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挝乌多姆塞沿着老西线向北大约一百公里左右可达磨丁,对面便是中国云南省西双版纳的勐腊县,这是前往鸡足山最便捷的路线了。若是仍由角穿行热带雨林至缅北,然后翻越高黎贡山,这样虽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鸡足山,躲避开小曼一伙人的追踪,但是耗时日久,而师父所剩时间已经不多,所以唯有冒险冲关这一条路了。
我背着背囊,在雨林里穿行绕过了巫家庄园,一个多时辰后,下山来到了公路旁,前面便是勐赛烈士陵园了。
越战期间,中国筑路部队和防空兵先后有13万人进驻老挝,阵亡数百名。这座陵园内安葬有一百二十九人,大都是死于1971年5月14日美军F4战机投下的集束炸弹,他们在异国的土地上已经沉睡了近半个世纪。
我来到了陵园门口,几辆云南牌照的大客车停在了外面,这是国内旅行团的包车,观光客正三三两两的游览参观。
数十年过去,林木早已繁密茂盛,唯有当年的坟冢依旧无语默默矗立,孤寂而悲凉,令人不胜唏嘘。
在陵园内默默凭吊了一阵子,我同旅行团的司机聊了聊,便搭上了大客车,大约两个多小时后,抵达了老挝磨丁口岸。
由于没有护照,无法通关,于是我便背着背囊朝边境一侧的山林中走去。
中老边界从南腊河口至中老越三国交界处的十层大山约长五百公里,由于边界地处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因此几乎不设防。
“吱吱吱……”身后背囊里,老黄皮子在轻声叫唤,我于是将它放了出来。
老黄皮子抖了抖毛,然后跃入树丛中,不多时便叼着两只山鼠回来,它是饿了。
“师父,我见尸蛛一直都没吃东西,它难道就不饿么?”我点燃一支烟,边抽边问道。
“徒儿有所不知,这尸蛛并非尘世间之物,乃是来自虚空,它可以一连数年不食,只需吮吸露水即可。”胡宫山神秘的一笑。
“它是来自‘阴间’?”我大吃一惊。
“嗯,”胡宫山回忆道:“顺治十六年,为师那时正在平西王府任随军郎中。吴三桂引兵入缅,逼迫缅甸王交出了南明永历帝朱由榔,并于三年后,也就是康熙元年,将其以弓弦绞杀于昆明。在缅甸押解永历帝返滇的同时,还缴获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珍宝。”
我饶有兴致的听着。
“当吴三桂检视这批珍宝时,为师就在旁边。其中有一简陋的木盒,里面藏有三颗墨绿色的珠子。王爷瞥了眼盒子,问此珠是否翡翠时,众人都说是,唯有师父一人摇头否定。自己身为滇中名医,自然比那些武将们见多识广,拿过锦盒细瞧,此物非玉非翠,表面亦未经雕磨,嗅之有股淡淡的腥气,但却从未见过。这时,木盒底部悄悄爬出一只碧绿色的蜘蛛,为师一见心中暗自吃惊。此蛛在胡家祖传的一本医书中有过记载,名为‘尸蛛’,也称‘黄泉阴蛛’,乃属阴间之物。于是,便将其悄悄的收于衣袖之中……”
“后来呢?”我问。
“随军班师回到昆明后,王爷就派师父前往京城,到昭圣太皇太后身边卧底,也就是后来的孝庄文皇太后。不久,平西王将缴获南明永历帝朱由榔的那批珍宝押送来京,为师在皇太后处见到过珍宝清单,其中唯独少了那三颗珠子。”胡宫山说道。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师父,那三颗珠子就是平西王宝藏么?”
“正是。”
“那究竟是什么珠子,值得师父三百年后还要去寻找?”我不解的问道。
“妖丹,”胡宫山嘿嘿两声,“来自阴间的妖丹。”
我明白了,师父是想用吴三桂私藏的那三颗妖丹助自己练功,以便早日修成“巫医心经”,完成其未竟的心愿。
“师父,徒儿知道有个叫‘蓝月亮谷’的地方,那儿就是一处虚空。居住在里面的人衰老的很慢,人与人相处和谐,没有了尘世间的纷争,而且那里还有通往另外虚空的神秘通道。”我说。
“哦,那地方在哪儿?”胡宫山闻言大感兴趣。
“原本入口是在雪域高原的梅里雪山附近,不过在二十多年前漂移了,现在很难找得到。”我解释说。
胡宫山沉默片刻,然后叹息了一声:“当年平西王也差人在云南滇西一带寻找虚空通道,但却始终无果。为师也曾在想,阴阳两界若是无路相通,那么南明万历帝朱由榔的那三颗妖丹以及‘黄泉阴蛛’又是从何而来?”
我点点头,不无疑惑地问道:“当年的尸蛛想必是守护妖丹的,师父又是如何降服它的呢?”
胡宫山苦笑了一下:“哪儿还用得着降服?那时阴蛛在木盒中逾百年未曾进食,已是奄奄一息,师父为其调理了很久才恢复元气。”
“师父,宾川鸡足山方圆数百里,您知道妖丹的藏匿地点么?”我问。
“为师守候在孝庄皇太后身边,自康熙十二年撤三藩,平西王起兵造反始,至康熙十七年,王爷病死于衡阳,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京城。”
“师父,原来您是想用尸蛛来追寻妖丹。”我此刻才恍然大悟。
“鸡足山乃禅宗最早的发源地,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大弟子迦叶尊者在此入定。明代徐霞客《鸡足山志》中写道,‘东日、西海、南云、北雪、四之中,海内得其一,已为奇绝。’其实最隐秘之处为鸡足山后山,两千年来,历代僧俗身披粪扫衣,结庐树冢间,在此苦修十二头陀行。师父在孝庄皇太后身边时,得到过清廷密报,说平西亲王吴三桂曾数次微服私访鸡足山,并独自一人秘密前往后山,据说是去见一位名为‘山叟’的隐士。据此,为师推断,那三颗妖丹极有可能就是托付给了此人。”胡宫山说道。
“顺治十六年……”我嘴里默默的叨咕着,“嗯,就是公元1659年,平西王引兵入缅抓获永历皇帝朱由榔。三年后,于康熙元年亲自将其绞杀于昆明,获封平西亲王。康熙十二年撤藩,吴三桂起兵造反,直至公元1678年,也就是康熙十七年病死衡阳。如此说来,他应该是从缅甸班师回滇到起兵造反这个期间去的鸡足山,算下来已有三百五十多年了,那个修行的隐士‘山叟’不知道还在不?”
“你叨咕什么呢?”胡宫山诧异道。
“我在想,这个‘山叟’和师父您的岁数相当……”我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以为师父就是‘山叟’么?”胡宫山怒道。
“不是的,”我赶紧解释说:“既然妖丹如此有助于修习‘巫医心经’,师父这么多年来为何不去寻找山叟,取回妖丹呢?”
“哼,你以为师父不想去吗?”胡宫山鼻子哼了声,口中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要紧。”
我于是便不再发问,招呼老黄皮子前面探路,一个时辰过后,翻上了一道山梁。沿着山脊有一条士兵巡逻时踩踏出来的小道,那里立着一座界碑,北面就是中国境内了。
下山后,我在勐腊汽车站买了张票,直接坐到昆明,然后再转车前往大理,次日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鸡足山下。
当晚就住在山脚下的小客栈里,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后,便向店家打听前往鸡足山后山的路径。
“你是要去隐居修行么?”店家疑惑的望着我。
“可能吧。”我含糊其辞的应着。
店家叹了口气,大致介绍了鸡足山隐修者的现况。
从前几年开始,便陆续有开发商看中后山木香坪一带,政府部门于是便以住山僧以及隐修者“擅自改变林地用途和茅棚破坏冰川遗迹”等借口,强拆茅棚并驱赶隐修者。住山僧众在地方官商勾结,挟佛敛财的恶行下选择了坚守与抗争。2014年2月9日,农历马年大年初十,鸡足山全山各寺院紧闭山门静修七日,抗议有关部门与鸡足山旅游开发公司不顾一切的敛财行为。这是自蜀汉有僧人住山的千多年来,第一次全山寺院闭门谢客,震惊了全国,舆论随之铺天盖地而来,逼得政府不得不暂停开发项目。
我闻言沉默不语,千百年来,鸡足山有无数住山僧潜修。清初重修的《鸡足山志》曾记载:“鸡足山有三十六大寺,七十二庵,千余庵所静室,住山僧众达五千余人。”自古以来,历代朝廷都不曾干涉。而如今,从少林寺到法门寺,峨眉山到普陀山,各名山祖庭以地方旅游开发的名义,官商沆瀣一气,圈占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古迹为摇钱树,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后山的修行者里面,可曾听说过有位叫‘山叟’的隐士?”我试着询问道。
“当然知道。”店家回答。
我闻言大喜,赶紧追问说:“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据说‘山叟’于清光绪年间仙逝,活了两百多岁呢。”店家感叹不已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