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建失足坠下莫高窟,顿时惊慌失措,头脑里一片空白,“噗”的一声扎进了黄沙丘之中。
蓦地,她感到身子受到强烈的挤压,几乎透不过气来,周围漆黑如墨。但刹那间眼前又骤然一亮,随即“噗通”一声掉落在了坚硬的石地上。
小建揉着摔疼的屁股,朝四面望去,原来自己是在一间石厅之内。好热啊,她感觉身上有些冒汗,就如同置身于京城胡同里那些老澡堂子里似的。
石厅内有一石台,微弱的油灯光下,有个老头正躺在上面睡觉,发出响亮的鼾声,石壁上见到有个黑黢黢的洞口。
小建站起身来,心想这是哪儿呢?记得自己是从莫高窟上坠落下来的呀,难道已经出了虚空……
“哈哈哈,好俊俏的小姑娘,法术不弱嘛,竟然能钻进这墓穴下面来。”突然,石洞里传来苍老的话音,吓了小建一跳。
一个身着对襟土布白褂子,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拄着一根大树杈从石洞中走了出来,诧异的目光望着她。
“老婆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小建迷惑不解的问道。
“哦,姥姥正想问你呢,小姑娘到这大空山下面来干嘛?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老太婆慈祥的目光望着她。
“大空山下面……墓穴……”小建闻言打了个寒颤,口中问,“老婆婆,我本来在,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叫我‘姥姥’。”老太婆说道。
“姥姥?”
“没错,江湖人称‘古树姥姥’。”老太婆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我叫小建,家住京城,不小心误闯姥姥府宅,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小建学着香港武侠片里江湖中人的礼节,抱拳恭敬的说道。
古树姥姥见状一乐:“哈哈,六百年来,还从没见到过如此乖巧的小姑娘呢,真是天赐良缘,你就拜姥姥为师吧。”
“拜师?”小建一愣,“姥姥,您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儿呢?”
古树姥姥微微一笑:“这儿是滇西腾冲大空山,你现在么,就在这山腹之中。好了,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建回转身来,一眼瞥见了石壁上挂着张道陵的那幅《敦煌夜魇图》,于是手指着画说:“我就是从这画里掉出来的。”
古树姥姥望着她,又瞅了瞅壁上之画,诧异地说道:“你是从画里出来的?”
“是啊,这是东汉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是他两千年前制造的一处虚空。我在里面玩了几天,后来画轴被人拾走卷起,所以困在里面就出不来了。”小建解释说。
“哦,还有这等神奇诡异之事?”古湖姥姥大为惊奇,转过头来朝着石台上的老者喊道:“冉和,起来,姥姥有话问你。”
石台上的老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眯着眼睛,似有不解。
“冉和,石壁上的这幅画轴是你捡来的?”姥姥问道。
冉和回答说:“嗯,是我在凤凰古城的树林边上拾到的,心想兴许能卖几个钱,所以就卷起来带回家了。离开古城前来滇西的时候,就顺手扔进了蛇皮袋,如果路上吃饭钱不够的话,还可以当几碗米粉馄饨来充饥。”
古树姥姥闻言点了点头,嘴里呵呵笑道:“小姑娘,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把你引向了姥姥,真是缘分呢,姥姥决定收你为徒,就在这大空山石洞里修行吧。”
……
“可是,姥姥,您都会什么高明的法术啊?”小建愣头愣脑的问了句。
古树姥姥哈哈一笑:“老婆子在这大空山上已经六百年了,自创的‘鹅毛功’,虽然名称有些俗气,但摘花飞叶皆可伤人于无形。还有‘树须功’,当然也不大好听,却能令世间植物为己所用,当属江湖独门绝学。”
“那不是很厉害?”小建一听来了情绪。
“当然,学会老婆子的这两门绝技,当可独步武林。”古树姥姥嘿嘿笑道。
“嗯……这两门要是都学会的话,半年时间够不够?”小建心里盘算着,她可不能在这儿呆得太久,家中妈妈和姥爷还惦记着呢,而且还要去找有良哥,事情简直太多了。
“半年?”古树姥姥闻言大笑,“小姑娘,若是天资极为聪慧的话,也需要数十年。”
小建一听傻了眼,数十年?妈妈和姥爷都不知怎样了,有良哥那时候也都变成老头了。
古树姥姥见小建脸上一副为难的表情,于是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小建苦笑着:“数十年,小建学成后都变成老太婆了,还怎么和有良哥结婚生孩子?”
“你想要生孩子?”古树姥姥诧异的望着她。
“当然,我是女人嘛。”小建答道。
“小孩子有什么好?又屙又尿的,脏死了。”古树姥姥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小建闻言哭笑不得,这老太婆真是个老古板。
“你大师姐柳儿就未曾结婚生子,二师姐纷儿虽然成过亲,但孩子早就死了,她们不也都过得好好的么……”古树姥姥鼻子哼了一声。
“纷儿,呜呜……”这时,冉和在一旁蓦地痛哭流涕起来。
“老伯他怎么了?”小建惊讶的问道。
“唉,”古树姥姥叹了口气,“世间之人儿女情长,‘荷钱榆荚,飞来都做青蚨,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冉和与纷儿离别四十年,竟然还是勘不破,岂不可悲?”
“姥姥,我不明白。”小建听不懂话中之意。
古树姥姥解释说:“冉和与纷儿本是一对苦命夫妻,离别了四十年,如今寻来大空山要在亡妻坟前结庐守墓,其情倒也真切。”
“纷儿死了?”小建问道。
“四十年前原本已死,但阴差阳错的葬在了姥姥的脚下,既然有缘,便将其变成了一具绵尸,并传授其武功,她已于数年前去了京城投奔大师姐柳儿了。”
“绵尸,那是什么?”小建越发好奇了。
“人死处于中阴身的时候,若是机缘巧合,便会发生十八种尸变,‘绵尸’便是其中的一种。”古树姥姥叹息道。
“好神奇啊。”小建感到很是有趣儿,有点像港产片里的僵尸。
“姥姥……”冉和抽泣着央求着,“求您老人家放我出去找纷儿吧,有好多话要对她说。”
“京城距滇西万里之遥,你双目昏花如何去得?”古树姥姥淡淡说道。
“其实坐飞机用不了半天就能到了。”小建颇不以为然。
“哼。”古树姥姥一甩衣袖,转身走进了石洞之内。
……
“冉老伯,原来是你在那天夜里拾走了画轴,害得我和师父困在《敦煌夜魇图》中出不来。”小建走到冉和的跟前,不无责备的说道。
“你说什么?”冉和止住了抽泣,疑惑不解的盯着她,但见其双眸混浊,看来眼疾不轻。
“我本来在那幅画里面玩儿的,可是被你捡去卷起了画轴,结果就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小建凑在他耳边大声说着。
“咦,”冉和仔细盯着她看了老半天,然后诧异地说道:“你是画中人么?怪不得这么美呢。”
“唉,”小建感觉跟他似乎纠缠不清,于是索性此事作罢,遂开口询问问,“那你是怎么进来这儿的?”
冉和于是对其讲述了那天晚上,在大空山纷儿墓前所发生的事儿……
当时,古树姥姥的树杖往地上一砸,纷儿的荒冢内突然蜿蜒伸出了无数条手腕般粗细的大树根须,瞬间将其缠绕包裹了起来,然后拽入了墓穴之中。当时冉和感到浑身上下在重压下根本无法呼吸,然后眼前一片漆黑就不省人事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置身石厅之内,古树姥姥正表情严肃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死了么?”冉和困惑的问。
“还没死。”古树姥姥淡淡道。
“纷儿在哪儿?”
“她不在这儿,去京城办事儿去了。”古树姥姥哼了声。
“京城?”冉和惊讶不已,遂起身说:“那我要去找她。”
古树姥姥摇摇头:“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吧,纷儿办完事儿自然就会回来。”
就这样,冉和无奈只得在大空山中的溶洞中呆下了,一晃好多天过去,纷儿依旧归期渺茫。
“这洞窟中为什么会这么热呢?”小建浑身都在冒汗,内衣都粘乎乎的,她感到十分迷惑不解。
“腾冲这个地方火山很多,大空山就是其中较大的一座,距史书记载,明代成化、正德、嘉靖和万历年间就爆发过多次。火山内部岩浆活动至今也始终未曾停息。这间溶洞石厅在纷儿墓冢的下面,大空山的山腹之内,由于受到岩浆的热力传导,因此温度很高。”冉和耐心的解释说。
“老伯,你好像很有文化嘛。”小建赞道。
“我年轻时参加了中国远征军,是国军少尉排长。”冉和苦笑着说。
“那纷儿呢?”小建饶有兴致的问。
“当年收复腾冲的战役中,我被炸弹闪光刺伤了双眼导致半盲,于是便退伍留在了腾冲。后来经媒婆介绍,与一个因战争失去亲人的当地女孩儿成了家,她就是纷儿。自从孩子出生时夭折,纷儿就大病一场,不久后也死了,是我亲手将她安葬在这大空山下的。唉,一转眼都四十年过去了,我这次跋山涉水从湘西赶来这儿,就是想要在有生之年,在纷儿的坟前结庐搭草棚,陪伴着她一直到死。”冉和说着泪水又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真是太感人了……”小建听得热泪盈眶,心想,要是有良哥能这样对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