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至成都的特快列车轰隆隆的行驶在汉中平原上。软卧车厢内,无灯教授坐在车窗前,望着月色下广袤的原野和村庄,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日,他在憨叔家中突袭二丫未果,仓惶的跃上房顶带着小活师逃窜。其实他并未跑多远便跳到一户人家的小院里隐蔽了起来,并随手点了婴儿活师的昏睡穴。想不到这个李二丫竟然是只幼魇,那突如其来的五色魇芒差点毁了自己的右掌,她若是追了上来,自己绝非对手。
须臾,他听到平房顶上一阵踩踏声由远及近,二丫辫子散开,蓬松乍立,愤怒的身影凌空一晃而过。然后随即却听到了坠落的声音,估算着并不远,就在隔壁的高墙背后。
无灯教授竖耳聆听,须臾便有年轻女人的惊呼以及说话声音,不久后便传来了120急救车的鸣笛。
无灯教授知道出事儿了,于是怀抱着小活师悄无声息的跃上屋顶,远远的望见二丫被抬上了救护车。
这是怎么回事儿?无灯教授心中诧异,于是决定跟在后面看个究竟。他提起一股浩然之气蹿房越脊的追了上去,眼瞅着那辆救护车就近驶入了积水潭医院的大门,于是跃下房顶,装成抱着患儿看病的老头走入医院。
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正当二丫被匆忙推进手术室急救的时候,无灯教授就默默抱着昏睡的婴儿坐在尽头的候诊椅子上。他目光撇过去,瞧见了手术室的女护士拿着一份手术知情通知单出来四处张望,焦急的寻找病人家属。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代为签字并垫付了手术费。
过了好一会儿,有位护士拎着满是血污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出来,告诉那位中年妇女说母亲保住了,但孩子已经死了,然后叹息着走去后院,将死婴丢弃到了墙角的一个盛有废弃医疗物品的垃圾箱内。
护士离开后,无灯教授悄悄来到垃圾箱跟前,解开了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具新生婴儿满是血污的尸体露了出来。
死婴的皮肤呈青紫色,应是缺氧窒息而导致了尸厥,无灯教授心中暗道。他试着从死婴的头顶百会穴输入一丝浩然之气,那百会穴为诸阳之会,百脉之宗,但凡尸厥之症以及卒暴中风等疾,当以此穴为要。
无灯教授纯正的儒家浩然正气自死婴的囟门始,一点点打通其手足三阳经以及督脉。须臾,死婴的皮肤颜色渐渐的转淡,最后开始有了呼吸,尽管还很十分的微弱。
“还好,总算来得及,不过这孩子的命也是真大。”无灯教授松了一口气,自语道。
唉,自己枉为一代儒家功宗师,竟然屈从于魇对一怀孕妇人下手,简直辱没了堂堂孔孟之道,令圣人蒙羞。现在好在救活了二丫的孩子,就算是作为对她的补偿吧。
不过,这个早产的男婴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恐怕唯有慢慢喂食以中庸之气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最后,无灯教授下了决心,要将小活师和男婴一同带去僰王山,传授此二人儒家神功,将来作为自己的传人。
当晚,他先将男婴藏在恭王府的一处隐秘之所,然后再次往其体内输入了一些浩然之气,让其昏睡着,确保不会有事儿后,抱着小活师去见主人。
不料主人知道了二丫是一只幼魇,要以小活师作为筹码来要挟,无灯教授心想既然活师能够回到母亲的身边,自己也就安心了。但男婴的事儿他隐匿下来了,即便是对主人也没说,儒家功后继有人才是第一位的,更重要的这男婴是幼魇的孩子,天赋必定过人,这从小活师身上就能体现出来,尽管其是个女孩儿。
当无灯教授到了北京饭店见到了平原之后,对此人的儒学功底大为满意,所以决定将他也收入门下。
平原在僰王山镇客栈中见识过无灯教授的轻功,简直就是来无影去无踪,原来金庸小说中的武功现在民间仍然还存在着。所以,当教授问他是否愿意拜师学儒家功时,平原满口答应了,愿意放弃法官的公职随教授前往山中修行。
无灯教授并没有告诉他真相,那就是儒家功修炼到极致时,男性生殖器官将会内缩入腹,终生再无子嗣。
“教授,不,师父,”平原问他,“咱们何时可以出发?”
无灯教授把心一横,断然说道:“马上就走。”说罢,推开房门,唤醒了徐华声。
“老夫要带平原回僰王山,你转告张局长一声,那个活师婴儿留在了屋里,请他设法照顾好,以备主人的不时之需。”无灯教授吩咐说。
徐华声困惑的望着平原,发现这位老同学一脸的喜色,不由得诧异道:“平原,你不想进入公安部了么?张局长正在对你进行评估考核呢。”
“不了,我要跟教授一道回僰王山,那儿毕竟是四川,离家也近些。”平原回答说,如果能学到一身上乘的武功,区区公安部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无灯教授不再废话,转身带着平原出门扬长而去。
两人连夜搭乘的士到了恭王府外,留平原在车上候着,自己则纵身一跃飞过了高高的围墙,令那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大开眼界,惊讶的合不拢嘴。
须臾,无灯教授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越墙而出,回到了车上,然后一路驶向了京城火车站,然后乘坐前往成都的特快列车离开了京城。
列车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行驶,窗外远山一抹黛色,残月如钩,大地一片空明。
“师父,您还没睡?”平原醒了。
“嗯。”
“儒家功,这名字真好,一听就是有着五千年华夏文明的传承。”平原心里面由衷的赞道。
“平原。”无灯教授望着他。
“是,师父。”
“僰王山中生活条件艰苦,你可能承受?”无灯教授说道。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平原吟诵起了文天祥的《正气歌》来,车厢内充满了一种悲壮苍凉的气氛,大有“壮士兮一去不复还”的燕赵豪情。
列车徐徐的驶进了成都车站。
无灯教授怀抱婴儿与平原随着人流缓缓的走出月台,两人没有留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若即若离的跟着一个瘸腿老者。
成都站前广场的商店里,无灯教授买齐了一干婴儿用品,包括奶粉等物,然后乘上了前往川南兴文的长途大巴,那个瘸腿老者也暗中尾随着上了车。
傍晚时分,僰王山镇。
无灯教授和平原在小饭店里匆匆吃了晚饭,然后又买了一些生活所需之物,撂在竹篓中背着上山。
月色迷离,山中升腾起白色的雾霭。攀登途中,教授警觉的回望身后,总觉得似有什么不妥,但除了雾气与虫鸣之外,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飞雾洞。
无灯教授顿时感觉到如释重负,在下落水隐居数十年,就如同归家一般。他点燃了油灯,并从墙角的溶洞内拽出一个包袱,挑了件土布长衫换上,还是儒家装束要舒服得多,绝非那些中山装、西服之类的奇装异服可比。
“平原,你明日下山去镇上,也定做两件长衫吧。”他吩咐说。
“是,师父。”平原应道。
“噗”的一声,无灯教授撩起了长衫,放了个响屁。
随着“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石洞缝隙里忽然跑出无数的黑甲屎壳郎来,贪婪的嗅着久违的浩然之气。
教授笑眯眯的望着那群铁甲大军,就如同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他迫不及待的蹲下挤出了几个金灿灿的粪球,屎壳郎们大喜,随即蜂拥而上啃食了起来。
平原见状惊讶的目瞪口呆,原来儒家功法如此的神奇,竟能将人与昆虫完美的结合成生物链,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地上铺着兽皮,男婴安详的熟睡着,屎壳郎们吃完美餐后都跑过来围观。但见它们对婴儿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感到既新鲜又好奇,尤其是那小孩儿的身体内透出淡淡的浩然之气,另铁甲军团们倍感亲切。
“平原,待你明后日换上儒家礼服后,便可举行拜师仪式,正式传授师父的独门武学儒家功。这孩儿是你的师弟,由于他还太小,你要负责其饮食起居,比如喂食奶粉,更换尿布,另外还要经常带出去晒晒太阳,明白吗?”无灯教授吩咐说。
“是,师父。”平原答应下来。
“你可以歇息了,为师先去上落水一趟。”说罢,无灯教授便径直奔上落水而去。
途径天生桥时,他往深涧中瞧了瞧,徐华声说那个邢书记夫妇便是由此坠落桥下的,此刻耳边唯有汩汩的流水声,除此漆黑一片。
朦胧的月色,上落水天坑崖壁凹洞内,已经没有了秋波老妪的身影,只闻螽斯蟋蟀寂寥的低鸣之声。唉,无灯教授发出了长长的叹息,然后转身返回。
“平原,你怎么还没睡?”他瞥见平原依旧和衣坐在兽皮褥子上面,于是问。
“师父尚未安歇,徒儿怎敢先睡。”平原坦然答道。
这小子倒是尊师重道,根基不错,无灯教授暗自寻思着。
“师父,师弟可曾起过名字?”平原问。
“嗯,他的父亲姓有,《百家姓》中排行第418位。此姓源于上古复姓有巢氏,庄周在《庄子·盗跖》中说,‘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纵观释道儒三家取名,道家清净无为,佛教明心去欲,而我儒家则以人为本,讲求仁义礼智信。儒家功更是尊‘中庸之道’来修行的,所以就叫‘庸儿’吧。”
“庸儿,”平原嘴里念叨着,“师父,这名字倒是不错,可是他父亲姓有,‘有庸’念起来却有些拗口。”
无灯教授点点头,说:“暂且先叫庸儿,也许他父母早就已经起好了名字呢。”
两人吹熄油灯安歇了。
飞雾洞的外面,高大的刺楠树下,那个瘸腿老者静静的守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