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清朗,紫禁城内一片朦胧与沉寂。
乾清宫大殿之上,阿呵默默的垂手而立,脚下躺着依旧不省人事的小建。
子时时分,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的坐在了龙椅上。
“她一直没有醒过来么?”黑暗中传来了蛊人低沉的声音。
“是的,主公,小建自德陵公墓昏倒之后,至今尚未苏醒。”阿呵答道。
“抱上来吧,本尊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在搞鬼。”蛊人鼻子“哼”了声。
阿呵紧忙弯腰抄起小建,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来到了龙椅前,轻轻的将其撂在了地上。
朦胧中,蛊人身穿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装,脸上仍旧戴着口罩,犀利的目光在眼镜片后面盯着阿呵。
“在德陵公墓,小建可否与外人接触过?”他问。
“回禀主公,不曾有任何人接近她,属下一直都在其身边看护着。”阿呵撒了个谎,没有透露那两个小男孩儿的事情。
“嗯,待本尊来瞧瞧……”蛊人说罢抓起小建的手腕,柔软的手指搭在了她的“寸、关、尺”三部脉上,随即嘴里轻轻的“咦”了一声,“但凡皇陵都是位于风水极佳之处,一般经数百年后,磁场慢慢的耗尽。然后邪祟便会接踵而来,无非是想要沾上点皇家龙脉吉气,而且又能避免了犯煞。小建的脉象平和,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有气有神有根,并不像是中邪的症状。”
“那她为何一直都唤不醒呢?”阿呵措辞谨慎。
“嗯,待本尊来拷问一番便知,”蛊人说罢定睛细瞧,口中不禁喃喃地说道:“此女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唉,若是早生个一千三百年,中原又岂有武则天之祸?”
阿呵在一旁默不作声。
“想那武昭仪方额广颐,竟能篡我李氏江山,杨贵妃肥硕臃肿,却足以令玄宗丢魂,简直是李家奇耻大辱!你看看,此女才是倾国倾城之色,本尊日后之佳偶,呵呵……”蛊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建,口中厉声吩咐说:“阿呵,你要替本尊好生的照看着,绝不许任何男人碰她,杀无赦。”
“主公,那有良呢?”阿呵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哼,这个瞎眼断臂的家伙一直在暗地里捣鬼,若不是为了探得蓝月亮谷秘密通道所在,本尊又岂能留他到今日?”蛊人恶狠狠的说道。
“主公英明。”阿呵嘴里赶紧恭维。
蛊人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小建的头顶上,随即输入一丝柔和的真气,想要令她苏醒过来。
蓦地,一团黑雾从小建的囟门内涌出,死死的顶住了真气。
“哦,原来是‘怨灵’在作怪啊……”蛊人惊讶道:“大胆孽障,不在皇陵里老老实实的呆着,竟敢来戕害老夫的爱徒,本尊这就叫你们灰飞烟灭。”说罢,掌中慢慢的加大了真气,但他生怕伤着小建,所以没有发出魇芒。
“住手!”小建突然开口讲话了,“你是何人,干嘛多管闲事儿?”
蛊人嘿嘿冷笑着:“区区一帮游魂野魄,也敢来乾清宫作祟?”
“这里是紫禁城乾清宫?”小建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正是。”蛊人傲然说道。
“原来是满清鞑子!那你是多尔衮还是玄烨?”这话自小建的嘴里说出来,听着很是诡异。
……
蛊人闻言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原来是明末清初被清军屠杀的百姓怨灵,如今已经三四百年过去了,大清早已覆灭,你们的魂魄竟然还隐聚于皇陵之中,经久不散,却是为何?”
“我们并非是清军所杀,而是平西王吴三桂这个老贼,竟然连妇孺都不放过……冤魂之所以经久不散,就是等待机会找到老贼的墓葬,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寝其皮、薅其毛……”小建咬牙切齿的说着。
“可惜吴三桂三百年前就死了,”蛊人冷冷道:“康熙二十年,清军攻破昆明,在安福园石桥水底下找到吴三桂的骨灰匣。康熙命人将‘逆贼吴三桂骸骨分发各省’示众,如今早已尸骨无存。”
小建愣住了,许久没有作声,面现疑惑之色:“道听途说,未必可信。”
蛊人解释道:“此事记载于《清圣祖实录》之中,应该不会错的。”
“你既然是三百年之后的人,又未曾亲眼所见老贼,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小建理直气壮的说着。
蛊人鼻子“哼”了声:“本尊活了一千三百余年,历经数朝,岂有不知之理?”
小建依旧不作声,大殿内一片死寂。
“话已经都说清楚了,你们难道还想赖在本尊爱徒的体内不成么?”蛊人嘿嘿冷笑着。
“我们不出去。”小建断然拒绝了。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尊将你们打得魂飞魄散了……”蛊人怒道,说罢手中白森森的魇芒骤起,掌下的黑雾“哔哔啵啵”一阵静电闪烁,顿时化为一缕青烟飘散。
余下的怨灵们急忙缩入囟门之内,再也不出来了。
蛊人不敢将魇芒深入进去,以免伤及小建的脑部神经,那样整个人就废了,即便容貌再俊美,变成了弱智傻子又有何用?
鸦雀无声,此刻残存的怨灵们躲在小建的囟门之内,死活都不出来,蛊人投鼠忌器,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主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阿呵小心翼翼的提醒说道。
蛊人反复思量着,叹了口气,伸手至怀中掏出了风后的骷髅头:“看来只有将残存的怨灵收进鬼壶之中了,不过也有一定的风险。”
“会伤害到小建么?”阿呵担心的问。
“此物乃是祝由鼻祖风后的头颅,蕴含着神秘莫测的远古祝由术,本尊目前只破译了其中一小部分,还有很多的未解之谜。现在怨灵们死活不肯离开,若是时间久了,小建的心智可能将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因此如今只得冒险一试。”蛊人踌躇着说道。
“你这贼人,方才伤害了不少妇孺,若是胆敢再耍花招,我们就马上与宿主同归于尽……”小建的嘴里发出了咄咄逼人的威胁。
“不能再拖了……”蛊人话未落音,伸手便将骷髅头扣在了小建的囟门上,然后发出一丝柔和的魇气,激发鬼壶自身的能量。
但见风后骷髅头眼窝内呈现出诡异的绿色荧光,口中发出古老苍凉的“呜呜”啸声。
此刻的小建毛发俱立,双目殷红如血,脸上肌肉扭曲,面目狰狞可怖……
……
小建当年曾被父亲黄建国隔空反哺了一口气,就此“中阴吸尸大法”在其体内就如同播下了一粒种子,不过实在是太微弱了,换做寻常人等,早已消弭殆尽。可小建毕竟与其血脉相承,尽管微不足道的一口真气,但却已经深深的植根于她的丹田之中了,慢慢的在萌芽,若遇机缘巧合,便会迅速的生长起来。
风后乃是五千年前的祝由鼻祖,临死时以“缩头术”将毕生功力凝于头骨之中,故此神秘的远古祝由术才得以保留了下来,后世人称之为“鬼壶”。然而几千年来,鬼壶却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以至于风后的远古祝由术就此失传。
西晋时,一代易学大宗师郭璞,穷其一生精力终于在关中地脐内找到了“风后冢”,这才发现了“鬼壶”。经数年之钻研,可惜也只破解了部分的秘密,并据此自创了“祝由十八式”与“中阴吸尸大法”两门绝世武学,令江湖中人闻风而色变。
后来郭璞在地脐内设置了机关,并以青龙(蠕头蛮)、白虎(大灵猫)、朱雀(鬼蝙蝠)、玄武(癞头鼋)四灵兽看守。岂知一千六百多年后,风后冢却被一个小女孩儿无意之中撞破,鬼壶才得以重见天日。
风后骷髅头内蕴藏着的“远古祝由术”鬼神莫测,是后世任何武学都无法与之比拟的,只是由于太过深奥,连大易学家郭璞与蛊人这样的旷世高手都无法全部破解,可见其有多么的博大精深。
此刻,小建披头散发,根根都直立竖起,神智已近似于发狂。这是她体内已经萌芽的“中阴吸尸大法”与“鬼壶”内蕴藏着的“远古祝由术”产生了强烈的感应所致。
这一突然变故,不但她本人以及胡不归的意识都不知道,连蛊人也是同样的蒙在鼓里。
“主公,小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阿呵惊恐的叫了起来。
蛊人也愕然不已,他见小建已经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疯狂境地,于是忙不迭的伸手去想要撤回那只拳头大的骷髅头。
岂知鬼壶竟然牢牢的粘在了小建的囟门上,就如同生长在了一起,根本就取不下来……
他顿时大惊失色,手中加上了四五成的功力,眼瞅着小建的脑袋都被拽变了形,如同一只葫芦似的,却仍然还是分离不开。
蛊人赶紧松手撤力,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呜呜……”鬼壶口中远古苍凉的啸声越来越响,传出了乾清宫大殿,在深夜的紫禁城内久久回荡着。
“主公,这样会很快招来故宫警卫的。”阿呵急匆匆的提醒说道。
蛊人赶紧伸手去捂鬼壶的嘴巴,“喀嚓”一口,骷髅头差点咬到了他的手指。
“阿呵,马上下地道!”他抄起小建纵身而起,两人迅速的从暗门遁入了地下人防工程。
许久,那苍凉古朴的啸音才缓缓的回落下来,最终归于沉寂。
“啪嗒”一声响,鬼壶从小建的头顶滑落到了地上,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赶紧弯腰拾起骷髅头,却不由得蓦地脸色大变,他感觉到了,那原本充盈着远古诡异磁场的风后骷髅头,如今内里已是空空如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