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呆愣住了……
南宫烟竟然也死了,当今世上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南宫烟,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盗走小活师和青花瓷瓶,这得是何等高手啊?
他蹲在尸首旁,默默的望着她,南宫烟的脸上似乎显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看来她是被人偷袭一击致命。
唉,嬷嬷死了,孩子丢了,汗青没了,自己虽然吸干了凶手白卦子老者,为客家嬷嬷报了仇,但是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有良默默的站起身来,心中暗自发誓道:嬷嬷请放心,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找回小活师,并将其抚养成人。
就在这时,警铃突然凄厉的尖叫起来,警卫们手里端着枪冲出了值班室。
月光下,徐华声老远瞥见禁区内的灌木丛边上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认出那是有良,随即一招手,指挥着警卫们迅速的围捕过来。
唉,罢了,有良一跺脚绕道至灌木丛后,掌中向下喷出一股老阴之气,身子倏的越过高高的监狱围墙,消失在了黑暗中。
“是南宫监狱长!”有人发现了倒卧在灌木丛下的南宫烟,不由得失声叫喊了起来。
张局长随即赶来,身后跟着杨刚副监狱长。
“南宫监狱长已经死了。”警卫上前悲痛的报告说。
张局长面色铁青,来到尸体旁,目光严厉的望着杨刚副监狱长,质问道:“怎么会这样?”
杨刚浑身发抖:“不,不知道。”
这时,灌木丛后面传来警卫的声音:“封闭的地下防空设施被打开了……”
“派人下去看看。”张局长命令道。
“局长,这是七十年代修建的防空设施,已经封闭快二十年了。”杨刚解释说。
警卫们亮着手电,手中握枪警惕的走下台阶,穿过防空洞最后进入到了水牢,惊讶的发现里面有三男一女总共四具尸首。
徐华声此刻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修建地下防空设施时联通了水牢,难怪当年遗留下来的老图纸没有标注。
他先找回失落的手枪,目光望着漂浮在水面上犬伏师白胖的巨型尸体,自己的脚下躺着一条僵硬的白森森长虫,于是伸手抓起来细瞧。这是白姑,但不知被什么野兽咬去了半拉脑袋,身上隐约散发出臭烘烘的屎味儿。
突然,自己的腹部剧烈的蠕动起来,青姑与血姑感应到了死去的白姑,正欲撑开括约肌钻出来。他赶紧默念“尸蛊术”咒语,硬是将它俩变为冬眠状态,若是让警卫们看见就麻烦了。
逃匿的犬伏师终于找到了,可惜已经死了,警员们合数人之力,累得满头大汗,这才将其从水牢里弄了出来。
客家嬷嬷、东方大师以及水中已腐烂的无名男尸接连的抬出,并排撂在了草地上。
“徐华声,这个老太婆是你击毙的?”张局长发问。
“是的,此人武功极高,一出手就杀死了东方大师,我也是受伤后迫不得已才开枪的。”徐华声朗声答道,月光下,他的手上和一侧脸颊还沾染着不少的血渍。
“那么南宫监狱长怎么会突然死去呢?”张局长皱起了眉头。
“一定是这个老太婆先击杀了南宫监狱长,然后进入水牢与我们相遇……”徐华声说道。
“局长、杨副监狱长,水牢里发现了奶粉以及一些生活用品。”有警卫上前报告说。
“这应该是犬伏师疗伤时补充营养所需之物。”徐华声说,他刻意隐瞒了有良这个人,否则以徐警官的身份来说,很多事儿就解释不清了。
张局长点点头,沉痛地说道:“同志们,南宫监狱长在与犬伏师的同党搏斗中光荣的牺牲了,这不单是秦城监狱,同时也是我们整个公安队伍的重大损失。”
众警员慢慢的摘下警帽,围在南宫烟的遗体周围,神情肃然的默默行注目礼……
张局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唉,可惜了,公安部的一朵警花,曾经有多少人追求啊……”
……
秦城监狱外的后山,大树下,一个浑身一丝不挂,面色苍白、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怀中抱着小活师,手心里攥着青花瓷瓶,默默的眺望着月色下清冷的监狱。
“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原藏而不可迁。丛林之下无怨士兮,江河之畔无隐夫。今反表以为里兮,颠裳以为衣……”他口中轻声吟道,望着自己隐匿了三十余年的地方,禁不住落下了两滴冰冷的泪水,方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又仿佛呈现在了眼前……
南宫烟静静的守卫在灌木丛后,突然听到水牢内转来一声沉闷的枪声,便知道出事儿了,于是赶紧纵身跃下石阶,冲入地下防空设施。
水牢内,客家嬷嬷倒在了血泊中,双手还紧紧的攥着小活师的双腿。犬伏师则漂浮在水面上,有良正在黑暗的地沟内与人对掌,看似占了上风。
南宫烟伸手探了探,嬷嬷面上露出一丝惨然的微笑,已然气绝。她默默的接过孩子,伸手阖上嬷嬷的眼皮,然后拾起地上的青花瓷瓶,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水牢。
来到灌木丛旁,目光望着暂时一片静寂的监狱,南宫烟明白事情既然败露,大批的警员以及武警顷刻之间便会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如今唯有“金蝉脱壳”溜之大吉了。
当年在八宝山殡仪馆夺舍那具女尸的时候,乃是采用阴间的“尸变夺舍”。但凡阳世间的修道者夺舍需要元神出窍,吞噬宿主元神以达到更换新肉身的目的。而身为行尸的钢炳,则无需抛弃原身,可以直接的附体上去,噬骨化肉,隐匿于宿主的躯壳之内,这便是阴阳两界“夺舍”的不同之处。
随着南宫烟浑身骨骼“咯咯”一阵乱响,行尸钢铁光着身子从宿主的躯壳内缓缓逸出,赤裸裸的站在了月光下。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躯体,肌肉结实健壮,皮肤白皙,浑身上下可见多处刀痕枪疤,那是常年征战时所留下来的。
他抱着小活师纵身飞越过了院墙,施展轻功上了后山,最后凝眸望了会儿秦城监狱,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从此南宫烟不存在了,司礼大太监钢炳重出江湖。
他走下后山,来到了一处居民小区。站在阴暗处抬眼望去,发现三楼的一户人家窗户是敞开的,于是便纵身跃了上去,猫腰钻进了屋内。
户主夫妇以及小孩子正在床上酣睡,钢炳先出手点了这对男女的穴道,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套毛料西装以及内衣内裤,套在身上尺码还算合适。婴儿的衣服也拿了两件,虽然稍微大一些,但也将就着给小活师穿上了。
钢炳摸出男主人的皮夹子,里面只有寥寥几张零钞,但在那女人的钱包里却发现了一两千块钱,看来当今世上还是老婆当家的多。
他把那些钱统统揣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抱着小活师自窗口飞身跃下。
此去云南路途遥远,兜里没点钱可不行。
……
两日后的黄昏,钢炳抱着小活师走出了昆明火车站,住进了站前广场附近的一家小旅馆。
入夜,他将孩子哄睡后,便独自走出旅馆乘坐一辆出租车,径直来到了位于滇池北岸的官渡区昭宗路,对面不远便是云南省花灯剧团。
街上十分的热闹,贩卖榴莲、芒果和山竹等热带水果的摊贩仍在声嘶力竭的吆喝着,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云南花灯戏源于明代或更早一些时候的民间“社火”花灯,以明清小曲为主,当年西征途径昆明,钢炳就曾看过此类戏剧,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他绕到剧团后院墙下,见巷子里左右无人便翻越了过去,进入楼内找到了专门放置演出服装的房间,然后轻轻的将挂锁扭断溜了进去。偌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和多种少数民族的衣饰,找了半天才翻出一件银白色的明代战袍与头盔,与自己当年所穿的白袍类似,于是将其一卷夹在了腰下,又顺手取走了一把长柄道具偃月刀。
翻出院墙来到街上,他伸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勉强将长刀塞进了车厢内,一路返回到了旅馆。
客房内,小活师仍在酣睡着,嘴角边挂着甜甜的微笑,孩子还太小,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
钢炳盘腿于床上打坐,他准备仍以当年白袍将军的面目出现,回到大空山与古树姥姥相见,兑现自己六百年前迟到的承诺。
回想起与客家嬷嬷相处的这段时间,两人之间并没有丝毫儿女私情,只是小活师的诞生,弥补了自己一个太监无后的遗憾。嬷嬷的脾气古怪而暴烈,甚至从来没有和颜悦色的讲过一次话,总像是充满了仇恨似的,唉,这个台湾女人。
相比起古树姥姥,人家为了一句承诺,竟然苦苦的守候了六百年,其情堪比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实在令人唏嘘不已。不过,她若是一旦知道自己是阉割去了势太监,那种打击将是无比沉重的,梦幻破碎……
如果去夺舍其他男人,那又不是记忆中的当年白袍将军了。
钢炳从衣袋里摸出那支小小的青花瓷瓶,沉思良久,轻轻的拔出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仔细的估量着,瓶子里面的汗青也就只有五六滴而已,实在是太少了。嬷嬷曾经说过,有良断臂再生需要十滴,这些汗青远远不够,因此他仍还是无法生出完整的胳膊与手。想想看,与其生长出半截子手臂,与残疾人又有何异?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子算了。
而自己要用上就不同了,这些汗青足够长出两只新的蛋蛋,古树姥姥也就没有白等这六百年。大空山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为了不辜负她,自己是否应该使用这瓶尘世间仅存的汗青呢?
若是自己内心没有这种想法,为何要在水牢里顺手拿走了青花瓷瓶,而不是留给有良?
钢炳左思右想,直到天明时分,他终于想通了,为报古树姥姥苦守六百年的深情,决定盗用这瓶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