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山门的叩击声传的很远。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一渡法师叹道,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山门内拉开横木闩,推门而出。
月光下,站着那个独臂公安特派员。
“大师,我是郭有富,您还记得吧?两天前的深夜,我曾经来拜访过大师的。”有富匆匆说道,额头上沁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看来是有急事。
“哦,风陵渡的公安特派员,老衲记得。”一渡法师颌首说道。
“大师,今天是否有一个小女娃子来过寺里?”有富焦急的问道。
“每日里总会有些香客带着孩子来寺院上香许愿。”一度法师回答说道。
“她叫妮子,只有六七岁,是从风陵渡来的。”有富匆忙解释说。
“老衲从来不过问香客姓名来历。”一渡法师道。
“大师,此事很急,请您务必告诉我。”有富恳求道。
一渡法师沉默不语。
有富伸手入上衣口袋,摸出一张折起的白纸,抖开后递给了法师。
一渡接过白纸,月光下,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风铃寺一度法师……”一行字,笔划很是生涩。
“这是……”一渡法师不解的望着有富。
“这就是妮子写的,郭老头生前特意教会她识写这几个字。”有富的目光直视着一渡法师。
“唉,郭施主,你找这孩子所谓何事?”一渡法师叹息道,看得出,那字迹确是出自孩童之手。
有富踌躇片刻,从一渡的语气上看,妮子肯定是已经来过风铃寺了,也许现在仍在寺中,若要取得老和尚的信任,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妮子有危险,我想跟她谈一谈,也许能帮上忙化解掉这场危机,请大师行个方便。”他诚恳的说道。
一渡法师点点头,说道:“请随老衲来吧。”
有富跟着老和尚进了山门,然后由内将两扇厚重的木门关闭,并上了闩。
寺外杨树林里,费道长静静的站在树荫下,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他傍晚在老宅时,便已发觉有富的面目表情很不自然,似有难言之隐,于是便独自一人悄悄跟踪而来。
有富虽是侦察兵出身,途中也曾留意过身后与四周围的动静,但遇上的是费道长这样的江湖高手,自己根本就发觉不了。
一渡法师请有富在大殿内等候,自己去了偏殿客房,叫醒了熟睡中的妮子。
“妮子,住在你家里的那个郭有富找到寺里来了,你想见他么?”一渡法师征求妮子的意见。
“郭叔叔?”妮子有点愣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风铃寺呢?她点点头,然后掀起了被子下床,随手揣起黄丝巾,穿上布鞋跟随着一渡法师走出了房门,朝大殿而去。
“妮子!可找到你了。”有富望见妮子走进大殿,惊喜的说道。
“郭叔叔,你怎么来了?”妮子走到距有富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她下意识的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富将那张白纸拿给妮子看,说道:“瞧,是妮子自己写的‘风铃寺一渡法师……’”
妮子看了一眼有富,然后耷拉着脑袋说道:“妮子闯祸了。”
有富苦笑道:“恐怕还不止闯祸这么简单呢……”
一渡法师跌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如入定一般。
“妮子,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郭叔叔问你话,你如实的回答好吗?”有富柔声说道。
妮子点了点头。
“大乖欺负了你,你才用汤面泼他的,是么?”有富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伤害孩子。
“他往我的面碗里小便……”妮子委屈的说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郭叔叔明白了,这事怨不得妮子,大乖欺人太甚。”有富气愤的说道。
妮子不自觉的向有富走近了两步,她感到这个郭叔叔还是跟“地主婆”他们不一样的。
“妮子,你会降头术么?”有富的目光盯着妮子说道。
“降头术?妮子不懂。”妮子摇了摇头,坦然的说道。
有富心中想,这孩子没有撒谎,“妮子,你有一个画着大海和宫殿的小琉璃瓶子,是么?”他接着问道。
妮子点点头,异常惋惜地说道:“可惜不小心给弄碎掉了,上面的图很好看的。”
“那瓶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吗?”有富追问道。
妮子点点头,说道:“是爷爷临死前给我的。”
“你知道那瓶子上的图,画的是哪里么?”有富问。
妮子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好像是个很远的地方,不是风陵渡。”
“那你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有富有些紧张的问道。
妮子依旧摇着头,说:“不知道,妮子从来没有打开过那瓶子,它是封了口的。”
“琉璃瓶子是你打破的么?”有富继续发问。
“妮子睡觉的时候,不知它怎么就破了,里面流出了一些黄水,有臭味,差点弄脏了衣裳。”妮子回答道。
有富点点头,他相信妮子说的都是真话,郭老头临终前留给了妮子这支小琉璃瓶,不管里面装的是否是尸油,总之妮子本人是全然不知情的。
“郭叔叔,妮子还能上学么?”妮子小声的问道。
“妮子,恐怕……”有富吞吞吐吐地说道:“费道长的右眼盲了,他说是你吐了一口唾沫到他的眼睛里,把他给毒瞎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郭叔叔当然不信,但上学的事要等一等了,你就暂时留在风铃寺里吧,待事情结束了,郭叔叔再来接你回家。”
“哈哈哈……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这个邪恶的小降头师原来就藏身在这风铃寺中。”突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磔磔的阴笑声。
月光下,半边脸缠着绷带的费道长恶狠狠的站在了石阶上。
妮子小脸变了色,害怕的一下子扎进了有富的怀里。
“妮子,别怕,郭叔叔去跟他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有富拍拍妮子的头,让她等在殿内别出来,自己则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大殿的石阶上,费道长不知从哪儿弄了副风镜扣在鼻梁上,黄土高原风尘大,这种防风镜倒很常见,但在无风的夜晚里带着它则显得不伦不类了。
“你这是……”有富惊讶道。
“哼,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贫道还会再拿左眼来冒险么?”费道长嘿嘿道。
“费老,我已经问过妮子了,那琉璃瓶子的确是郭老头留下来的,但妮子从未打开过,也不知道那里面盛的是什么,至于你的眼睛,我认为与妮子毫无关系。”有富解释说道。
“你认为?你懂得个逑哇,竟然为小降头师开脱……闪开!贫道要亲自问话。”费道长不耐烦了,情急之下竟然口出秽言。
有富正色道:“我郭有富是风陵渡镇的公安特派员,负责管理此地的治安,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妮子绝不是什么降头师,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我不许你在风陵渡胡来,明白吗?”
费道长鄙夷地说道:“就凭你?一条胳膊的废物?”
有富闻言顿时无名火起,大声说道:“废物?老子的这条胳膊是为了国家而丢的,我警告你,不管你他妈的是谁,来头有多大,我郭有富可不惧你!”
“找死啊你。”费道长闻言顿时老羞成怒,伸手自颈后抽出点穴橛,就准备硬闯大殿。
有富也不甘示弱,伸出左手自腰间拔出那支五一式手枪,在大腿上用力一蹭,“咔嚓”一声上了膛,对着费道长说道:“退后!”
费道长更不答话,点穴橛脱手而出,闪电般的击中了有富独臂肘关节内侧的少海穴,即是民间常说的“麻筋”,立时有富的左臂如同被电击了般的酥麻,紧接着手枪拿捏不住,“啪嚓”一声掉落了地上。
费道长如影随形的欺身近前,食指戳中了有富胸前的膻中穴,然后看都没看的伸手抓过点穴橛,纵身跃进了大殿内。
有富平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了江湖高手的点穴术,但随即身子发软,眼前一黑便摔倒在了殿门前。
殿内,此刻妮子已吓得呆若木鸡,浑身瑟瑟发抖。
“阿弥陀佛……”殿内一声佛号响起,蒲团上已经入定的一渡法师腾空而起,站立在了妮子的前面。
费道长也停住了脚步,左眼透过风镜上下打量着这个长眉毛的老和尚,从其身法上来看,此人功力极深。
“贫道费子云,敢问大师佛号?”费道长拱手施礼道。
“老衲一渡,敢问道长深夜造访敝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未免有些霸道些吧?”一渡冷冷的说道。
“是贫道唐突了,这里陪个不是,恳请大师将这个小女娃交与贫道,贫道即刻离寺。”费道长唱了个喏说道。
“老衲若是不肯呢?”一渡淡淡的说道。
“大师,佛寺乃八戒清静之地,女子夜留寺内恐有不妥吧?”费道长嘿嘿阴笑道。
“佛门避难,众生平等,老衲不知有何不妥?”一渡平静的说道。
费道长心想,与这个老和尚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得速战速决,于是正色说道:“贫道此番由京城而来,是身负国家绝密任务的,这个小女娃对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贫道必须将她带走,大师若是敢于阻拦的话,贫道保证,天亮以后,公安机关就会上门查封这座寺庙,大师以为如何?”
一渡法师淡淡道:“国家机密也好,查封寺庙也罢,老衲悉听尊便,总之,这个小女娃子,今夜道长你是带不走的。”
费道长闻言暗道,这老和尚是铁了心的要作对,看来只有凭武功一决雌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