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斜风细雨,雾气昭昭,千岛湖笼罩在一片烟霭之中。
一艘机动小舢板悄悄的驶向魔岛,平静的水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白色水痕。
岭南猿公负手立于船头,灰布长衫,发丝飘逸,双眸深沉的凝视着前方。
千岛湖,虽不似西子湖草长莺飞,如诗如画般的柔媚,亦无太湖白水茫茫,剑萧江湖之凛冽,但却是明山净水,空灵坦荡,别有一番天地。
岭南猿公遥望着烟雨蒙蒙的湖面,忆起七百多年前的那场南海崖山之战,触景生情,不由得长叹一声,口中幽幽吟诵着元张养浩的那首《北邙山怀古》:“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猿公,又想起南宋故国往事了?”食人叟坐在船尾,手握着舵把,抬头问。
“唉,崖山之后再无中华矣……”岭南猿公叹息不已。
“老叟在这儿也待腻了,不如就随你一道行走江湖,如何?”食人叟岔开了话题。
“好吧,待救出肥纯以后,我们先返回滇西鸡足山。”岭南辕公点头应允。
前方雾霭之中,隐约露出一座狭长的翠绿色小岛,形状酷似一条浮于水面上的鳄鱼。
“那就是魔岛,当地人称作‘鳄鱼岛’。”食人叟伸手指着小岛介绍着。
岭南辕公目光凝视着这座形状怪异的小岛,须臾,口中吩咐说道:“老叟,我们就将小船停靠在‘鳄鱼头’礁壁的下面,那儿较为隐蔽,不易被岛上的人发现。”
食人叟关闭了马达,翻身跳入湖中,在浓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在水里推着小船缓缓靠近岩壁,然后将缆绳系在了一块突起的礁石上。
“老叟,你先去寻找‘鳄鱼头’水下的秘道,找到入口后先别急着进去,赶紧回来告诉老夫,切记。”岭南辕公叮嘱着,他知道食人叟本身乃水怪,在水中就似鱼儿般的来去自如,但在陆地上则绝对不是那几个魔道中人的对手。
食人叟点点头,遂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岭南猿公坐在小船上等候消息,一面留意着岛上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逐渐的焦急起来,直至一炷香的时间,老叟依然没有回来。
可能是出事儿了,岭南猿公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等了。
灵长类动物大都天生怕水,岭南辕公也不例外,但其毕竟是七色大魇,区区湖水根本奈何不了他。但见其双手环抱后轻轻一拉,搓出一个七色的魇钵,将自己周身罩住后潜入了湖中,沿着水下倾斜陡峭的山体一路寻找过去。
千岛湖为新安江水库大坝蓄水淹没后而形成,星罗棋布的小岛原本是些山头,水下有山坡以及山谷,最深处可达上百米。
湖水极为清澈,数丈之下虽然光线已有些暗淡,却仍可以视物。透过魇钵壁,可以清晰的瞧见山坡上生长着浓密的水草,几条三尺多长的大鱼在身边悠闲的缓缓游过,眼睛好奇的盯着这尊移动着的七色魇钵。
不多时间,他便在山崖下发现了一个井口般大小的山洞,四周为水草所覆盖,十分的隐秘。
洞内漆黑一片,魇钵散发着七色光晕,随时根据洞内情况而伸缩扭曲变形。岭南猿公缓缓的前行,不多时,发现水道开始倾斜向上,最后变为了垂直的竖井,隐约可见头顶水面处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想必应该就是尺子所说的那个石窟内的水潭了。
“哗啦”一声水响,岭南猿公自潭中一跃而出,同时瞬间收回了魇钵,双脚落在了水潭边的石地上。
“什么人!”耳边蓦地传来一声暴喝。
岭南猿公目光望去,这是一处宽敞的溶洞石厅,中间站着一个手持黑色喷壶,面色黧黑的中年汉子。此人脸形特别的狭长,大下巴向前凸起,身着蓝色长袍,布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像极了旧时的丐帮长老。他的身旁立着一名瘦弱的紫衫白面儒生,手中握折扇,仿佛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个满脸横肉的女人,着一袭青色长衫,脑后梳发髻,手里拿着个乌黑锃亮的铁算盘。
石厅的地上,躺着食人叟,胸前黑黢黢如烧炭般,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儿。听到动静后,他艰难的转过脸来,眼神儿里满是愧疚之色……食人叟依仗着自己的水性好,并没把岭南猿公的忠告当回事儿,想要独自一人救出大熊猫。这样,以后跟着他们去灵界也算是有了点资本,只可惜正巧遇上了三只魔头,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原来是水怪的同党。”那女人嘿嘿的冷笑。
“什么同党?”岭南猿公呵呵笑道:“我们两个人在湖中结伴儿打渔,老叟发现水底下有个山洞,于是就好奇的钻进来瞧瞧而已。”他一眼便识别出了“青蓝紫”三魔,对付这几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魔岛这地下水潭十分隐秘,打自水库建成后就从未有生人进来过,怎么你们两个就偏偏如此的凑巧?怕是冲着灵兽来的吧?”中年汉子言语犀利,手中抬起喷壶,手指头压在机关上。
“什么‘灵兽’?”岭南猿公边说着,目光迅速的扫视了一周,发现了石壁下的那座石窟。
也就在这时,那石窟的门口悄悄探出一个长着白色鬃毛与黑眼圈的浑圆大脑袋,正是肥纯。
“嘻嘻,本姑娘在这儿呢……”肥纯瞥见是岭南猿公,顿时喜出望外,大胖脸绽开了笑容。
“果然是为灵兽而来,”白面儒生一摇折扇,干咳了两声,文质彬彬地问道:“但不知阁下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此刻,岭南猿公见身份已经暴露,于是更不答话,左臂倏地探出,瞬间暴涨了数倍,一把抓起食人叟,“噗通”一声丢进了水潭……
岭南猿公的江湖经验老到,自己此行之目的是为救肥纯,其他都是次要的。眼下食人叟已经受了重伤,因此就只能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农夫、商女和书生都未曾提防岭南猿公会突然出手,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水怪已经沉入了水潭。
商女大怒,单手托住铁算盘,另一只手急速的扒拉着算盘珠,口中念叨着:“二四得八,三五十五……”话音未落,但见前后两波,总共二十三个寸许长的青色小人从算盘上蓦地弹起,疾速的射向了岭南猿公。它们个个都像是披头散发的妇女大妈,面目扭曲,狰狞可怖,指甲长而尖利,双目赤红如血……
农夫在一边暗中揿动了喷壶机关,一股有机磷农药强烈刺鼻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嗅之令人呕吐及头晕,以至于顷刻间便丧失知觉。
唯有书生未出手,而是身形骤然晃动,提早一步挡在了石窟的洞口处,阻断对方与灵兽之间的通道。
“哔哔啵啵……”一阵静电啸音响起,岭南猿公周身蓦地七色魇芒暴涨,那些小人投入其中刹那间化作了一团青烟,而农夫偷偷射出的剧毒农药液体,也瞬间被蒸发殆尽……
“七色大魇!”农夫与商女不由得愕然惊呼,两人面面相觑,各自后退了两步。
岭南猿公更不理睬他俩,双掌猛然一摆,“啪啪”两道七彩闪电瞬间击中石窟洞口处的书生。“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火花四溅,就如同高压线短路时的炸裂电弧,令人眼花缭乱。
书生“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其前胸衣襟已经被灼焦,他自身的护体紫芒虽然勉强抵挡了七色魇的雷霆一击,但已经身受内伤,若是换作商女和农夫,则绝然扛不住。
岭南猿公已然决意痛下杀手,快刀斩乱麻,但见其双手搓动“嘭”的弹射出一个脸盆大小的七色魇轮,“嘶嘶”啸叫旋转着扑向了书生……
此刻,书生面色惨白,额头上汗渍淋漓,眼瞅着魇轮迎面袭来竟然不识躲避,瞠目结舌的呆立在那儿……
“书生小心!”农夫和商女不约而同的尖叫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道黑影如鬼魅似的倏地而至,长长的手臂揪住书生一甩,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其抛到了农夫的怀里,然后气定神闲的站立在了岭南猿公的对面。
“老大!”农夫和商女终于长舒了口气。
“这位兄台,何事对晚辈们痛下杀手耶?”解先生负手而立,两只凸眼死死的盯着岭南猿公,口中冷冷的说道。
岭南猿公双掌一合,收回了魇轮,然后目光打量着对方。
此人相貌极为怪异,国字脸,面色青黑,额头以及下颏棱角分明,双目向外凸起,身形硕大,却多骨而无肉,尤其是四肢奇长无比,皮肤坚韧如甲丁质。
“呵呵,原来是只河蟹。”岭南猿公口中说道。
“嘿嘿,原来是头古猿。”解先生嘴里也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