送到尘世也是去为老爷子续命,最后还是个死,而且只能更加痛苦,更何况回到尘世还会耽误前往炁界的行程。”鬼面蟾蜍神情不屑的说道。
“你为何要教尺子‘闪遁’?”我疑惑的问着。
“一来可以取得信任,二是装上了灵指甲,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完全在本尊的掌握之中,不过呢,更重要的是要确保你危难时刻能保住性命。”
“这是为何?”
“因为只有你的头脑、知识与好运气,再加上‘七星血痣’,才能找到通往炁界之路和闯关成功。”鬼面蟾蜍由衷的说道。
“你杀了卜叟?”我问。
“他冒犯过你。”
“余慈散人也是你杀的?”我接着问。
“他也对你不利。”
“老隐修士的死,马队长调取了黑鹰直升机上的监控录像,并没有发现有谁靠近过人面石像,尺子当时就应该猜到是你闪遁自灵气墙窥伺孔下手刺死了他,也只有其身后是监视盲点。”我懊悔道。
“正是本尊所为。”鬼面蟾蜍表情颇得意。
“那么有睾氏呢?”我再问。
“自然也是本尊所杀,以便嫁祸姜南洲。”鬼面蟾蜍回答。
“所以,那颗阴丸一直都是在你的手里。”我苦笑道。
“不错。”
“为何要杀泉姑?”我继续问。
“但凡对你有丝毫威胁之人,都要逐个的清除掉,况且她当年为本尊通风报信,这才剿灭蜘蛛城堡夺到黑丹。若同往炁界,这个贪心的女人则始终是个累赘。”鬼面蟾蜍冷酷的哼了声。
“你的鱼刺从何而来?”我又问。
“那次艮山城堡议事厅内的欢迎宴会,每张桌都有一条大青鱼……”鬼面蟾蜍冷笑着。
“鬼面蟾蜍,”我接着说道:“鬼门行宫枯井内的虚空结界是你后来布置的,所以姜南洲的神识才没有发见。飞禽谷藏宝洞石壁上那些笔划丑陋不堪,词句粗鄙之极的题诗,是你半个世纪前,从尘世返回灵界时凿刻上去的,然后又伪造了那张所谓的藏宝图,好让追踪你的黄龙朱雀两宗误以为鬼面蟾蜍已经去了炁界。”
“正是如此。”鬼面蟾蜍点点头。
“你何时夺舍的食铁兽?”我最后问道。
“是‘借舍’,而非‘夺舍’,”鬼面蟾蜍嘴里“嘿嘿”冷笑了两声,“本尊只封印了它元神三魂中的‘天地’二魂,而保留其‘人魂’及七魄,这样可以令其习性不会改变。唯有如此,才能不被中洲的元婴期修士认出,此乃本尊自己创造出来的独门秘法,事实证明,果然奏效。”
我此刻似有领悟:“如此说来,朱由崧、斯大林以及老爷子全都是‘借舍’了?”
“当然,你以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本尊所导致的么?简直是大错特错!告诉你,他们的残忍暴虐的天性就是如此,本尊不过是袖手旁观,充当了看客而已,”鬼面蟾蜍鼻子“哼”了声,然后解释说道:“本尊数十年前在朱雀山下,偶然遇到了这只性情憨傻的雌性食铁兽,当时它已经修成了人形。于是本尊便趁机‘借舍’其肉身为宿主,躲在了朱雀宗的探所石窟内继续修炼,直至于半年前遇见了你……”
“肥纯姐姐好可怜啊……”小曼双眼已然噙满了泪水。
原来如此,我心中怅然不已。
就在这时,马队长蓦地喊道:“长官,海岛上空的乌云团又开始旋转了!”
“尺子,”鬼面蟾蜍抬头望了下夜空,嘴里匆匆地说道:“本尊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我默默的望着他,没有吭声。
“貘母马上就要到了,你只要能帮助本尊去炁界,本尊便解除封印,还你肥纯肉身。”鬼面蟾蜍目光凝视着我,神情紧张,语气恳切。
我依旧没有说话。
“本尊若是去不成炁界,那时就会先下手杀了小曼姑娘……”鬼面蟾蜍口中发出了威胁。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可要说话算数,尺子只要肥纯,姜南洲的这件破袍子你带走吧,看见它心里就犯膈应。”我同意了。
“鲁先生,求您救救姞长老吧……”这时,妫伊人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姞长老来到跟前,泪眼盈眶,口中央求道。
我望着这对耆年冤家,直至最后的生死关头,方见真情流露,唉,世间男女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我意念到处,手中握着青丹,同时输入真气凑到了姞长老的脖颈处,但见丹内有丝丝青气逸出,并钻入其汗毛孔内……
姞长老脖颈内发出了一阵“咔咔”的轻微响动,像是在复原椎骨。须臾,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当其发现自己正躺在妫伊人的怀里时,便把脸悄悄的贴紧她的胸脯……
我重新收好了青丹。
茅草屋前,一道金色的光柱从乌云内投射下来,身着百结鹑衣的貘母手牵着一手持青竹杖的青衣姑娘缓缓降落到了地面……
“青儿……”莫残涨红了脸,腼腆的轻轻叫了声。
“相公……”青儿喜极而泣,泪流满面,嚎啕大哭,扑上来紧紧的拥抱着莫残,多少年来的刻骨相思,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实在是太感人了……”小曼小手不停的抹着眼泪。
貘母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古板的脸上也呈现出了一丝笑容。
她摆了下手,撤除了草屋禁制,人们扶老携幼鱼贯而出,被吸入光柱缓缓飞升离开了地面……
我拽了下身旁的党大师,悄声问:“你对媚娘还有感情吗?”
党大师点点头:“当然,那些老干部夫人个个盛气凌人,只贪图本大师的白嫩肉体与迷人的香气,哪有媚娘那般体贴和善解人意……”
我接着问他:“可知有良的《敦煌夜魇图》里都有哪些人?”
党大师回答说:“听说客家嬷嬷、南宫烟、古树姥姥、柳老、纷儿与冉合,对了,还有冯生和犬伏尸都在里面。”
“媚娘……”党大师这时突然瞧见二丫怀里抱着媚娘走出草屋,于是赶紧冲上前招手。
“喵呜……”媚娘急切的望向了貘母。
“唉,但愿这只麝香猫日后能好好的待你。”貘母长叹一声,手一指党大师,瞬间将其移入光柱之中。
党大师一把从二丫手中夺过媚娘,“啧啧”的亲吻着猫须,缓缓的飞升上去了。
“鲁先生,多谢你,素娘这厢有礼了。”素娘躬身施礼,与金丹子夫妇陪同莫残与青儿前来道别。
“青儿姑娘,请转告枋长老,尺子给他的那盒巴雷特狙击步枪的子弹是假的……”我苦笑道。
须臾,茅草屋里的人都已飞升完毕,地面上的众人开始骚动不安起来。
“诸位且听好,老妪找了几位来自于尘世的上古大能,他们决定给予你们这批人特赦,大家无需面试,都可以前往炁界了。”貘母高声说道。
众人闻言随即欢呼了起来。
俄国大毛子面面相觑,嘴里一个劲儿地叫道:“хорошо,очень хорошо!(好,非常好!)”
貘母转向了我,微笑道:“鲁班尺,你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的和师父师娘在炁界团聚,不会再成为石像了。”
我意念到处,再次从储物囊内请出师父胡宫山和师娘山妹的遗蜕与骨殖。
貘母将其移入金色的光柱内,遗蜕紧裹着骨殖静静的躺在地上,两道淡淡的身影从中缓缓的逸出,并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此刻,我已是泪流满面,眼前的胡宫山依然是当年越战时记忆中的模样,高瘦清癯,蓬头垢面,披散着脏兮兮的长发。而其身边的山妹则身材纤细,容貌端庄,娇小玲珑。
两人周身灵光环绕,但却都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貘母,他们都没穿衣服……”我愕然道。
貘母淡淡一笑:“灵体都是不穿衣服的。”
“咦,你是老夫徒儿鲁班尺?怎么都这么老啦……”胡宫山疑惑的说道。
“师父师娘,请受徒儿一拜。”我“噗通”一声,双膝跪倒接连叩了九个响头。
“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终于做到了,哈哈哈……”胡宫山开怀大笑。
“师父师娘,徒儿就此别过。”我起身说道。
“别过?”胡宫山不解的望着我。
“鲁班尺,上古大能已经特赦了。”貘母提醒说。
“师父师娘,徒儿在尘世还有些未了之事……”我说道。
“也罢,徒儿,无论多少年,为师同山妹还会一直等着你的……”胡宫山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默默的点点头。
貘母一摆手,师父师娘离地而起,就如同两个耀眼的光团飞入夜空。
我转身手指着鬼面蟾蜍,对貘母恳求道:“前辈,请安排其他人先走,此人留在最后,尺子对他还有话要说。”
貘母淡淡说道:“此人就是你一直要寻找的鬼面蟾蜍。”
“正是。”我点点头。
鬼面蟾蜍闻言脸色骤变,顿时神经绷紧。
“上古大能已经下达了特赦令,此人即便曾经罪大恶极,也得到了赦免,因而老妪不能阻挡其去炁界。”貘母警告说道。
鬼面蟾蜍闻言遂面露喜色,松了口气。
“尺子只是有几句话而已。”我说。
“好吧。”貘母手一挥,其他人鱼贯而入光柱之中,随即离地飞升而去。
“尺子哥,你快来呀,可好玩儿啦……”小曼在半空里头发乍起,兴奋的大声叫喊着。
最后,马队长带领着十一名特战队员进入金色的光柱内,庄严的举手行军礼,与长官告别,然后飞升而起……
现在地面上就只剩下了貘母、鬼面蟾蜍和我三个人。
“你们快点说吧,时间不早了。”貘母催促着。
“你可以兑现承诺了吧。”我目光盯着鬼面蟾蜍,口中冷冷的说道。
鬼面蟾蜍自肥纯的身体内缓缓的逸出,站立在了我的面前: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肥硕老者,相貌同老爷子极度相似,尤其是嘴巴,像极了蛤蟆。
“带走那件让人膈应的长袍,滚吧。”我忿忿然。
“那就多谢了。”鬼面蟾蜍自肥纯身上除下灰布长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光柱,随即双脚离地飞升而去。
我意念到处,手掌心里握着遥控引爆器,暗中揿下了按钮……
半空中蓦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隐藏在黑鹰直升机里面的C4塑胶炸药爆炸了,连同油箱里的燃油,鬼面蟾蜍终于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