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老屋的窗户用被子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透不出去。
费叔和小建盘腿在炕上相对趺坐,由于高度不够,费叔屁股下面还垫了个小炕桌。中间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两人的前后左右分别悬挂着四面青铜幻镜,距身体一尺五寸,高度与眉同齐,镜中反射着朦胧的身影。
“东晋葛洪的‘分形术’是道家最诡异的内修方法,但凡人衰老的显著特征就是分形散影,越老越明显。当影散到极点时又会还聚,而形却不能还原附影,这时影便会离形而去,人便死了。”费叔严肃的说着。
“哦,不就是‘回光返照’嘛。”小建心里想着,口中说道。
“嗯,不错,就是这个道理。如今为师参悟‘破瓦大法’遇到了瓶颈,感觉只有用‘分形术’方可突破。葛洪将‘守玄一’和内视法融合创造出了‘分形术’,借助铜镜达到‘形以非实,影以非虚,无实无虚’的化境,由此便可以‘破瓦夺舍’了。你且听好,使用四面铜镜成四个虚像,经再次反射至十六个虚像,加上修炼者本身,可得到数十个衣服、相貌一致的影像。在此过程中,修炼者要始终意守丹田,心无旁骛,直至‘心见泥丸宫中元神’,明白吗?”费叔解释说道。
“哦。”小建稀里糊涂的顺口答应着。
“修炼时切记不可闭目,因为元神现身时间很短暂,稍纵即逝。而且修炼时一定要在密地幽室之内,不能有任何的声音干扰,光线也要柔和,双目更是须全神贯注的盯着镜中影像。”费叔讲解完要领,便示意可以开始了。
小建眼睛盯在了铜镜上,里面隐约看到自己的身影,经过再次反射,影像重重叠叠,令其身上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我是不是患上了“密集恐惧症”?她心里这样想着。
时间慢慢的过去,费叔已经完全进入了冥想状态,而小建则定不下心来,一会儿想到妈妈和姥爷,一会儿又记起了有良哥,也不知道他在盘古峰上怎样了?或许又回到了二丫和那个可恶的小活师身边,那孩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那团黑气已经从老屋的房梁上盘旋着缓缓降下……
小建自从在结界被葛老魇夺舍不成,她泥丸宫中的元神吞噬并吸干了鬲虫元神之后,已经一天天的滋养强壮起来。父亲黄建国当年隔空反哺的那一丝“中阴吸尸大法”遗传因子也在萌芽孕育之中,只是苦于体内没有一丝真气,不能破土而出。就如同干涸的禾苗种子,需要雨露的滋润和阳光照射,方才有可能生长。
那团黑气悄无声息的降落下来,离小建的头顶囟门越来越近了……
此刻,小建泥丸宫中的元神突然间警觉起来,奇经八脉仿佛自沉睡中苏醒,空空如也的丹田微微颤动,全身似乎都在为着这一时刻的到来而兴奋躁动着。
她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团黑气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钻进了小建的囟门之中……
……
东方破晓,马家沟此起彼伏地鸡鸣声传到了老屋内,费叔从冥想状态下回过神儿来,低头望去,发现小建侧身躺在炕上,已是昏迷不醒。
“小建,你怎么了?”费叔赶紧用猪嘴去拱她。
小建仍旧是毫无反应。
怕是走火入魔了吧?费叔后悔不应让她过早的参与“分形术”的修炼。
费叔纵身跃起,将四面铜镜咬了下来塞进褥子底藏好,再将棉被从窗户上扯了下来,然后跑出门去来到前院,拱得木门“嘎吱嘎吱”的直响。
陆晓机打开了房门,惊讶的望着这头小宠物猪。
“呼噜噜,呼噜噜……”费叔示意着往后院跑去,这个老学究似乎懂得一些医术。
陆晓机来到了后屋,伸手试探着小建的脉搏,然后翻开眼皮瞧了瞧,口中自言自语道:“脉象正常,人却昏迷不醒,不像是突染风疾,真有些奇怪呢……还是先扎上两针吧。”
“呼噜噜……”费叔抬头望着他,陆老师果然识得医术。
陆晓机返回前院取来了一只药箱,原来他还是马家沟的乡村医生,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发烧感冒的小病都来找他,因为跑一趟敦煌市里的医院实在是很不方便。
他先将小建扶正平躺好,然后依次开始针刺督脉和手厥阴经为主的水沟、中冲、涌泉和足三里等穴,意欲开窍醒神,调整阴阳经气之逆乱。由于脉象看不出实症或虚症,因此加刺了气海、关元、百会以及合谷、太冲。其中足三里用补法,水沟、中冲用泄法,涌泉则使用了平补平泄。
“嗯,还要给她弄点水来喝。”陆晓机将诸穴全部留针后,低头看了下手表,嘴里嘟囔着返回去了前院。
须臾,费叔惊讶的发现小建身上所有穴位上的银针竟然都跳动了起来,紧接着“嗖嗖嗖”的从体内疾速飞射了出去,瞬间钻进了墙壁之中,只留下针眼般的小孔。
费叔愕然不已,吃惊的望着她,心中大为狐疑。怪了,小建体内并无一丝内力啊,怎能自行将穴位之中的银针逼出呢?
就在这时,小建悠悠醒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师父,怎么天都亮啦?我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什么噩梦?”费叔不动声色的问道。
“好像是古代时候的战场,两军厮杀,血流成河,斩落的人头满地都是呢,真的好吓人啊……”小建心有余悸的说着。
费叔闻言也是疑惑不解,于是询问起细节来:“两军都是哪个朝代的服饰,旗帜上可有什么字?”
小建皱起眉头想了想:“师父,不记得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陆晓机拎着水壶走进来,“小建,你已经醒啦?”他先是一愣,然后和蔼的说道。
“嗯,陆老师,我刚刚睡醒。”小建回答。
“那你身上的针呢?”陆晓机诧异的打量着她。
“什么针?”小建糊涂了。
陆晓机目光在炕上和地上瞧了瞧,果真未见银针,也觉得奇怪,屋里并无外人,只可能是小建醒来后自己拔掉的。
“呵呵,醒来就好,你没事儿,陆某也就放心了,一会儿过来吃早饭吧。”陆晓机收拾好药箱,满脑子疑惑的离去了。
“师父,陆老师今儿怎么了,好像有点怪怪的。”小建不解的说。
你才真是怪怪的呢……费叔心中暗道。
……
小建揉了揉脑袋,问道:“师父,‘分形术’好难啊,我一看见铜镜里面的人影就发晕,浑身起鸡皮。”
“嗯。”费叔未置可否。
“师父,昨夜您修炼的怎么样了?”她接着询问。
“‘分形术’博大精深,恐怕还要几天才行。”费叔似乎不愿意多说。
“汪汪……”门外传来了土豆的叫声,马贺兰拎着背囊兴冲冲的进来说道:“小建,今天带你去鸣沙山月牙泉去玩儿。”
“好呀,”小建开心道:“不过我还没吃早饭呢。”
马贺兰拍拍手里的背囊:“我都带齐了,要去月牙泉要早点动身才行,黄昏以后戈壁滩上会有毒蛇出没的。”
小建目光望向了费叔,似乎在征求它的意见。
“呼噜噜……”费叔鼻子哼了声,扭头蹦上了炕,趴在被子上闭上眼睛不吭气儿了。
“好,我们走吧。”小建知道费叔不想去,留在家里好继续参悟葛洪的“分形术”,于是蹦蹦跳跳的拽着马贺兰跑出了门。
她俩带着土豆离开马家沟,走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径直向西北奔鸣沙山而去。
月牙泉,古称“沙井”,俗名“药泉”,位于敦煌城西南7公里的鸣沙山北麓。自汉朝起即为“敦煌八景”之一,称作“月泉晓澈”,此泉南北约长百米,宽不过二十余米,丈许水深,状若新月,故而得名。
月牙泉边的游客寥寥,大概是天气原因,气象台预报这两天有沙尘暴。
马贺兰和小建站在沙丘上,远远的望着月牙泉。但见黄沙漫漫,一弯碧水静静的卧于沙丘之下,波澜不兴,如同镜面一般,绿幽幽的,显得深邃而神秘。
“听俺大说,月牙泉边原本有很多古老的建筑,像龙王宫、娘娘殿、药王洞、菩萨殿、雷神台等,总共好几百间房子,可惜后来都在文革中毁掉了。从前年起,政府又开始重建,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呢。”马贺兰惋惜不已的说道。
“月牙泉真的是好美啊……”小建由衷的赞叹道。
两人走下沙丘来到了水边。
“这泉水极为甘甜可口,里面还生有一种铁背鱼和七星草,据说吃了能长生不老,所以也叫‘药泉’。”马贺兰热心的介绍着。
小建蹲到泉边,双手掬了捧水尝尝,果然清凉甘洌,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十分的受用。两人于是就在泉边吃些东西,一边聊着天,谈得甚是投机。
“很久以前,这里本没有鸣沙山月牙泉,而只有一座雷音寺,”马贺兰讲起了当地的一个古老传说:“有一年的四月初八,寺里举行一年一度的浴佛节,善男信女都在寺中烧香敬佛,顶礼膜拜。当佛事进行到‘洒圣水’时,住持方丈端出一碗雷音寺祖传圣水,放在寺庙门前。这时忽听一外道术士在寺外大声挑战,要与方丈斗法比个高低。但见那术士挥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黄沙铺天盖地而来,把雷音寺埋在了沙底下。奇怪的是寺门前的那碗圣水却安然无恙,仍旧在原地,那术士又使出法术往碗里填沙,但碗内始终不进一粒黄沙,直至在碗的周边形成了一座沙山,圣水碗依然如故。术士无奈只得悻悻离去,刚走出去几步,忽听‘轰隆’一声那碗圣水倾斜着变成了一弯清泉,而术士则成为一堆黑色的顽石。这就是‘月牙泉’的来历。”
小建静静的听着,突然感觉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儿。
此刻,四周显得异常的安静,那几名游客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而这时候土豆却表现出了极度的焦灼不安。
“不好,沙尘暴要来了!”马贺兰低声惊呼道。
抬头望去,天地间骤然昏暗起来,远眺得见西边一堵千百丈高的“黄墙”正在向这里快速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