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书记语重心长的稍微的责备了一下:“可儿,《大清律》那是封建剥削阶级的产物,如今是社会主义社会了。‘子为父隐,妻为夫隐’是孔老二儒家混淆阶级斗争,麻痹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鸦片。你还要多学习一些基础理论知识,这样才能跟得上形势啊。”
“相公教训的是,可儿日后自当多多请教。”可儿撒娇似的依偎在邢书记肩头。
“什么是‘子为父,妻为夫’,到底要隐什么?”阎老爷子不解的问道。
无灯教授在一旁微笑着给予了解释:“自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均提倡以‘仁孝’治天下,律法当中加入了‘亲亲得相首匿原则’。譬如父亲犯了罪,儿子为其隐瞒是为孝,丈夫犯罪,妻子隐瞒是为德,在律法上均不加以追究。反过来,儿子犯罪,父亲为其隐瞒,妻子犯罪,丈夫隐瞒则是为仁,若非死罪都可赦免。”
“你们说了老半天,无非是想让我看在父亲的份上,网开一面是么?”阎队长冷笑着,“我身为刑警队长,国家的执法人员,怎可以徇私枉法?邢书记与郭可儿是公安部通缉的十大要犯,不但盗窃国家珍贵文物‘千年古尸’,而且还偷猎珍稀野生动物。更有甚者,在马底驿客栈下毒,导致多名国家公职人员昏迷,然后趁机抢夺一辆警车畏罪潜逃,至今逍遥法外。昨夜,你们又乔装打扮,公然在县公安局里劫走人犯。试想想,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人民公安警察,肩负着维护社会治安的重任,即便是老爹牵连其中,我也不能够徇私隐瞒。”
“小阎同志,”邢书记严肃地说道:“你对党和国家的一片赤诚本书记看在眼里,但唯物辩证法要求我们凡事都要透过现象看清本质,绝不能人云亦云。我现在问你,如果公安部的通缉错了呢?”
“错了,怎么会?”阎队长哼了声。
“公安部也是由人所组成,是人都会犯错误,毛泽东同志晚年不是也犯了严重的错误吗?难道公安部的领导们还能比主席高明?”邢书记的言辞掷地有声。
“错在哪里?”阎队长不服气儿的反问道。
“你知道那具‘千年古尸’是谁么?”邢书记问。
“通缉令上讲是国家文物。”阎队长回答。
“不,那具古尸是可儿的父亲郭儒昌。”邢书记嘿嘿冷笑。
“什么……”阎队长闻言一愣。
“本书记从国家文物局的手里抢回岳父的尸体回乡安葬,何罪之有?”邢书记悲愤的说道。
“可儿实在不愿看到爹爹的遗体被人用刀切割,放到玻璃罐里让人观赏,所以才与相公一道进京偷尸……”可儿想到伤心之处,不觉泪流满面。
阎队长愕然的望着他俩。
“所谓的‘偷猎国家珍稀野生动物’更是欲加之罪,癞头鼋、鬼蝙蝠和大灵猫都是可儿的宠物。那位杨所长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加之邀功心切,谎称是什么‘凹甲陆龟’、猞猁和翼手类新物种,简直贻笑大方。”邢书记越说越气愤,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了。
“那么在马底驿客栈,你们为何要暗中下毒,导致刘书记、屠局长等一干警员昏迷不醒?”阎队长疑惑的问道。
“我们几个人都被戴了手铐,一直坐在地上,又如何来下毒呢?”邢书记摇摇头。
“那么是谁下的?”
“马底驿客栈的老板娘妮卡,其实也并非什么毒药,而是一种苗家的‘七日飘香散’,只要睡足七天后自然就会醒来,而且精神格外的饱满。”邢书记笑了。
“这……”阎队长回想着那次事件,县医院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效,最后的确是他们自己醒过来的。
“那你们为何要扒光刘书记和杨卫东身上的衣物?”阎队长最后的疑问。
“成人之美而已。”邢书记朗声答道。
……
阎队长沉默良久,事情若真是如邢书记所说,他和郭可儿倒确实是被冤枉了,尽管其做法有些不妥。
“阎队长,你说那位自称‘表叔’的官二代已经到了沅陵?”古树云平忧心忡忡的问道,这条阴险的猪婆龙是极不易对付的。
阎队长点点头,他的态度已经明显的缓和了下来:“你们与‘表叔’还有其他的恩怨么?”
古树云平点点头:“我们曾经在香港与其见过一面,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对邢姑娘抱有非分之想,当凤凰古城再次遇到的时候便不择手段了。”
“如何不择手段?”阎队长望着他。
“这个……”古树云平似有难言之隐,迟疑着说道:“他昨夜偷偷的潜入我家,撕烂了邢姑娘的衣裳,意图不轨。”
“后来呢?”阎队长问。
“我与邢姑娘竭力反抗,才迫使其退去……”古树云平含糊其辞。
“你们为何不报警?”阎队长疑惑道。
“阎队长,他是京城里的官二代,连刘书记和凤凰县局的沈副局长都对其唯命是从,我们普通百姓哪里敢惹啊?所以只能连夜出走沅陵,一来避开他的骚扰,还可以顺便设法营救邢书记夫妇。”古树云平解释说。
阎队长的目光凝视着他,心下暗想,古树云平既然有如此之高明的“易容术”,必是江湖上的高手,何必惧怕一个官二代呢?其中肯定还有隐情,不过也不便于说破。
“邢书记,”他把目光移过,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们既然侥幸蒙混过关,那么出县局后为何不尽快的离开沅陵,远走高飞,反而是要来到这偏僻的赶脚村呢?”
邢书记呵呵一笑,坦然道:“释了去大师曾经拜托本书记,说方便的时候来赶脚村探望一下罗柱子。”
“是啊,”古树云平在一旁解释说:“考虑到阎队长你们可能会与刘书记核实此事,那样势必会加强湘西主要公路的盘查,因此才决定先在赶脚村躲避一下风头,等事态平息了在走。”
又是那个释了去,阎队长寻思着,此人倒是个关键人物,不过部里刑侦局的张局长都对其网开一面,自己又何必趟这潭不知深浅的浑水呢?
“好吧,”他尴尬的笑了笑,说:“我和老爹这就回家去,就权当作从没看见过你们。”
“爹不回去了。”阎老爷子突然说道。
“什么?”阎队长愕然的看着他。
“爹自从当年离开黄龙府随四野南下来到湘西,四十多年了,日夜思念家乡的亲人。姑父说如今老家已经没人了,他和姑姑是唯一还在世的……”阎老爷子眼中噙满了泪水,似有呜咽之声。
阎队长见状心里头也是一阵酸楚,老爷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爹,但自打他从战火废墟中抱出婴儿的那一刻起,就当亲生的儿子一样,甚至为此而终生未娶……
“爹……”他轻轻的叫了一声,热泪模糊了双眼。
……
“孩子……”阎老爷子难过地说道:“你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对象难找啊,爹如今一把年纪,也不想再拖累你,跟你姑爷爷他们在一起会很开心的。”
“爹,和您一起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阎队长眼含着热泪。
“胡说!你想像爹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吗?”阎老爷子怒道。
“小阎啊,此事可从长计议,你们父子俩慢慢沟通,咱们还是先吃饭吧。”邢书记亲自为阎队长斟满了酒,体现了其作为县委书记平易近人的一面。
既然邢书记等人的事儿已经大致弄清楚了,阎队长本就是性情豪爽之人,于是便开怀畅饮起来。
“京城的‘表叔’请了一位名叫‘姬大师’的高手,据说是云南滇西大理鸡足山的修行得道之人,将于今天日落之前赶到沅陵。”酒过三巡,阎队长面色微红的说道。
“姬大师?”古树云平警觉起来,既然是猪婆龙叫来的帮手,肯定功力要更胜一筹。
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常年自闭于僰王山飞雾洞中,极少涉足江湖,因此都没听说过此人,邢书记与可儿更是不甚了了。
“我在京城时,倒是曾听师父乔老爷提过‘姬大师’这个人,不过那已经是七八年以前的事儿了……”包先生突然说道。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古树云平问。
包先生回忆说:“据说此人相貌奇特,身高一米九几,双手大如蒲扇,声音极为洪亮,还是国务院聘用的参事呢,级别不低。”
众人面面相觑,一般说来,天生异相之人,大都有不寻常之处。譬如刘备手长过膝,是为奸雄,张献忠面相如“黄虎”,嗜食人肉,杀人如麻,明末屠川令蜀地十室九空。
“不知这个‘姬大师’有何异术?”古树云平眉头蹙起接着问道。
“师父说,这人年近古稀,阅历甚丰,思维敏捷,精力旺盛,尤其是极好女色,风流成性。”包先生嘿嘿一笑,下意识的瞥了秋波老妪一眼。
“真是‘物以类聚’,与表叔同一货色。”古树云平嗤之以鼻。
“小阎啊,你到赶脚村来,局里有人知道么?”邢书记若有所思的问了句。
“没人知道,”阎队长想了想,又说:“但是局里一天找不到我的话,兴许会顺藤摸瓜的发现踪迹,况且屠局长曾提到过北大教授在赶脚村搞甲虫课题研究的情况。因此,这里迟早都会被发现的。”他没有提及村治保主任曾向洞溪乡反映一事,内外有别,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若是这样的话,”邢书记思索道:“我们还是应该尽快的离开这里,以免牵连到罗老爹一家人。”
罗老爹闻言赶紧说道:“我们不怕牵连,有良是柱子的救命恩人,如今他的朋友来了,若是招待不周,全家人心里头会不安的。”
“罗老爹,我们共产党人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让人民群众受到伤害。当年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吃草根,啃树皮,饥寒交迫,但仍然不动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邢书记清清喉咙,正准备慷慨激昂的来一通长篇大论。
阎队长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至迟应该明天一早就动身离开赶脚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