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再怎么窝囊, 电球球也是元婴期九转雷劫的劫云所制,原本该转变为甘霖霞光的力量也依然在雷云里头,所以, 即便对上元婴后期的修士, 使用恰当也有一战之力。
收获了雷球, 小月亮很高兴,游乐园消失了,小月亮不高兴。
“只给你的, 以后还会有。”
“嗯!”好了, 他又高兴了。
最后小半刻的时间里,敖昱在教导着小月亮到底该如何使用雷球。
他已经通知了家里, 夏临风的家在洛水城,属晴国浑江下游的城市,和苏小五还算是同乡。
洛水夏家在当地还算是大族,毕竟家里出过元婴, 不过, 到了夏临风父亲这一代, 元婴老祖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夏家之前的老祖既不像楚霁衡的爹那样, 结下许多人情,也不像某些老祖有情谊深厚的师门同道或留下了可靠的徒弟,总之, 他死了,夏家衰落了。
当夏临风被送进观眇宗, 他唯一的依靠, 也就是当年夏家老祖在观眇宗记录在案的名字了——算是自己人,选徒的时候在同等条件下,会多看他一眼。
可他一个木火灵根, 双灵根里最差的天赋,家族最好的打算,也只是他被某个金丹修士收入门下,从最辛苦的“杂役”弟子开始混。
杂役弟子是蔑称,指的是某些师父广撒网收下来,专门用来去完成宗门任务,以供养他自己和其他正经弟子的“徒弟”。这种徒弟收来就是要被盘剥的,可他们毕竟算内门,不是外门,有正经内门弟子的资源,能接到宗门内更好的任务,也能在完成任务之余,得到一点点自己的东西。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夏临风成了玄罡峰的三代弟子大师兄。
所以,夏临风对楚霁衡予取予求,不是毫无原因的。杂役弟子,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他,最、好、的打算。他十岁参加选灵时,就不是天真稚子了。他踏入玄罡峰时,最大的担忧是连当杂役弟子都没有资格。
假如真的落选,他成为了外门弟子,接下来二十岁前无法筑基就去做杂役。做杂役、做奴仆,或无论做什么都好,死也要死在观眇宗,家里有个活人在观眇宗,就是底气。说不准日后家族还有小辈会进来,到时候好歹也能给小辈铺一铺路。
夏临风,是怀着做铺路石的心情来的。楚霁衡收下他,做了自己的大弟子,让他成为了玄罡峰的大师兄。
夏临风一直都知道楚霁衡满怀恶意,但楚霁衡依然给了夏临风莫大的恩情——他无异于直接拽着夏临风登上了通天路。已经离开的,那个坚守君子道的青年,要报恩。
敖昱也清楚,所以从没主动攻击过楚霁衡,最后让楚霁衡寿终正寝了,也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坟墓。楚霁衡自己可能也更清楚,所以才会越来越恨敖昱。他当年找一个正经的天骄子弟,就按照他对夏临风的同样态度,这孩子早废了。或者上官靖海那样的,不是也不到几年就废了吗?
但夏临风不同,可能是按照苹果醋说的,要符合剧情,所以这个人是从小就在“承担责任”的教育下长大的。他有着一双坚强的臂膀,他撑住了所有扔在身上的负担,将之挑起来,背脊挺直地朝前走。
是楚霁衡,给了夏临风破茧成蝶的机会,没有这个最重要的机会,夏临风一辈子都是毛毛虫。
这是一个敖昱都有些佩服的青年,就如很多他佩服的凡人那般。敖昱能轻松应对,因为他是个老怪物,但他接手时,对方才十八。
至于为什么夏临风要为了家族拼命?因为家族不够强,未来就会有无数个夏临风像他一样,将最差的道路视为人生的顶点。留在人间逍遥?不存在的。
浑江听名字就知道“浑”,浑浊、浑蛋,也是常年作乱的一条大河。洛水是其中一支小支流,洛水城因有夏家在,水患常年被挡在范围外,但也只是挡。既然挡了水总得朝别的地方去,其他地方自然不乐意。夏家强,没人多嘴,夏临风小时候,就不是了。
周边的孙家、苏家、胡家,围着夏家打。
夏临风被送进观眇宗的时候,他和家里都做好了一别就永别的准备。他只是一面“观眇宗学艺子弟”的招牌,夏家老祖宗拉着他的手念叨:“孩子,别想家里,别想着给家里递东西,你修炼好了,我们就好了。”
其实不是修炼好了,是“你活下来”,我们就好了。只是说死活不吉利。
他们这一代,就夏临风一个双灵根,从小集家族之力供养。后头其实又有了两个双灵根的堂弟堂妹,一个水木,一个火金,都比他的火木好,但那时候夏临风已经六岁了。老祖宗直接拍板,依然集中最好的资源供养夏临风——以夏家的情况,最好的那一点点资源,只够供养一个人的。
其他孩子不是不好好教了,但资源总是要差一些。
后来为这件事,家族里闹了一阵。然后,水木灵根的堂弟,忽然就听说夭折了。明明有灵根的小孩子,除非体质特殊,否则该比寻常的孩子健康。小堂妹……也给送到别家去了,那一年夏临风调养根骨的资源,比往年都更丰盛了几分。
现在,夏临风回来了。
“嗡——”黄钟大吕的嗡鸣传遍洛水城,随着嗡鸣,化为巨大飞空船的云舟出现在了城外高空,夏家男女老幼早已在此列队相迎。
虹桥自空中飞挂地面,敖昱牵着小月亮,落在众人面前。
“洛水夏家,五十三代孙,夏临风携道侣钺息,见过老祖宗。”敖昱撩袍跪倒,额头触地。
小月亮在他身边,做着一样的动作。
时隔二十年,当年的老祖宗,还活着。
他看着这个被他亲手送出去的孩子,先是大惊地想要搀扶,待敖昱的声音完完整整传入他的耳中,夏家老祖宗的动作顿住了,他低着头哀嚎痛哭,又抬起头,仰天大笑。两侧有人搀扶,他依旧滑落在了地上,哭哭笑笑。
敖昱特意慢慢来,就是为了让消息先于他传到。现在夏家与周边各家,对他的情况,该是已经一清二楚了。
他穷,不得师门喜爱,但他是元婴,三十岁的元婴。
夏家二十年,等来了一个当代天骄。
“起来,好孩子,快起来,是我疯癫了,害你跪这么久。”夏老祖擦着泪,竟然算得上是身手矫健地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敖昱搀扶了起来。因情绪起伏过大,老爷子略有些气喘。
敖昱搭上夏老祖的胳膊,搀扶他朝家里走,一侧早已准备好了兽车——大家都以为用不上的,哪家的大修士回来,还会坐车的?可眼前这个情况,要是没车,敖昱是乐意亲自搀扶着老祖走回家的。
一路上,夏老祖没问敖昱有什么安排,倒是一直态度亲和地在问钺息。
夏老祖也是个老人精,问了几句就发现钺息大概……夏老祖看了敖昱一眼,敖昱微笑。
“来,孩子,这个拿着玩儿。”夏老祖掏出了个玉牌,“这才是正经的老祖留下来的东西,他说了,要是以后又有了成就元婴的孩子,就把这个给他,实在不成,还能拿它去观眇宗寻求庇护,至少保住十代以内子孙平安。”
他是对着敖昱说的,却把玉牌塞在了钺息的手里:“拿好了,就当是我们夏家的聘礼了。”
“嗯。”小月亮乖乖点头,腰上又多了个玉牌牌——挂完之后,他很严肃地看着自己腰带上的这些累赘,敖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掉不下去。”
“好。”小月亮立刻开心了,他果然是在担心腰带给坠断了。
回到夏家的祖宅,第一件事是祭祖,敖昱进祖庙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他拉着小月亮一块儿往里走,竟然有人站出来要拦。不过他刚站出来,就自己退回去了。这是“夏临风”回家,敖昱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对方退回去后便僵站在门口,动也动不了,夏家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当他就是个泥塑,摆在那儿是好看的。
祭祖燃香,夏临风已经在其他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但在敖昱心里,他把他送回来了。
回到正堂,敖昱坐到了主位。不过那位意图拦他的,现在还在祖庙门口罚站呢。
“夏家距观眇宗太远,我日后无法常常前来,但我会派弟子轮流驻扎在此。”
“!”好事啊,大好事!
“我的弟子会保护夏家,教导夏家子弟,但也要监督夏家子弟,不可倚强凌弱,以仙凌凡。我知道本家的子弟不会如此,但树大生烂枝……”敖昱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
元婴修士的威压,即便只用了三分,也让这些入门修士胆战心惊,若有心虚的便是越发藏不住表情了,下意识躲闪敖昱视线。
“观眇宗的威名不可轻辱,我护持家族,也不是护持一群下三滥的,可明白?”
“老祖,喝茶。”话是小月亮说的,这个“老祖”不是敖昱,是夏老祖。一片寂静中,小月亮沏茶倒水的声音格外刺耳。
“嘶~好茶啊,好茶。心肝脾肺都舒坦了……”夏老祖仿佛没注意到周围的异常,闭着眼睛享受的模样,看起来他是真的舒坦了。负担了一辈子的重担终于能把最重的卸下来了,接过他担子的后辈,年轻强大,头脑清醒,并且,对家族有责任。
“看我做什么啊?”闭着眼睛享受的夏老祖终于开口了,“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啊。”
夏家众人:“是……”
他们也想答,但是在称呼上出问题了。本来商量好,是叫夏临风“老祖”的,毕竟他是真的修士老祖了。可夏临风竟然依旧认家里的家里的这个老祖,这叫起来不就乱了吗?
“叫家主。”敖昱道。
“!!”这就更让夏家人惊讶了。
家族中的最强者,不会是家主。因为家主代表着他要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责任,但强者的目标是成为更强者,家族的杂事是他的拖累。
但他现在想当……那就当呗,他们还能反对?敖昱也说了,他不可能常常来夏家,这个家主应该只是挂名的。
“见过家主,我等遵家主之令,必定约束族人!”
“家中可有出色的子弟?无论年龄,我看过后,可收在门下为徒。”
该给甜枣了,下面顿时一阵欢喜。敖昱却站了起来:“父亲,带我去见母亲。谁跟我走,你们先商量着。”
人群里站出来一个留着短须的男人,夏临风不到一岁就被抱走,是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和父母每个月也才只见上一面。后来父母又有了其他弟妹,每月定例见面的日子,父亲就少来了。倒是母亲,即便拖着临产的肚子,也会来见他,只有坐月子的那一个月才不得见面。
——方十九曾经对苏小五说,修仙界的女修不比男修差。但那指的是资质好的,且修炼出头的。同等资质下,许多女修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就被家族打断了修炼的进程,她们……要嫁人,要生育。
夏临风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女修。她是孙家的姑娘,闺名皓襟,冰木双灵根,这样的资质若是男孩子,必定要举家族之力,好好培育送进宗门的,她却被家族待价而沽。
当年……夏家出的价最高。两家虽然有矛盾,但在“买卖”上,还是很讲规矩的。
她和父亲是否有感情,夏临风不知道,但在他进入观眇宗时,两人已经生育了四子三女,夏临风是他们的长子。而他的父亲,还不止母亲一个妻子,有很多女人为他生育后代——父亲是冰火木三灵根,夏家唯一一个拥有变异灵根的。
虽然没打听过,但敖昱很确定,当年他升了金丹后,父亲的女人大概又变多了。
“当年我六七岁的时候,有对双灵根的堂兄妹,堂弟是夭折,堂妹后来怎么样了?”去的路上,敖昱问。
夏父沉默片刻:“难为你还记得他们……你堂妹被送出去换亲了,但在那边被照顾得不好,在你金丹前后吧,就去了。”
夏父没说“那边”是哪家,因为这些追究都是没必要的,无外乎就是附近几个打打闹闹又彼此合作互有姻亲的家族,各家的恩仇都是交织一起,根本掰扯不清对错的。所以,死了就死了。
婴儿的哭声传入耳中,敖昱与小月亮握在一起的手,被小月亮越抓越紧。此处是夏家庞大的后宅,虽是鲜亮的红墙绿瓦,但一眼看过去,不知道为何,就是让人有种黝黑一片的感觉。即使还没见到人,但后宅已经让小月亮感觉不舒服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拽着敖昱的袖子:“我能进你袖子里吗?”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敖昱叹气:“进来吧。”
果然,他刚钻进袖子,就脱了鞋……
“父亲,要与我离开夏家吗?”敖昱看向夏且行。
夏且行有些心动,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年纪太大了,而且……早坏了心性,跟你走,我受不得清修之苦,只会坏你的名声。”
他能说这番话,其实心性就比大多数人要好。不过敖昱也明白他的意思——当了几十年的逍遥种.马,除了生孩子大概什么都不干,人基本上已经废了,让他再去上进修炼,他没那个心气了。
“我要把娘带走。”
“嗯,带她走吧。”夏且行点了点头,“我其实……”他抬袖子遮住了脸,“我不和你一块儿进去了。你自己去见她吧。”说罢指了指前头的院子,便匆匆走了。
院子门口有奴仆守着,一路把敖昱引到了正房门口,有个老妇在这儿站着:“大奶奶坐月子呢,少爷其实在外头站着说两句话便好。”
她刚说完话身子就不受控制地一歪,敖昱已经自己推门进去了。他站在那等她说话,只是以为老妇是母亲的亲信,谁知道听了一耳朵狗屁。
屋子里烧着香,有淡淡的类似橘皮的味道,但闷热得厉害——大修士坐月子可能不需要这些,但如孙皓襟这样还不到筑基期的女修,生孩子和凡人女子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生孩子生得太多了。
敖昱绕过了屏风,床上的帐子却是放下来的:“好孩子,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出息了。娘……娘知道了,你走吧。”
“娘,我是来带您走的。”敖昱在床前站住,道。
“……”隔了一会儿,帐子里头传来一声呜咽,“我、我走不了了……风儿,你、你能把你妹妹们带走两个吗?”
敖昱上前一步,抬手把帐子撩开了,靠在床头的孙皓襟看见儿子的第一反应,是惊恐的尖叫,她拉扯了被子,缩了进去。生育了夏临风的女性,夏且行的正妻,看起来比方才门口的老妇还要苍老几分。她捂住了脸,露出的头发却是花白的。
总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生育不正是一次次从她们身上割肉,不断生育带来的是对身体的残酷消耗。孙皓襟曾经的那点修为,早就被一个又一个的孩子熬干了。
敖昱坐在了床头,将孙皓襟连人带被子抱在了怀里:“娘,我带您走,您可以重新修行,可以重新变成自己。”
孙皓襟靠在儿子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哭得累了,终于愿意露出头来,吃下敖昱递到唇边的丹药。
孙皓襟睡着了,敖昱将她收在了另外一边的袖子里。
他外出二十年,孙皓襟又生育了十二个孩子,包括半个月前,她生育了最后一个女儿。除去四个夭折的,敖昱一共有了七个弟弟八个妹妹,这还没算异母的那些——修士是有些生育的秘方的,后来不是一年一个,完全是为了让孙皓襟在生育的间歇养身体,可已经养了还是把人祸害成了这种样子。
苹果醋感慨【这加起来就是一支足球队了,包括替补的那种。作为系统我都要抑郁了,这种生活太可怕了,不是人过的啊。】
出来后,敖昱回到正厅,亲爹没在,推荐给他带走的孩子已经准备好了——十岁到十五的八个孩子,就一个女孩子。里边有两个是他亲弟弟,一个是庶弟。两亲弟都比旁人头抬得高,满眼崇拜地看着敖昱。
“我八个妹妹,都送过来。”刚出生的妹妹也没在孙皓襟的院子里,那啼哭的婴儿,是隔壁院子的。
“……”下头几个人眼神交汇,有个人站出来道:“家主,茜娘已经是我家的儿媳……”
这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后头立刻有人亲自跑出去了,不一会儿,从大到小八个妹妹都被送到了敖昱跟前,连其他五个弟弟也被带来了。
只有大妹妹茜娘被嫁出去了,敖昱进玄罡峰的时候才十岁,他抬了她们的身份,让她们不至于还在稚龄就给订出去。几个大女孩到了议婚的年龄,敖昱金丹了,又抬了她们的身份,夏家也不再乐意将她们嫁给寻常人家,最终只有最大的茜娘去年嫁给了家中客卿的儿子。
知道是客卿,敖昱让那客卿站起来了。茜娘的丈夫也跟来了,就是被拦在外头,无法过来。
茜娘出嫁半年,还未怀孕,这家比缺德爹好些。
茜娘看看陌生的大哥,便有些害怕,不时扭头看后头的丈夫。
“十年后,我让你回家。”敖昱对大妹妹道,“要他还是不要,你到时候再选。”
敖昱不认识妹夫,他连妹妹都不认识,不能直接一刀砍了。
茜娘听到这话是没有喜的,只有恐慌:“十、十年?”
“抱着小妹。”敖昱道。
茜娘完全凭本能把小妹抱进了怀里,开始拍哄。
“我欲平浑江,族中可有人与我同往?”敖昱看向众人。
“我等皆愿!”
没几个真心甘愿的,但面上当然要慷慨激昂。毕竟这位新晋族长刚回来的时候表现是挺关心家族,敬重长辈的,但后来就不是了,这阴阳怪气的……但谁让人家修为高呢?都闹不清怎么回事,便让他给定身控在一边了,现在宗庙门口的那个还不能动呢。