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内,泉姑与娘蜮急匆匆的走过来。
“请泉姑留步,”几名持剑的黑袍护卫拦在了石室门口,然后拱手施礼道:“尘世郎中正在屋内医治大把头,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泉姑身裹宽大的黑袍,长发梳辫盘发髻于头上,面容冷艳凄美。她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逐一扫过众人,但目光有意的避开了站立在角落里的邢书记同可儿,然后嘴角温柔的一笑:“本姑娘怎会是外人?”
陈舵主一抱拳,颇为恭敬的解释说:“泉姑自然不是外人,可尘世来的大巫医说治疗期间,若是被惊扰恐对大把头不利,因此还是请泉姑在外静候为好。”
“陈舵主,这位尘世大巫医名叫‘尺子’,本姑娘前不久还在南海与他碰过面,因此绝不会惊扰的,或许还可以助其一臂之力呢?”泉姑仍旧是微笑着,声音柔媚清丽委婉,入耳十分的动听。
此刻,邢书记一脸不愉快的走上前来,口中气愤的指责她说道:“泉姑,你昨晚说,水鬼帮正在召开年度表彰大会,很高兴能够有来自尘世的贵宾参与,并且还可以安排上台演讲。哼,他们非但没有让本书记作为嘉宾上台,反而是要将本书记蒸熟了吃肉……”
泉姑嘴里“咦”了一声,面呈诧异之色:“怎么会呢?本姑娘与大把头是多年的至交,从未听说过水鬼帮吃人肉啊,应该是误会啦。”
“误会?本书记都已经被清洗搓泥儿刮毛了,若不是尺子同志带可儿还有肥纯及时的赶到,现在恐怕早都已经入笼屉蒸上了。”邢书记气呼呼的说道,反正有肥纯这只厉害的高阶妖兽在,自己的心里就有胆儿了,连语气也明显的强硬起来。
“胡说!水鬼帮乃是劫富济贫的绿林豪杰,怎么会吃人肉?”陈舵主在一旁怒斥道。
“那为什么要把本书记捆绑起来清洗刮毛?”邢书记厉声反驳说。
“那不过是为了大把头医病,吸食你的一点精血而已。”陈舵主脱口而出。
邢书记闻言愣了,口中喃喃自语着:“吸精血……”
陈舵主自知失言,紧忙解释说:“邢书记既然是尺子大巫医的朋友,只要他治好了大把头,水鬼帮绝对不……再动你一根汗毛的。对了,还会邀请您上台在年会上发表演讲。”
泉姑闻言冲着邢书记嫣然一笑:“好啦,误会消除了。本姑娘为医治大把头,数百年来已经遍请中洲名医,但却始终都医不好。昨晚你说尺子也一道路过弱水,这可是个好机会,或许来自尘世的大巫医真的能够治愈大把头呢。”
这时,可儿怯生生的走近前来,噙着眼泪说:“泉姑,你是一个大好人,二十年前,还给了可儿一把珍珠呢。希望你和他们都不要为难我相公。”
泉姑抿嘴儿一乐:“可儿姑娘还是那么可爱,放心吧,本姑娘怎么会为难你相公呢?”
这时圣婴娘蜮在一旁憋不住了,小声的提醒着泉姑:“岛主,尺子这人诡计多端,就是他偷走了本婴的储物囊,还有那颗大……”
“住口!”泉姑低声喝斥着,“退下。”
“是,岛主。”娘蜮不情愿的应道,退至其身后。
泉姑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陈舵主:“可知尺子大巫医是以何种方法诊治大把头?”
“他说是要进入大把头的泥丸宫,修复受损的元神……”陈舵主迟疑地说道:“老夫曾经劝阻过大把头,泥丸宫乃人身之要害所在,须得万分小心以及谨慎行事,但他执意如此,老夫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泉姑点点头,怅然不已:“若是成功了,大把头就能恢复到从前那般英姿勃勃的模样,唉,都几百年了……”
泥丸宫内,老鬼婆将老鬼元神面对面的搂在怀里,两条布袋奶在他后背上打了个结,凝神感应着肉身外的动静,就如同袋鼠妈妈与育婴袋里的孩子一般。
此刻,我心里有种感觉,似乎老鬼婆对丈夫尽管无比的怨恨,但是并非一点感情也没有,看其两人相拥的样子,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哼,这淫妇被陈舵主挡在了外面,没有进来。”老鬼婆终于松了口气,说道。
看来她对泉姑还是有点胆怵呢,我心里寻思着。
唉,情欲之感,非药能愈,七情之病,当以情治。这女人自幼娇宠,容不得人背叛自己,就如同现今的那些独生子女般,见不得任何的挫折,以至于抑郁症比比皆是。
水花相貌丑陋,性情蛮横,而丈夫则英俊倜傥,知书达理,且年龄也小于她,实属不相配。但老鬼仍旧娶了她,所图自然为权势和财富,并非是真爱,一旦自己功成名就后,便立马移情别恋。当然,他勾结奸妇,谋害自己的妻子,这也的确做得够狠了点。
记得刚解放那阵子,也有不少革命干部进城后,立刻休掉农村里不识字的原配,转而娶了城里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人性之龌龊,可见一斑。
古时候,尽管男尊女卑,休妻手续简便,但法律上起码还有明文限制,即三种情况下不得休妻:无娘家可归者不去,为公婆服丧守孝三年者不去,夫妻先贫贱后富贵者不去。
而当今社会,贫穷时,夫妻尚能相守。而一旦发达富贵或者有了权势,男人便移情别恋,一脚踹开糟糠之妻。君不闻,有些不过官至七品而已,就已经拥有了几多情妇,像邢书记这样从一而终的党员干部,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唉,自己想多了,这些关尺子屁事儿?
我凝视着这对冤家,心想此事甚为棘手。自己本是来解救大把头的,但是老鬼婆又是受害者,总不能再次加害于她吧?当然,这夫妻俩若是能够和解,化干戈为玉帛,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东医宝鉴》中说:“欲治其疾,先治其心,必正其心,乃资于道。使病者尽去心中疑虑思想,一切妄念,一切不平,一切入我悔悟,顿然解释,则心地自然清净,疾病自然安痊,能如是则药未到口,病已忘矣。”这便是心病还将心药医之谓也。
“巫医心经”中就有专门医治元神抑郁发癫的方法,称之为“情志相胜”。即有意识的采用另一种情志活动去控制,或是调节因某种精神刺激而引起的疾病,从而达到治愈元神的目的。经中曰:“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
老鬼婆表面上看似怒极,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她的心里面实则为恐惧,尤其是胆怵和忌惮泉姑。无论从美貌风度以及言谈举止上,她自己都和人家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是未曾被毒杀过,自己也绝对竞争不过泉姑,留不住自己的丈夫。
“思胜恐”,就是要将其恐惧的心理情志转移到“思”的上面,那么就试试看吧。
“大小姐,老鬼未曾接任帮主之位时,你和他应该还是感情笃深的吧?”我有意的启发问道。
老鬼婆闻言一愣,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半晌,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甜蜜的表情,嘴里不禁长叹了一声,幽幽地说道:“唉,那时候,是本小姐此生最幸福的日子了……”
嗯,她在思念逝去的那段美好时光,但愿能胜得了心中恐惧之感。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我在一旁轻声吟诵着元稹的怀旧诗,缓缓的讲述其背后的故事:“尘世唐玄宗开元年间,皇宫中的宫女们为戍边军士缝制棉衣。有名士兵在军队发给自己的棉衣里找到这样一首小诗,‘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棉。今生已过也,重结后生缘。’这是一首多么情意缠绵的小诗啊……”
“后来呢?”老鬼婆轻声问。
“这名士兵将小诗交给了军队主帅,经过层层上报,最后摆在了唐玄宗的案头。他下旨将小诗遍传后宫,查找为何人所作,后一年轻宫女承认小诗是自己所写,并请求皇上恕罪。唐玄宗也是惜才爱诗之人,非常欣赏写出如此真挚感情的宫女,于是不仅给予宽恕,而且还赐婚她和那名士兵,出宫嫁为人妇,并谓之,‘吾与汝结今生缘’。此事一经传出,‘边人皆感泣’。许多年以后,唐玄宗时代的宫女们都已渐渐老去,但她们闲坐时还时常的回忆起这段佳话。”我默默的讲述完了这个温馨的故事。
老鬼婆含泪听完了,轻轻地问道:“那宫女和士兵后来呢?”
“两人回到了乡下,过着男耕女织的平凡而幸福的日子。”我说。
“你走吧,水鬼帮不会再为难你和你的朋友了。”老鬼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小姐,你……”我讶然道。
老鬼婆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凄美的苦笑:“老妪已经惩罚了老鬼和泉姑数百年,是时候结束了。”
我闻言心中一喜,自己连这数百年的恩怨都能轻易的摆平,哈哈,尺子大巫医,果真是太厉害了。
“大小姐,尺子告辞了。”我拱拱手,昂首迈步走出了泥丸宫。
蓦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急忙转身望去,见老鬼婆已将老鬼元神的半拉脑袋咬掉了,正在吞噬着其干瘪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