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犀利的目光直射过来,嘴里惊呼道:“师兄……”
桌旁的年轻人警觉的抬起了头,此人健硕的身材,乌黑的双瞳,刚毅的眼神儿,唯脸上依稀流露出一丝的沧桑与疲惫。
我默默的注视着他……
“你……是莫残?”赖卜迟疑着上前,声音颤抖着,已是泪水盈眶。
莫残疑惑的目光望着赖卜,口中喃喃自语道:“这……这绝不可能!”
“莫残,贫道是赖卜啊……”赖卜此刻泪水已然夺眶而出,竟自呜咽了起来。
“赖道长,果真是你吗?”莫残站起了身,抢上前两步,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赖卜苍老的面容。
“残儿……”蓦地一声哀怨的呼唤,素娘跌跌撞撞的推开众人挤上前来,双眼发直的凝视着年轻人,身子摇晃了两下,“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无力的倒了下去。
“娘?”莫残一把搀扶住了素娘,霎时间泪如泉涌,“娘,我是残儿啊……”
我眼眶湿润了,默默的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望着他们母子相逢时的感人场面,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素娘胸中压抑了多年的积郁,如今一朝宣泄而承受不住导致昏厥,其实于身体并无大碍,稍后便会自行醒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莫残抬起头来询问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说来话长,”我微微一笑,“莫残,带着你的母亲,随我和赖老前辈一起回客栈里详谈。”
莫残双手轻轻的托起了素娘,随我和赖卜以及岭南猿公回客栈,青婴青童两师兄弟还有小曼,跟在后面一同走出了饭店。特战队以及元婴老怪们则留下来吃早餐,然后统一记账由客栈结算,他们是一家的。
客栈房间内,素娘躺在床上昏睡着,我试着探下她的脉搏,搏动已正常,呼吸也平稳下来了。
“莫残,”我转过身来说道:“此事讲来话长,素娘很快会醒来,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莫残望了一眼母亲,抹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两百多年前,你与青童尊者前去尘世终南山地肺谷,因何而来到了这里?”我问。
“灵界通往苍山玉局峰的通道关闭漂移了,于是我们就近来到灵猿山,想来找灵儿打探情况。灵儿说,山顶有个星潭,是灵猿一族的祭祀禁地,那儿也有异界通道的标识。我们连夜登上灵猿山,果然发现星潭水面上呈现有怪异的星象图,确认是异界通道标识无疑。至于通道通往何处,灵儿自己也不清楚,据说此潭每隔238年开启一次,届时族里凡修至中阶妖兽以上的灵猿都会夜聚星潭,从此一去无返,音讯皆无……”莫残叙述着。
哦,怪不得灵猿一族在玄武宗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呢,原来高手都以经由星潭通道闯炁界了,族内剩下的都是些资质愚笨之辈。唉,尘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中原的“精英们”不也都是成功后带着家眷移民海外了么?剩下来的都是些“韭菜”。
莫残叹息道:“我、青童尊者和灵儿三个人夜守星潭,原本以为会回到尘世,却不料破禁后竟然被吸入了炁界通道。一旦进入上古大能的阵法,便断绝了回头路,只能一直往前闯关走下去,最后困在了这里已有两百多年了……”
“你是说,三个人已经在阿瑜陀耶古城待了两百多年?”我惊讶道。
“是的,古城只能进而不能出,也曾见到有后来的闯关者滞留在古城里。日子久了,他们也慢慢的做起了小生意,总得要糊口啊,就像灵儿,他一大早也去摆地摊了。”莫残苦笑道。
“你们没有寻找此阵法的阵眼么?”我问。
“两百多年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找寻,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也可能是自己天生资质愚笨,发现不了吧。”莫残长叹不已。
按理说,莫残头脑聪慧,而且古灵精怪,那青童尊者也非泛泛之辈,他们竟然找寻了两百多年而无结果,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心里寻思着。
“也许根本就没有阵眼……”我自言自语着。
莫残冲我腼腆的笑了笑,嘴里问道:“话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阁下是谁?”
“我叫鲁班尺,是名尘世郎中,来自云南大理。”我说。
“大理?”莫残愕然的望着我。
“是啊,如今苍山圣应峰下,感通寺仍有,可莫家邑早已不复存在了。那里被地产商拆除盖起了别墅,还记得流经你家门前的那条无名小溪吧?现在叫做‘莫残溪’。有人在上游设厂截取水源,然后直接灌桶装水销售卖钱,品牌就叫做‘感通山泉’,因而时常导致溪水断流。”我告诉他。
“莫残溪?”他有些疑惑不解。
“嗯,至于该名字的由来,已经无人知晓了。”我说。
“残儿……”这时,素娘苏醒了。
“你们娘俩在屋里好好的唠唠吧,我们晚些时候再详谈,反正时间有的是,搞不好也同样困在这儿了呢。”我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然后与众人走出了房门。
青童尊者被青婴拽去了他的屋里,还有小曼。
“赖老前辈,莫残竟然困在这阿瑜陀耶古城达两百余年,问题究竟会出在哪儿呢?”我皱起了眉头。
“贫道在想,上古大能因人而布局场景,这点毋庸置疑。阿瑜陀耶古城必定是与莫残的经历有关,方才他说后续有人闯关也受困在了城内,这两百多年来的场景一直没有改变过。这说明,若是阵法未破,场景就会始终存在,不会针对后来之人的情况重新设置。贫道了解莫残这个人,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得住他,可是……”赖卜摇了摇头,感到困惑不解。
我摸出香烟点燃,叼在了嘴里,在房内踱着步,口中缓缓说道:“莫残生于乾隆年间,迄今也近三百岁了,可容貌却如年轻人一样。他在灵界并未久待,身陷阿瑜陀耶古城已有两百多年,看来在阵法之中,人类自然衰老的物理法则并不适用。”
“是啊,当年贫道是中年人,如今早已老迈不堪,可莫残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天地玄妙,造化弄人啊。”赖卜叹息着。
我接着说道:“而且,不但莫残的记忆未曾被清零,包括后来的闯关者以及灵儿甚至还做起了小生意,这与帝都的情况完全不同,上古大能的阵法发生了某种变化……”
赖卜和岭南猿公都点了点头。
“这让尺子想起了那位俄国地球天体物理学家娜佳讲过的‘平行宇宙’,”我若有所思地说道:“莫残困在阿瑜陀耶古城两百多年,并非其不够聪明和机警,而是他不了解当今尘世有关宇宙多维时空的最新科学理念,因此才无法勘破阵法的奥秘。”
“呵呵,尺子,你说什么多维少维的,老夫从未听说过。”岭南猿公在一旁挠了挠脑袋。
“说来话长,暂时先不去想它了,赖老前辈三百年故地重游,我们不如就一起去城里逛逛吧。”我掐灭了烟头,口中说道。
“好的,”岭南猿公目光打量着我,“尺子,你的青头披风太惹眼,要不要换件长袍?”
“无须,尺子就想惹人注意,最好再弄出点动静来,这样或许能够有所发现也说不定……”我微笑道。
古城内,我身穿丛林迷彩服,身披黑色青头披风,嘴里叼着香烟,三人沿着街巷缓缓前行,浏览着两百多年前古暹罗国的市井风土人情。
路上,果然有行人驻足并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也权当没看见,但内心深处却始终保持着警觉。
阿瑜陀耶古城,古暹罗语的意思是“永远胜利之城”,华人习惯称其为“大城”,始建于1424年,迄今已有近700年的历史。据史书记载,当年的阿瑜陀耶曾是一个神话般的世界,有100多万人口,城内王宫瑰丽,佛塔如林,其商业的繁华程度在东南亚首屈一指。法兰西路易十四的使臣曾描述道:“尽管在浑然的天地间,寺庙是唯一突兀的雕琢,但我不曾见过比这更秀丽的了。”1767年,阿瑜陀耶被缅甸军队占领,城内所有王宫、佛寺、城门以及民宅全部被焚毁,成为了废墟。
眼前的古城,应该是遭遇那次兵燹之前的模样,或者是另一时空中的阿瑜陀耶……
正寻思之间,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出现在了眼前,佛塔高高耸立在蓝天里,庄严而瑰丽。寺庙门前香客众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普斯里善佩寺!”赖卜凝视着前方,揉了揉眼睛,惊讶地说道:“当年贫道也曾来过古城废墟,当时遗址上仅存留下了大城王朝时期的三座锡兰式古塔,里面葬着三位国王。而现在……”
这时,寺前传来一阵幽怨委婉的古琴声,其音清冷高傲,缥缈旷远,苍凉悲切,令人顿生思古之情。
走上前去,见一绝美中原女子趺坐于地,膝上古琴横陈,手指下吟猱余韵,其音宛如天籁。
她的身后,一中年书生模样的人负手而立,容貌俊朗,气质不凡。
“好一对天偶佳人。”岭南猿公由衷的赞道。
“秋波老妪……”我不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